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又拿了个世界第一！

*转载自：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

《美丽高棉》连载十三

王的丰碑

文丨王其冰   图丨王其冰

古代高棉帝国的国王们在柬埔寨造了许许多多的宏伟建筑，以现代人的眼光看，就是当时的摩天大楼，而且这些建筑的理念即是复制天界——须弥山。在吴哥方圆200公里范围以内，至今散落着数百处这些摩天建筑的遗址，其中最为震慑后世的首推吴哥神庙（Angkor Wat）。吴哥神庙分三层，最高处离地面55米，比当代世界公认的第一座摩天大楼（1885年建成的芝加哥房屋保险大楼，高42米）还要高出13米。（我大寨子又拿了个世界第一啊）

最痴迷于兴建通天庙宇的有这么几位国王：阇耶跋摩二世（802—850年在位，吴哥王朝的第一位国王）、阇耶跋摩四世（高盖临都的兴建者）、苏利耶跋摩二世（1112—1152年在位，小吴哥——吴哥神庙的兴建者）和阇耶跋摩七世（1181—1219年在位，大吴哥——吴哥王城的兴建者）。

阇耶，梵语中为“胜利”的意思，胜利王二世是吴哥王朝的缔造者。公元802年，他在荔枝山（位于暹粒西北向50公里）宣称自己是湿婆化身的“神王”，开启了600年吴哥王朝。

荔枝山是柬埔寨的圣山，可惜我居柬时无暇往访。有一次已绕行至山下，却受阻于急促的时间表和旱季烈日。我的柬埔寨朋友李财说，如果想上山必须赶在早上11点之前，11点之后上山的路就会被看山人关闭，因为道路十分狭窄，仅容单行通过。我们的吴哥工作队专家说，他们当年都是坐着当地人的摩托车上去的，树丛里还有很多地雷，必须有当地人带路。听起来真是十分艰险的旅程。

荔枝山，拼音为“kunlun”，发音同中国的“昆仑”，在远古传说中，同样是神的住地。荔枝山与中国昆仑存在什么样的关系，是温博士想进一步探讨的题目，可惜他现今已不在人世。在柬埔寨的一个民间传说中，荔枝山是因为荔枝得名，因为一个中国人在山上种荔枝。这还是和中国有点儿关系，虽然是另一种缺乏人类学意味的关联。总的来说，荔枝山缺乏对观光游客的吸引力。“没有什么雄伟建筑留下来，”李财并不十分热心怂恿我去，他说，“就是有一座山寺。”但在我离开柬埔寨之后，每一次翻阅吴哥的历史，都是悔意丛生于心间。我在吴哥的历史之旅竟然没有起点。

李财虽然不鼓励我去神山，但会在社交媒体上传自己朝拜荔枝山的各种照片。照片上的神情表明，那是高棉人的圣地，不是游客的胜地。

胜利王二世是爪哇王子，说他把柬埔寨从爪哇的统治中独立出来也好，或者说他在这块土地新建了一个叫柬埔寨的政权也好，这些都是后世人的说法。总之，吴哥的建筑工程就从他宣称为神王的时间开始了。

胜利王四世即阇耶跋摩四世据考证是个篡位者。公元921年，他把自己的统治中心建在吴哥北部偏东方向100公里外的高盖（Kon Ker）。在这块土地上新建国都不只是建王宫那么简单，胜利王首先必须搞基础建设——开挖巨大的水库及大小蓄水池。它们的主要功能是灌溉、居民饮用和洗浴，现在这些蓄水池还躺在高盖的荒野里。四方天鉴倒映参天古树，石阶一级一级伸向水面。

胜利王四世在短短不到30年间建成一座大都市。高盖古都最令人难忘的建筑就是七层高的方底金字塔。这座高36米、底边长55米的金字塔还只是神像的基座。国王把崇拜的神灵供奉在高处，从底端很难看到神的面目。但是现在神像已不存在，留下这一巨大的石头建筑。高盖从兴建到被弃，历时仅28年时间（921—937年），国王在35平方公里的范围内，不仅建有自己居住的复杂完整的宫城，世俗生活所需的水利系统，更主要的是支撑其统治的精神象征——神王Devajara的祭坛以及数十座神庙和精美大型石雕。这些物品遗留于后世，一度让文物贩子发了财。2013年，美国大都会博物馆向柬埔寨政府归还了两座雕像，就是出自弃都高盖，我也借此探得高盖古城的真相。

