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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圣哪吒都不算,《雄狮》才是真「国动之光」

灰狼 虹膜 2022-03-25


灰狼


第一轮点映,《雄狮少年》收1700万,口碑完胜,征服了各种自来水吃瓜看客,票房被业内行家预计能破20亿,「国动之光」的说法再次浮现。
 

但影片未能征服一部分「立场鲜明」的观众,因为能让这部分人认可乃至全力拥护的国动,除了有直接表态的符号之外,还最好是来自传统文化,于是变相制造出当下最盛行的「神话引擎」(fairy engines),让一大波孙悟空、哪吒、二郎神、白蛇借尸还魂。
 
这些神话引擎马力十足,一方面能靠文化认同沉降到普遍用户,另一方面又能以好莱坞式视效吸引大众。说白了就是实践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然后善莫大焉,成了顶级国动的基本盘。
 
《哪吒之魔童降世》

传统神话形象超载陈列,让现实主义几无立锥之地,如果说当下所需要的是重塑秩序的平衡,那么首要的是重塑现实世界的地平线——所以,《雄狮少年》可以说是一则革命性的文本,它才是「国动崛起」的全新起点,之前那些神话IP俱不能算,不论票房有多高。
 
立足现实主义、拆除神话引擎,意味着打破旧框架并引入新的框架,旧框架是传统文化,旨在导人向善(换上网红脸也依然如此);新框架是全球性的当代文化,旨在书写人之境遇,当然它本身并不「新」,说其新是因为传统文化的顽固性太强,以至于将其拆除截断是何其之难。
 

除了重塑现实的地平线外,《雄狮少年》通篇写人,写的是活生生的人,这种活性,在于没有将梦作为故事的尽头,没有将梦想作为人物的绝对寄托,那只是一道风景,生活另有其真实面向。
 
阿娟的故事在生活中有其普世性,即每个人的一生晚九朝五车水马龙,但总有堪称华彩的时刻,只是或大或小,然后再迅速归于平淡,只留下一张照片(或许什么都没留下)。就此而言,这个故事在表象上虽然仍是「废柴联盟组团逆袭」的故事,却谈不上励志二字,它的功能也只限于个体本身。


这种高度个人主义的叙事,或许来自皮克斯,或许来自日本(比如《机器猫》),或者二者皆有,它的本质在于立足现实中的个体,将其还原到普世位置,以拥抱梦想的梦境装置(影片中这个装置就是狮头)进行一场心灵奇旅,目的是寻找个体那麻木的/忘却的体验,与自我达成谅解。
 
阿娟在高楼顶舞狮的一场之所以打动观众,在于呈现了某种层级体验,也就是在放弃的那一瞬间,这个梦境装置(狮头)对他的召唤,他操弄起狮头,从最开始的生疏蹒跚到最后的行云流水,逐渐进入了大地和鸣的鼓点节奏,摄影机围绕它做360度旋转拍摄,构成了一种绝对意义的世界运动。
 

这一模式,是好莱坞歌舞片中似曾相识的至高体验,如今也可以在国产片中以虚拟的方式完成。而恰恰是这一幕,构成了和影片最后一场戏之间的有机关联,也就是唯有体验到世界运动的感觉,才会有跨越擎天柱的超越行动——这既是对过往伦理的超越,也是认知上的超越。
 
这种超越的另一个层次是隐喻性的,也就是说如果那些明显实力更强的其他队伍是神话引擎的造物(比如说《哪吒》),那么阿娟的队伍最终获胜,就有小成本现实主义打败打败高成本架空大片的必然性,这在现实当中曾不止一次地发生。
 

两个阿娟构成了影片中的平行实境,但女阿娟很明显是一个不那么写实的线索,她身上闪现着宫崎骏式的神迹,几乎能看到命运的纹理。你可以将它理解为隐秘的时间游戏,或者处于不同性别、不同身份下的阿娟本人,但他们都明确了一件事情:无需耽于执念,更无需将舞狮当做唯一的需求。
 
阿娟的师父「咸鱼强」也是如此,虽然偶尔之间会被舞狮的过往情感所唤起,但他早已经接受了咸鱼的生命(这并非对周星驰咸鱼梦想的背弃,而是再次认定),舞狮对他来说仅仅是一个「分神时刻的祭仪」,即便他替代阿娟参加舞狮比赛的两场,也并未展现出舞狮层面的技艺,而是依靠日生生活的经验(知道评委啥时候看过来)以及「咸鱼脚」(这是影片中颇受诟病的设定,但实际指向的是这个人物的生命体验的综合)撑到关键时刻。
 

