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俊和张哲瀚，是迄今最强CP吗？

文

易晓阿妹

近日火爆出圈的《山河令》中的两位男主，龚俊和张哲瀚的「浪浪钉」组合，继「白居过隙」、「博君一肖」后，再次成为了现象级的耽美CP，从而又将耽美拉入到了主流视线中。

《山河令》

《山河令》（原著《天涯客》）的小说作者Priest是晋江有名的耽美作者，她的作品包括之前已经播出的《镇魂》《有翡》以及评分颇高的小说《六爻》等。Priest擅长营造宿命感极强的人物关系，然后将人物放置在一个宏大背景的世界观中，历险成长，彼此救赎。且主角大多都有「贪嗔痴」中的一味「痴性」，因为痴人，才能说梦。小说《天涯客》就是围绕着这样一个核心主题展开的故事。

《山河令》

剧版的《山河令》中虽然多有改编，但是人物底色和世界观设定大都保留了原著的精神气质。龚俊饰演的温客行，和张哲瀚饰演的周子舒，一个是背负血海深仇，堕入魔道的疯批鬼谷主，一个是厌倦世俗之争，自我放逐的落魄江湖侠。温客行在遇到周子舒之前，没有对未来的期待，只有对仇恨的执念。而周子舒在遇到温客行之前，只是终日浑浑噩噩地喝酒，等死。

两个被圈禁在自己悲惨生活中的痴人相遇，一开始无论从武功还是脾性都势均力敌的两人，过招试探，招招暧昧又隐忍，到后来共同经历生死大难，成为天涯知己。原本已被「死亡」吞噬的两人竟然有了向死而生的勇气和信念，他们也就有了「梦」。

尽管是耽美改编，但是这种江湖侠士高山流水般的知己设定似乎已经超越了我们以往对耽美文化中男主们「恋爱」的刻板认知，给「耽美」这个词语赋予了新的意义。

耽美，一词最早源自日语「たんび」，《日本国语大辞典》里面的解释为「美拥有至高无上的价值，美的世界让人愉悦，沉溺于美。唯美。」耽美主义，也称为浪漫主义，与当时流行的自然主义文学风格相对立，耽美主义更强调「艺术至上、」「为艺术而艺术」。耽美派的代表作家有永井荷风、森鸥外、以及为人熟知的谷崎润一郎和三岛由纪夫等人。那个时候的耽美还只是存在于文学层面上的抽象意义。

到1960-1970年代，日本漫画蓬勃发展。1963年日本便开始了以面向海外市场为前提的出版政策，向世界各国输出漫画作品。

1970年代同人文开始广泛流行传播，1972年举办了第一届同人展「日本漫画大会」，1978年《JUNE》杂志（前身《comicJUN》）创刊前，同人创作者开始描写美少年属性的男性的同性之爱，并将这样的写作内容统称为「耽美」。《JUNE》则成为了第一本耽美杂志，从此「耽美」一词便成了指代描写男性之爱的专有名词。

此时，「耽美」的意义开始指向两个「美形」男性的恋爱故事。

耽美名作《世界第一初恋》

在中国，耽美文化其实是90年代借互联网的东风逐渐在中国发展普及。但其实早在90年代之前，70年代之初，中国在影视方面便有了非典型的「耽美」创作，只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将影视作品中这样的关系称为「铁血兄弟情」。

其中最为著名的「兄弟情」CP便要属「邵氏兄弟」姜大卫和狄龙了，但戏外CP的故事要比戏内CP的故事精彩许多。据说两人的真人CP粉李碧华还以姜狄二人为原型写了同人文作品《霸王别姬》。

姜大卫和狄龙这对银幕CP，两人合作出演了张彻导演《新独臂刀》后，便开始成为张彻御用CP，连拍数部「双侠」设定的电影。而此前，邵氏作品主要是以黄梅调和李翰祥的宫廷戏为主。但在这样柔性基调的氛围中，第一波起来的耽美CP却不是在「耽美」的最初意义「浪漫、唯美」上发展起来，反而是在偏刚硬的男性气质武侠片沃土中滋生出来的。

这里和中国本身的文化气质有非常大的关系。两位演员的形象都偏阳刚正相，不过一个是少年的意气风发，一个是偏成熟的忧郁孤傲。在电影中，姜大卫饰演的雷力和狄龙饰演的封俊杰，也正有着这样的对应。

《新独臂刀》

两人有着共同的爱好志趣，甚至连角色的欲望目的设定都非常相似。后辈（封俊杰）通过重复前辈（雷力）走过的道路而惨死，前辈则以复仇的形态致敬了这段兄弟情。这样简单粗暴的人物设定，却将复杂的情感留给了两位演员和观众们。

此时，靠近现代观念的耽美CP的羁绊也有了雏形，即，两个不谈恋爱，只谈武侠大义的男性也能够产生强大的情感羁绊。

随后80年代，香港电影进入成熟阶段，这样的「兄弟情」CP则有周润发和李修贤两大男神为代表。

《喋血双雄》中的杀手「周润发」与警察「李修贤」，从武侠江湖过渡到了警匪世界，开启了一轮「猫鼠」追捕，一正一邪的设定。这个设定的精经典之处就在于处在立场对立的两人，却有着超越世俗规则的惺惺相惜的认同感。这也是众多耽美同人文喜欢的设定之一，伴随着相爱相杀，从而将两人的感情推向了极致。而从演员本身出发，李修贤作为警察专业户，长相正气十足，而周润发则痞帅痞帅，歹气十足，两位男性主角的形象从之前60年代的相近型，变成了互补型。