吴哥王朝在胜利王七世（阇耶跋摩七世）时期达到顶峰，但他也是吴哥王朝真正意义的终结者。现在被世界观光客年年探访的吴哥王城（大吴哥），就是胜利王七世在吴哥遭占婆洗劫后建造的新城。可以说，他为今天的游客建造了大部分游览景观。他在位38年（1181—1219年），是修建神庙最多的国王。当今游人必访的达布隆寺和巴戎寺是他的代表作。他把自己的面容化作巨大的54个神秘微笑，刻在高处的石头上，以此获得永生。

吴哥王朝在胜利王七世之前有一位重要的太阳王——苏利耶二世（1112—1152年在位）。苏利耶，意为“太阳”，今天柬埔寨人依然习惯用苏利耶命名。太阳王二世建造了举世无双的吴哥寺。吴哥寺一扫神庙供奉湿婆的传统，改以敬奉天神毗湿奴。在印度教中，湿婆是林伽的化身，代表生殖崇拜和祖先崇拜；而毗湿奴是宇宙的维护者。太阳王二世或许终于认清了成为君王的真谛。事实上他也堪称柬埔寨历史上伟大的君王，在他的统治下，高棉帝国的版图进一步扩张。他的伟业让人想到中国的汉武唐宗，因为几位君王同样在文治武功的顶峰之后给帝国带来危机。后世学者认为，吴哥寺的建造消耗了国家大量的民力和财力，导致王朝走向衰落。1177年，其北部的属国占婆洗劫了吴哥城，这些历史场景被其后的胜利王七世刻在巴戎寺回廊的壁画中。

柬埔寨有一处古建筑是个例外。它不是单独由某一位国王或婆罗门兴建，也不是单独为昭告某一位国王的功绩而起，这就是集高棉国王几代之功的柏威夏寺。柏威夏寺在暹粒东北方向约200公里处的扁担山脉上，从耶输跋摩一世（公元889年－910年在位）开始修建，一直到苏利耶跋摩二世完工，历时约150年，是敬奉湿婆的神庙。柏威夏寺依山而建，从入口到最后第五层神殿，长达近2公里的台阶逐渐升高到海拔730米的悬崖峭壁上，最高处的第五进就是中央神殿。柏威夏寺不像吴哥其他重要的神庙，因建在平面地基上要靠层层堆高才能上升到须弥界，而是依傍天然地势，从人间道路上直接通往神的世界。柬埔寨将之视为神山圣地，坚定守护。因此，柏威夏一直到2012之前都是柬泰边境上的前线，两国为争夺神寺正统拥有者身份持续交火多年，最后国际法庭裁定，柏威夏寺终归柬埔寨。2012年7月18日，柏威夏地区正式撤兵。

当代经济学者研究了世界各地对建造摩天大楼的迷狂现象后得出结论：摩天大楼建成之后往往伴有金融危机及经济危机。其实看看奇伟的吴哥建筑，也会发现这不过是一个常识性、经验性的结论。对于普通的游客而言，先是惊异于其建筑工程之繁重浩大与艺术之精美卓越，进而惊异这样高度的文明竟然会衰落——这样的想法其实来自惯性的偏见。与今天一样，吴哥有许多未完工的石头建筑工程，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烂尾工程”。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吴哥的建筑，设计感极强，因为所有的寺庙都是须弥山的象征。梅花的十字中心塔象征大海上的五座须弥山，四周的护城河象征大海。吴哥国王在心中早已绘出神殿的完美蓝图，他们要做的就是驱使人民在地上建造出来；但是俗世的生产资源和人力并不具备神性，它们总有被掏空的一天。

吴哥国王建造大型神庙主要是为了彰显神的威力与王的伟业，都是纪念碑式的建筑。诚如其所愿，这些石头建筑大多留存了下来，而当时的民居和宫殿都在岁月更迭中尘化了。不管当时有多少人被奴役并失去自由，吴哥文明终归是留在了这片土地上，留给了生活于此地的后来者。吴哥建筑如今成了柬埔寨人民的丰厚物质遗产和精神遗产，最为直接的是，吴哥观光收入成为今日柬国的四大经济支柱之一。

这是一个帕斯卡尔式的困惑：是把文明赋予岁月，还是把岁月赋予文明？

但是高棉国王的认识清晰而坚定：要成为一个伟大的君王，必须为自己建立起丰碑，并把名字刻在石头上，让后世记住——即使有岁月遮蔽，也终有被发现的那一天。

“

我问柬埔寨人李财，

你们好像有两个名字：柬埔寨和高棉，

你喜欢用哪个名字称呼自己呢？

李财想了想，

答：用高棉吧。

柬埔寨是国家的名称，

柬埔寨的国民通常自称高棉人，

所以近现代史上有“红色高棉”的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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