《大鱼海棠》和《摇滚藏獒》可否救赎中国动画失落的三十年？
本文首发于虹膜公众号（IrisMagazine）。
最近有两部国产动画片上映，一部《大鱼海棠》，一部《摇滚藏獒》。
一部争议四起，一部悄无声息。
我的看法是，这两部电影都值得一看，它们都有各自鲜明的优点，但也有难以忽视的缺点。
这两部动画恰好又代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大鱼海棠》有对日式动画风格的模仿（看创作者的访谈，他们不太承认这一点），《摇滚藏獒》是标准的美式动画风格。日本动画和美国动画当然不是动画电影的全部，但确实占据了我们平时对动画电影95%以上的关注，这可能不夸张。
日本动画和好莱坞动画的区别挺大的。
日本动画被视为ACG二次元文化的一部分，和漫画、游戏，以及相关的轻小说、手办文化关系很近，近过和电影的关系。而美国动画是好莱坞电影产业的一部分，和真人电影的关系非常近。
因此两类动画的受众明显不同，日本动画的粉丝几乎同时都是漫画和其他日本流行文化的粉丝，常被贴上「宅」的标签，好莱坞动画的影迷则不是这种情况。
很多人说《大鱼海棠》画风太像吉卜力和宫崎骏，被导演否认了。模仿宫崎骏也不丢人吧，先模仿，再尽量表达自己想表达的内容，是快速上路的捷径。
从两个意义上来说，《摇滚藏獒》都是标准的国产动画。首先它的原创故事来自歌手郑钧，背景隐隐约约是基于西藏，这从藏獒及其服装可以判断；其次，它的投资方是多家中国公司。但这部影片从导演到核心技术团队，都是资深的好莱坞班底。
虽然国产成分有一点被削弱，但我对这种做法倒是非常赞同的。动画电影相比真人电影，对技术和流程的要求更高，全盘引进好莱坞团队，只要真能学到东西，这绝对是值得提倡的。
这是部昂扬个人奋斗的励志电影，标准的美式大片核心精神，此外，各种剧情前进的障碍设计，正反派的形象和性格，通过台词噱头和视觉噱头制造喜剧效果，都是我们非常熟悉的好莱坞手法。
所以你可以说《摇滚藏獒》不是一部野心勃勃，要开创独特风格流派的动画片，但基本上中规中矩，完成任务。《大鱼海棠》的野心和格局要大得多，但因为能力所限，漏洞也更加明显一些。
说到这里，我想很多影迷心中有个挥之不去的疑问：
中国动画，不是学日本，就是学好莱坞，还有自己的风格吗？
这就说来话长了。
中国动画确实有比较好的传统，曾经是日本动画的老师。
中国动画之父，公认是万氏四兄弟，即万籁鸣、万古蟾、万超尘和万涤寰，听名字就觉得特别有文化。
万超尘、万籁鸣、万古蟾
他们是受到美国的弗莱舍兄弟的动画作品《墨水瓶人》的影响，走上了动画创作之路。从上世纪二十年代到四十年代，万氏兄弟一共创作了三十多部短片作品，这里面不仅有故事短片，也有商业广告、抗日宣传片之类，有无声片，也有有声片。
可以说每一样全国第一的记录都是他们创造的，第一部长片、第一部有声动画片、第一部彩色动画片、第一部剪纸动画片……欧美不敢说，在亚洲范围内，完全没有人可以和他们相媲美。
万氏兄弟学习的对象，除了弗莱舍兄弟就是迪士尼了，还有德国和苏联的动画。我没有看到证据，但我猜德国女导演洛特·雷妮格的伟大杰作《阿基米德王子历险记》对万氏兄弟有过影响。
万籁鸣有个主张，国外肯定要学，但中国动画要挖掘自己的文化传统和历史。
看了迪士尼的《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万氏兄弟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耗时三年，做出了《铁扇公主》——亚洲第一部动画长片，放到全世界，也是第12部。
万氏兄弟当然不是1949年前中国唯一的动画创作者。另一位泰斗钱家骏也很早就开始制作动画电影。遗憾的是，绝大部分早期动画都在战乱中遗失了。
万籁鸣、钱家骏
真正的动画电影辉煌属于1957年成立的上海美影厂。国有电影体制的确有很大的弊端，但在特殊的时代，对动画片这个特殊的片种，国有体制还是发挥了重要的正面作用。
动画电影的制作和真人电影拍摄不一样，它需要更高的人力物力，极端繁琐和严格的工序，也许短片还可以由个人独立完成，但大型作品必须依靠一个稳定的高水平团队。
在这个体制下，万籁鸣、钱家骏、特伟等不世出的大师，创作出一大批今天仍不失为杰作的动画电影，长短皆有。
比如《大闹天宫》，被很多人评为中国动画至高无上的杰作。
比如《乌鸦为什么是黑的》，学习了苏联动画的特长，外国电影节的评委认为它达到了苏联的水平，以及更加本土化的《鹬蚌相争》。
《乌鸦为什么是黑的》
还比如水墨动画《小蝌蚪找妈妈》，这是最地道的中国美术风格。
八十年代左右还有《哪吒闹海》《九色鹿》《三个和尚》《天书奇谭》，以及《山水情》！有的是画风通神，有的是故事精彩，这些作品今天都做不出来了。
特伟曾说，美影厂允许创作者用无限的时间，以及充足的预算、资源去实现自己的想法，这在今天是难以想象的。而且政府鼓励创新，鼓励创作者努力探索，将中国传统文化和动画电影结合在一起。
但上一代创作者的成就和传统，怎么今天就中断了？在今天的动画电影创作中，几乎看不到太多万籁鸣、钱家骏、特伟的风格传承，这又是为什么？
我觉得有这么一些原因。
中国的动画电影制作，在黄金时期也只依赖一小批人，比起真人电影来，没有形成很强的延续和传承，遇到环境变化，很容易就断绝了。
上面说的这些大师，做的其实都是「艺术动画」，中国一直没有「商业动画」的产业基础和环境。迪士尼是商业动画，吉卜力也是，虽然它们也都有很高的艺术性。
因此在八十年代，中国电影无法面对市场化环境的冲击。美影厂转型代工，原创工作中断，因为代工的收入高得多，也曾沾沾自喜了一阵，这让好多曾视中国动画为学习对象的日本动画人痛心疾首。
另一方面，动画片被定位为少儿群体服务，电视成为主力播出渠道，高投资的大银幕动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几乎消失了。
好莱坞和日本动画成为新一代观众的精神食粮，这也是年轻动画人言必称美、日的客观条件。
昨天看到一篇文章，把国产动画比作中国足球，有一点至少是对的。动画和足球一样，在某种意义上成了民族主义情绪的寄托。
希望中国动画不会像中国足球一样，让人等那么久。
往期精彩内容
1.代表十二年前的我，质疑《大鱼海棠》的诚意和专业性
2. 日本动画这部至高无上、盖世无双的神作，打死皮克斯它也拍不出
听「最会讲故事的人」说故事邂逅32年之后不容错过的阿城
《阿城文集》七卷本精装函套版长按二维码进入虹膜专属通道享受399元特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