《喋血双雄》

90年代到00年代初，耽美文化在中国电影界掀起了风浪，这一时期可以说是多元融合，百花齐放的时代，既有延续下来的「兄弟情」电影，「古惑仔系列」和「无间道」系列等，也有逐渐过渡像日本学习的两个「美形」男性恋爱的电影，如《美少年之恋》《春光乍泄》《蓝宇》等让两位男性产生实打实的直抒爱恋。

《美少年之恋》

不过，此时的耽美文化作为亚文化传播，依然属于小众人的独自狂欢。以《蓝宇》为例，比起前面的兄弟情，这里的两位主角有着非常典型的攻受之分，这也是耽美文化中争议最多的地方，因为回溯历史，耽美小说在日本诞生之初，其实是女性幻想下的男性凝视。

但恰恰是因为有了这种争议，耽美文化发展到中国，逐渐衍生出了我们下面会看到的一系列虽是被归为耽美作品，但是又不局限于恋爱关系的情感模式。

《蓝宇》的导演关锦鹏还曾就此话题拍过一部纪录片《男生女相：华语电影之性》。值得一提的是关锦鹏是邵氏武侠片的热爱者，片中还采访了张彻导演。此外，纪录片还提到了《喋血双雄》中一个非常具有象征情欲意味的取子弹情节。而这个地方在当时是作为导演的一种艺术性发挥和观众的深度解读，发展到现在，这类「象征」着不言而喻的东西则成为乐耽美向作品规避审查的万能神器。

《男生女相：华语电影之性》

2015年耽美文化开始逐渐进入到了主流大众文化视角，以电视剧《琅琊榜》《伪装者》为预热，2016年《上瘾》的下架为始的国内「耽美」网剧暗潮汹涌，2018年的网剧《镇魂》、2019年的网剧《陈情令》、一直到今年的网剧《山河令》，耽美的亚状态似乎在中国严格的影视审核之下竟然有了一丝「曲径通幽」的奇效。

《上瘾》

2018年《镇魂》为了有所规避，粉丝们则喊出了「社会主义兄弟情」的口号。朱一龙饰演的沈教授，表面温文尔雅，实则腹黑占有，白宇饰演的赵处长则是霸道总裁逗比风，两人除了有这层现实身份外，还有一层超越时空轮回的神话身份，有趣的多面人设加上复杂久远的世界观背景，穿破时间轮回，两人超越爱情的陪伴，打动了无数观众。

《镇魂》

而随后的《陈情令》刚开始是偏向传统的正典耽美发展，而随着剧情展开，人物被迫成长后，肖战饰演的魏无羡与王一博饰演的蓝湛，也从一开始的欢喜冤家，变成可以生死相随的「兄弟」。相比《镇魂》的克制，《陈情令》因为角色本身带有青春美少年的气质，反而显得更加突破禁忌。

《陈情令》

如果说《镇魂》是释放了耽美世界的新大陆，《陈情令》让耽美进入了有效的资本市场的模式运作，那么现如今的《山河令》则不仅将这两者的成功元素结合在一起，还吸取了从70年代的武侠电影，80年代的警匪电影以及90年代到00年代之初的各类涉及男性情谊的作品的经验，最后在这些积累的经验之上创作出了一部主打国风新武侠的耽改影视剧，将耽美作品中唯美流长的禁忌之爱与武侠世界中的坚守的侠士道义与精神融合在一起，从而验证出了一种新的耽改可能性。

纵观70年代至今，耽美文化中的「男性」有了非常大的改变，这样的继承发展从角色设定到人物关系，从演员气质到市场反应，都跟大时代背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山河令》的成功，一方面可以说主创团队精准投放出了受众喜欢看到的内容，另一方面也是耽美文化落地本土，经历了几十年社会变化后的自我塑形。

《山河令》看似写武侠，其实是让原本抽象的江湖武侠变得跟现实社会接近，以武侠江湖为背景，以「夺宝」为线索，写的是人性的贪欲。而这里心怀贪念的人，既有正道之光，也有魔道之恶，并非一分为二地划分邪恶。现在再看《新独臂刀》，可以发现里面的武林大侠「龙异之」就是这样一个正道邪门的「符号」。

而温客行就是其中的反例，他身为鬼谷主，但是却有着明辨是非的判断力和做人的底线。而出身正派的周子舒在看尽打着正义的旗号实行一己之私的罪行后，对自己进行了惩罚，也看透了世间无意义。这里同样是一正一邪的出身，却在基于观众已经储备了的认知中，完成了「喋血双雄」的故事讲述，即用一个前情背景，交代了「喋血双雄」式的故事意义。

而《山河令》还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其消解了耽美文化中的攻受属性。虽然小说将温客行定义为攻，周子舒是受。但其实电视剧的改编上却没有如此分明，而是趋于一种流动性。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流动性，让两人实践了一番「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的高山流水般的知己情。

现如今严苛的影视审核制度下，耽美剧虽然被限制了「行为」，但在这样的压制下反而让耽美剧打开了思路，解放了思想，从女性幻想下的男性凝视走向了一个更为批判的阶段，即，朝着一种打破异性恋话语模式的方向进行开拓。同样是女性作家，女性创作者，但她们的创作不再仅仅局限于爱恋的深浅，而是让男性凝视下的女性幻想走向了更为开放，更加叛逆的状态。

最近看到一个新闻：和自己最好的朋友结婚，以柏拉图式关系共度终生。（新闻中是两位女性穿着婚纱）。这样的新兴潮流出现在当下并不奇怪，随着传统婚姻制度开始松解，人与人的关系模式也变得多样。而这样的时代思潮也孕育着正在进行自我塑形的耽美文化。耽美作为亚文化能够通过主流平台进行传播，进入到了更多人的视野中，这似乎也可以看作是为新兴思潮进入主流视阈所做的宣传，两者相辅相成，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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