有意思的是,虽然「咸鱼强」这个名字对应着「猪肉荣」等烟火形象,但其长相塑造并不像中国人,反而像是印度人或者阿拉伯人,它的作用更像是东渡之达摩,让小小的咸鱼店别有洞天。

现实当中,最善于搬运这类人物的电影人是周星驰,《雄狮少年》对周星驰的搬运和借鉴,或许就是其观众共鸣度最高的地方。
 
如果说前半段组建「废柴联盟」的部分堪比《少林足球》(之后也有一大波跟风作品),那么影片最后的涅槃重生就堪比《功夫》,跃向擎天柱的上行运动对应着《功夫》中如来神掌的下行运动,高空扔下来的英雄花,则对应着《功夫》里的棒棒糖。

周星驰的绝学,在于游离在现实主义和奇幻主义的边界,用一个梦境化的「伪胜利」平滑到现实中的「伪失败」(《喜剧之王》的结尾就是如此)。
 
《功夫》

《雄狮少年》的结尾复刻了这种方式,但方式并非平滑,而是以片尾字幕的中断形式——现实放到了彩蛋之中,幻想留在了正片的结尾。这在某种程度上仍然维系了两个世界的边界,只是少了反讽,多了残酷。
 
这种残酷不但是因为题材综合了留守儿童、家庭变故、底层打工人的现实命题,也同样在于让观众以个体经验进行感知:人物和大都会的叠印、底层生活的情境、日复一日的劳动、梦想和米汤的不可兼得。
 

需要注意的是,和那些用来拆除神话引擎的外来框架(无论美式的还是日式的)一样,周星驰的(或者港式的)伪励志内核也是拆解传统的一种绝佳手段。他的成功来自于对传统文本的亵渎(如对《西游记》的亵渎),也来自时局,因此从一开始就具备反主流的批判性。
 
拆除神话引擎,除了打破神学阵列和传统文化的框架之外,还需要重建认识论,也就是说国产动画常年以来不仅将其视作「传统文化艺术」,而且还视作「低幼儿童艺术」,这中间除了剪纸和水墨的流行让「美术片」篡夺过动画片之名外,还造成了从《喜羊羊与灰太狼》到《熊出没》的低幼倾向,它的核心受众是未成年儿童,和所谓的家庭电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熊出没》

就此来说,《雄狮少年》是罕见的严肃面对成人群体的影片(之前也有《李献计历险记》之类,却是剑走偏锋不够主流),它看重故事和人物本身,也能找到合适的包装通道。
 
或者说白了,它既证明了「中国动画是应该有剧本的」这件事,也证明了动画电影可以和最当下的流行产物(比如《乐夏》的诸多金曲)产生良好的化学反应。事实证明,影片的高潮部分,正是九连真人的《莫欺少年穷》将观众情绪推上了巅峰。
 
从五条人到九连真人,从舞狮文化到民俗风情,《雄狮少年》展现的是一种集合体式的岭南文化,它或许有浮光掠影之嫌,但也确实产生了沉浸式的体验。


在我看来,它追求的是情境化——在此美中不足是未使用粤语对白,但反过来也可以看做是国语文化对岭南文化的有效收编,这种收编,类似于迪士尼/梦工厂对中国文化的收编,它的前提是地域文化应该向着更大的文化界域开放:越是民族的,就越应该是世界的。
 
观众对岭南文化的新奇感,对应着世界观众对中国文化的新奇感,这种开放的情境,反过来却会遭遇一种顽抗。
 

动画沦为大规模的意识形态战场,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它面向未成年人,是重点保护领域。但如此的故步自封、建构等级制的神话引擎非但于事无补,或许会进一步磨灭国动的实际创造性。
 
观众赞扬《雄狮少年》,除了因为其扎根现实的情感有效性之外,更在于它在拆除神话引擎方面呈现的有效经验,它与神话传说、架空的环境以及主流意识形态都保持了礼貌性的距离,它尊重的是制作本身的规律以及动画本身。
 
正是因此,我认为《雄狮少年》并不算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产品,而更像一个时代的试验品,它的成色与迪士尼、皮克斯、日本动画相比只是中下层级,但放在国内语境之下,它似乎比时下那些热门国动都高出一截。

如果说《大圣》《哪吒》《白蛇》那些是高桩上过关的精彩舞者,《雄狮少年》就是那唯一飞向擎天柱的存在。
 
《白蛇2:青蛇劫起》

最后想说,「雄狮」根子上也非国粹,是舶来品。从佛教狮子雕像到南派舞狮文化,是历史上「洋为中用」的精彩一笔。

让舶来品脱胎换骨成为国粹,这种心胸气魄,古人有,今人竟然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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