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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林青霞,也值得你佩服

唐令 虹膜 2020-10-14


唐令


前些天,一篇写李菁的《高跟鞋与平底鞋》,让人看到了「演员」林青霞的另一面。


「作家」林青霞。


这其实只是林青霞众多文字中的一篇而已。


在1994年宣布息影之后,回归家庭生活的她,一直不定期为报纸撰写专栏,《明报》甚多,也有集结出书。


但她那些银幕角色太过耀眼,这光芒掩盖了她的其他身份,太多人从演员层面去看林青霞,也有不少人试图从她的恋爱经历、人生选择里去阅读她,而忽略了她身为作家的一面。


而这篇《高跟鞋与平底鞋》或许能作为一个起点,让我们从作家林青霞的角度,去阅读她的另一面,以及她背后的港台电影三十年。



林青霞写过很多女名人,李菁是一个,邓丽君、甄珍、施南生都在此列。看女人写女人,很微妙,尤其是看林青霞这样的美人写美人,同性间的竞争心态,从女明星身份出发,对另一种女明星的美的审视,能看出很多东西。


先说结论。林青霞写女人,有两个很不一样的地方。第一:她很谦卑。第二:她在写女人的时候,对自己是去性化的。


谦卑这点,在写李菁的时候就已经非常明显了。


李菁


她第一次见到李菁,是十八岁,觉得对方「太耀眼」,不敢看——



要说这时候的林青霞还没成名,是小女孩追星的心态,是没问题的,她对李菁衣服着装的细致描写,也近乎是一个小女孩对成熟女性的那种美的向往,还带有动态美。


但当看她写自己第二次见到李菁时,你就能发现更多「谦卑」。


林青霞和李菁


1975年,她去香港宣传《八百壮士》,那时候她自己都已经是「二秦二林」之一,是要台湾香港两地来回轧戏的日子。


家喻户晓的林青霞,这时候却还觉得李菁是大明星,自己「怯生生」的——



「怯生生、没敢望」,依旧小女生心态,依旧谦卑。


在写施南生的时候林青霞也是这样,把她形容成周身闪着金光的女斗士,显然是带着一种仰慕的心态的。但同时,她又能看到施南生柔软的一面。



林青霞、施南生、徐克


在写邓丽君的时候,她细致地描写了对方的衣着,注意到了她没穿bra,写自己即便是同为女性,也不敢看她的胸口。



这种文字里流露出来的谦卑和仰慕,让你觉得,似乎在这些女性面前,林青霞完全把自己当做一个刚刚踏进演艺圈的小女生。


她的描写里,更多是一种美对另一种美的好奇,是一个还没有成为女性的女性,对另一种女性的探寻。


林青霞和邓丽君


通常情况下,女性在评价女性的时候,或者说人们在评价某种与自己有相似性的事物时,总会下意识地代入自己的评价系统,但林青霞不是。


在写这些女明星的时候,她甚至把自己写作者的身份做了某种「去性化」,她自己同为女明星的身份,她同样作为美人的审美系统,在这些写作中完全是消隐的,而这些被描写者的美,也就被推到了文字的前景中来。


如果说真的还有什么共同感,那大概就是她写和邓丽君一起游泳这段,那是一种难得的,邓丽君不是邓丽君,林青霞不是林青霞的时刻。



林青霞和邓丽君


林青霞之所以会有这么谦卑的姿态,或许和她的成长经历有关,她是眷村人,又在嘉义县长大,对于更中心化的台北或香港来说,代入相对意义上的小镇青年心态,你也就会理解她总会有那么些不自信的心态了,在各种场合,她也都说过,自己是「乡下来的小女孩」。


写李菁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她经常写到自己的乡村回忆,说没想当年做过白日梦的小女孩能梦想成真,直到有了女儿,她也会经常给女儿讲起乡间往事——



