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敏锐而冷静的电影，可能是近年来最好的日本犯罪片 | 泥虹映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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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离净语
看完《愚行录》的人，大多会有明显的褒贬。或者欣赏它对人性与社会黑暗的刻画，或者认为这不过是又一部空洞而符号化的作品。
的确，以犯罪故事揭露日本社会、道德问题的电影，一直在以稳定的步伐推出，光是妻夫木聪主演的《恶人》《怒》《愚行录》就可以连成三部曲了，而小清新是枝裕和都开始拍《第三次的杀人》了。
社会派推理作为日本独特的门类，近几年来陆续有名家作品被影视化，尤其自中岛哲也《告白》以来，慢慢形成了一些类型化的特点：压抑的基调与严肃的社会话题，对人性恶的暴露，对深度、残酷、震撼的追求……以致于容易流俗，沦为社会焦点大杂烩，充满血浆的猎奇或者强行感人的刻奇。
其中，凑佳苗的改编作（《告白》《白雪公主杀人事件》等）好坏参半，宫部美雪《所罗门的伪证》视觉风格沉稳但叙事不佳，吉田修一与导演李相日组合的作品（《恶人》《怒》）瞄准宏大题材，得奖颇丰。
而《愚行录》的作者贯井德郎相对他们来说非常年轻，这也是他首部电影化的作品。
《愚行录》大致沿用了这一类作品的群像式手法，但是由两条主线串了起来：一条是家境普通而努力向上攀登的男女结成的幸福家庭，另一条则是从小遭受父亲虐待的兄妹。
妻夫木聪扮演的哥哥作为小报记者，通过走访调查与精英家庭灭门惨案相关的人物，而牵引出了许多角色背后的故事。
这就使得作品有主有次，虽然仍涉及了诸多人物和社会侧面，但没有许多同类作品的热点头条并列感。
相反，《愚行录》有一个明确的主题，这是近期越来越多作品影射到，但从未说出口的一个禁忌的词语：阶级。
2015年的《预告犯》虽然以日本底层劳工及外来劳工为主角，但最终仅以「感人」的个人英雄主义与温情结局。
《预告犯》
2016年的《东京女子图鉴》处处都在讲向上攀爬的故事，但最终以对都市、欲望、人生追求的讨论作结。
《东京女子图鉴》
但在《愚行录》中，从掉入中下层的前公司老板女儿口中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日本不是格差社会，而是阶级社会哦。」
50年前，随着经济腾飞，日本社会出现了「一亿总中流（中产）」的意识，默认全体国民只有程度差别（「格差」）而无阶级差别。50年后，阶层分化、阶层固化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但一直到《愚行录》为止，都没有人揭开皇帝的新衣。
大多数的同类作品，出于文学创作的考虑，都会将主题引向人性的批判，有甚者如吉田修一与李相日组合，以「善恶」「愤怒」「信任」等道德概念为关键词，电影也多采用夸张外露的表演。但《愚行录》无论是在剧情还是电影手法上，都是极度克制与冷静的。
「愚」恰好与人性的好坏无关，而是像「蠢」字所描绘的一样，是虫子一般的蠕动，是挣扎着向上攀爬的生存本能。
在故事中，精英家庭的女方来自普通家庭，但靠外表和小心翼翼的努力，成为了唯一一个混进了精英大学 「内部」圈子的人。但她实质上所扮演的，其实是替这些日本将来的社会精英们输送玩物的角色。
想要混进这个封闭的上层社会的天真男女们，无一不被榨干，然后被抛弃，堕入社会底层。
原作者的母校早稻田大学，在2003年爆出了某交际社团成员多次灌醉女性成员并实施轮奸的案件，并牵出了多所「名门大学」。
电影的第一个故事称，公司招女员工全看长相，迎新会就是相亲会，其实也反映了这种结构存在于社会的各个阶段——既是阶级批判，也是女性主义批判。
而男方从地方上京，为了在社会中上升，而不惜将感情等一切作为工具。他大学参加的「登山部」便是这种野心的影射。同时，他又对自己与他人极度诚实，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这更凸显出了他来自底层的单纯。
讽刺的是，两位想要进入上层的男女最后只能彼此结婚，住在郊区的中产阶级住宅里，被堕入底层的人杀害。上层不仅不可穿透，而且毫发无损。
精英男的演员小出惠介，就毕业于片中「文应大学」所影射的精英学府应庆大学。作品中对文应学生的描述（空洞、只想过轻松的生活、需要外物证明自己的价值……）正是社会上对应庆学生的评价。
更为讽刺的是，小出在电影上映期间，被爆出与未成年女生持有关系而遭到逮捕。这样一部直接映射现实的作品，竟然被现实本身穿透了。
而群像中的其他人物，都是围在顶层精英这座卡夫卡式的城堡外的失败者，他们没能挤进去，要么被挤了出来，或者及时抽身。唯独兄妹线的家庭阴影情节，显得有些流俗，像是《白夜行》的庸俗模仿。
电影同样也是导演石川庆的处女作。他毕业于波兰斯基、基耶斯洛夫斯基等电影大师的母校——波兰国立电影学院，摄影导演启用的也是波兰人。作品中充满了东欧电影的克制与冷漠，令人想起《杀人短片》《与安娜的四个夜晚》等作品，在强调「感人」的日本电影中并不多见。
诸如黑暗中冰冷的手臂、镜头打破探监室的玻璃墙等细节都颇富有艺术感。片中的多次暗示与伏笔也需要重看时才能发现。
同时，妻夫木聪通篇冷漠而卑猥的演出，与满岛光最后一段对空气的独白都十分精彩。与多沦为夸张俗套的情感剧（melodrama）的许多社会批判电影不同，《愚行录》保持了对现实的精准剖析与叙述上的高度自制。
相比起来，反转的精彩程度或者人物性格的塑造，就都不是重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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