这种眷村情结,深深刻在林青霞骨子里,即便在最红的时候,她那种亲和的、不带侵略性的、甚至有时候会有些温厚的美,大约都与这种眷村成长历史相关。


她甚至还专门飞回台湾,就为看讲眷村的《宝岛一村》首演,几十年过去了,都还记得当年住在眷村的时候,隔壁的伯伯讲的是山东话。


那也是她的祖籍所在地。



在林青霞写过的人里,有两个是要放在一起说的,张国荣和三毛,不仅仅是因为合作上的密切度,他们二人的特殊性,还因为林青霞刚好都写到了自己在他们离开前的微妙直觉。


她关于张国荣的文字零星散落在各处,比如写张国荣在《东邪西毒》的片场被蝎子蛰了,大家都很紧张。


林青霞和张国荣


但有点让人意外的是,她关于张国荣最多的文字,并不是拍戏的,而是最最普通的生活小事:和他一起看电影,在张国荣离开不久前。


她总是能注意到一些非常微妙的细节,比如他剪了头,腼腆的笑,发抖的手,甚至以此感知到张国荣的离开。



林青霞和张国荣


写三毛,她也是从类似看电影这样的小事入手,写聊天,却又不只是聊天,甚至带着很强的神秘气息,聊天中,三毛一边和他们说话,一边通过写写画画来和荷西「聊天」。



后来三毛受伤,林青霞以为《滚滚红尘》的剧本就要泡汤了,但还是去探望她,三毛给她读了很久的剧本。


三毛、秦汉、林青霞


或许在那个时候,沈韶华就已经注定要成为林青霞演艺生涯中最不同的一个角色,也一定程度上暗示了林青霞之后的作家生涯。


因为这部电影,巧合地牵连起了四位作家。


原作的张爱玲,她在故事里以作家沈韶华暗示的自己,编剧的三毛,以及饰演沈韶华的林青霞,在未来也是一位作家。


《滚滚红尘》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微妙的关系,让林青霞对三毛的死也有了某种感知。



如果要把林青霞的写作分个类,大约可以分为人、事两种,上面说到的,大都属于写人,也是她最擅长的。


金圣华就说,「青霞最擅长写人物,黄霑、林燕妮、张国荣、徐克、张叔平、琼瑶,乃至『穿着黑色貂皮大衣的男人』,经她三言两语,都在笔下活灵活现。」


不过这里提到的一类人,林青霞是把他们结合在自己的演艺经历里去写的。


看她写的这些人,同时也是在看林青霞的自己演艺经历发展史,在这背后,同样也是三十余年的港台电影发展史。


《窗外》


起点当然是琼瑶的《窗外》,被星探发现的经历,最开始在片场被宋存寿导演评价为木头的故事,你们应该都听过了,但由林青霞自己写出来,总还是带着点当事人后知后觉的懵懂。



而她写琼瑶最动人的一段,也是关于《窗外》的片段。



琼瑶和《窗外》不仅仅是林青霞的起点,这背后还是整个七十年代台湾电影以琼瑶电影为盛的言情片风潮。


林青霞说自己那时候最高纪录是手上同时轧六部戏,「当时制片只要签到秦汉、秦祥林、林青霞、林凤娇其中两个人的合约」,就可以拿到新加坡或者马来西亚片商的资金,就可以开拍了。


那就是二秦二林的时代。



从她写李翰祥拍《金玉良缘红楼梦》的片段中,我们则能看到香港电影的邵氏黄金期。


在这背后,更有李翰祥想要拍摄《红楼梦》的坎坷经历,以及他辗转港台的起落。



《金玉良缘红楼梦》


到了八十年代,对林青霞来说比较特殊的则是谭家明的《爱杀》,奇情的风格和她此前的作品完全不同。


她自己也写到说「从这部戏开始我进入了电影和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然后她便去到了香港,因为《蜀山:新蜀山剑侠》跟徐克合作,才有了之后九十年代见证香港武侠片全盛期的「东方不败」。


《蜀山:新蜀山剑侠》


在这些导演的戏里,她多数是受着折磨,比如在王家卫的《东邪西毒》里,快被折磨疯了——



《东邪西毒》


徐克让她以为自己要收工了,还是叫她回来补拍镜头——



《笑傲江湖2:东方不败》


在她的描写里,我们也能看到那时候香港电影穷尽一切办法,也要达到最终效果的癫狂过火。



《笑傲江湖2:东方不败》


用黄霑来作为盘点林青霞写名人的结尾,或许是最合适的,因为黄霑,正好是林青霞写作的起点。

 

她的第一篇散文,就是《沧海一声笑》,应马家辉之邀写就,纪念黄霑病逝,发表在香港《明报》世纪版上。


黄霑此前就向林青霞约过稿,但林青霞没敢答应,最后直到黄霑去世,她才有如神助,仿佛是黄霑带着自己在写,写出了第一篇文章——



黄霑和林青霞


和黄霑的第一次会面,依然是与《窗外》有关。在这段文字里,我们也同样看到了林青霞那种「小姑娘」的心态——



这种在写作上的不自信心态,便又回到了我们一开始说的那种眷村小孩文化心理,也和她自己因为《窗外》第一次接触到演戏时的那种怯生生的状态同构。


与这种谦卑并行的,则是林青霞对演戏的尊重,她说过这么一句话:在戏里吃苦我一点不怕,不要把我的精力耗在戏外。



写作也是一样,她说自己喜欢手写,并且很享受那种写得不好就把纸揉成一团扔得满地都是的感觉。


她也很尊重文字,曾经路过书店,幻想自己的书摆在那里,就像小时候幻想小女孩有一天变成大明星。



林青霞写「别人」之所以让人动容,是因为在这同时,她也在写「自己」。


她从影之路,她见证过的那些港台电影的黄金期,她从未把自己当做明星的心态,有大时代的共性,也有私人的共情,她的文字既是自己的历史,也是港台文化圈的历史。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戏是我的文章,摄影机是我的笔,导演是我的脑子。」


她的文章,就是她另一种形式的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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