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摩擦性失业”的年轻人,他们后悔了吗?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中国报道 Author 邱慧
算上刚刚进入的8月,崔静已经处在“摩擦性失业”的状态10个月。相比失业、待业,这个新潮的词汇更能准确地形容她当下的状态。
在日前举行的“上半年国民经济运行情况发布会”上,国家统计局新闻发言人付凌晖首次向公众提到了“摩擦性失业”。他称,当前青年人就业压力仍然较大,青年群体初次进入劳动力市场,普遍面临摩擦性失业困境。
资料图:2022年8月6日,江苏连云港,求职者在人力资源市场咨询、了解岗位招聘情况。图/视觉中国
尽管经济学中,对于摩擦性失业问题早有定义,但对于公众而言,这尚算个新兴的词汇。一般而言,由于经济转型、产业升级等因素,部分劳动者选择离开原岗位,重新寻找合适的工作,在重新寻找过程中形成的失业即为“摩擦性失业”。
上述发布会后,“摩擦性失业”的提法在社交平台引发了热议。一部分声音认为,当前,青年人群摩擦性失业普遍的局面是由于他们对于工作及未来的过高期待,更有网友把这简单总结为“高不成低不就”。
但也不都是来自负面的声音。有人把这段经历当作高压后给自己的馈赠;也有人始终坚信这是找到满意工作的必经阶段,“这(摩擦性失业阶段)不完全是坏事。”
2021年选择从原单位离职时,崔静就做好了“放缓脚步”的决定。为此,她查了银行卡的余额,也找了些裸辞的朋友咨询如何度过“摩擦性失业”阶段。
崔静原本供职于一家杂志社。用她的话来说,工作节奏快,压力也不小,脑袋里那根长期绷紧的弦似乎随时会因为受不了而崩断。在相熟朋友的聚餐会上,她没法再滔滔不绝分享生活“心得”,只有写完一篇接一篇文章后的“身心俱疲”“说不出话”。
正式辞职后,她作了两手准备:一边伺机观察新的工作机会,一边学习英语准备再深造。她算了算,降低物质欲望,减少买衣服的频次、能坐公共交通就不打车,这样一来,银行卡里的余额足够她支撑一段日子;再不济,去当自由撰稿人,当咖啡店、便利店的店员也能有灵活的收入。
经济不算大问题。然而,更为直观的问题是等到再次返回就业市场时,简历上对于这段时间的工作描述将是空白。为了缩短这段空白,崔静一度想“随便找个公司”去当个“没有灵魂的螺丝钉”。但很快她又自我开解,能通过休息来思考清楚自己的未来以及要从事的工作不是件坏事,“不能为了有个工作而去工作”。
这是处于“摩擦性失业”阶段人群普遍认可的就业观。比起对岗位不理解、信息未掌握全面就匆忙选择一份工作,更多的人愿意以从事副业的方式边等边看。
近一年的时间里,她投出去的简历不超过20份——在众多求职者中,这一数量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会不会找不到工作”的危机感大约是在2022年,工作断档的第3个月来临的。崔静记得,年初,新冠肺炎疫情在全国多地复发,企业倒闭、裁员的消息也频频闯入社交平台。一家从沟通到面试都很顺利的企业,最终也只是以“疫情期间暂缓招聘,可以等一等”来答复她。
统计局的发布会上,付凌晖也对此有所说明。他指出,受疫情影响,企业吸纳就业能力下降,年轻人求职渠道在疫情条件下也受到了阻碍。加之今年高校毕业生总量又创历史新高,加剧了青年人就业压力。
崔静不算悲观。在她看来,用人市场的就业机会会在一段时间里保持低位,但随着疫情形势的好转,这个局面或许也会有所缓解。
采访中,浙江大学国际联合商学院数字经济与金融创新研究中心联合主任盘和林向记者指出,与长期供需矛盾导致的结构性失业不同,摩擦性失业的持续时间多较短。盘和林说,这类失业情况属于暂时性的。
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6月份,16—24岁城镇青年调查失业率为19.3%,较上月上升0.9个百分点,创2018年有该统计数据以来的新高。同时,这一年龄段失业率比整体失业率高出13.8个百分点。
“现阶段就业形势不算好。”签下新工作时,赵晗舒了一口气。在此之前,她度过了漫长的“摩擦性失业”阶段。那是焦虑、低落、怀疑自己的情绪相互矫揉在一起的3个月。
上一份教育行业的工作,“95”后赵晗只持续了一年。按照她的说法,那不是个合适的选择,只是为了在那个当下“能有份工作”。工作刚到半年,她发现除了机械式地重复,那份工作很难以带给她成就感。2021年教育“双减”政策落地后,赵晗所在的公司业务也间接受到影响。尽管叠加疫情因素,教育行业的就业形势不甚乐观,但考虑到发展前景,她决定辞职。
裸辞之后的精神快感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月。赵晗记得,去10月初辞职后,当月底就陷入了“找工作”的焦虑情绪里。更新简历、海投公司,赵晗把这形容为强迫自己完成的任务。一个上午投出十余份简历,就代表着一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她去面试,但也不尽如己意。“有的企业满意,但我觉得不合适,有的我觉得合适,但是企业还在犹豫。”步入职场5年,从事过两份工作,赵晗觉得“做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才是长久之道。
平台上,有人分享经验,为了找到一份心仪的工作投递几百份简历。“我这几十份居然算少的。”赵晗说,最焦虑的时候,她应下一份“让自己觉得勉强”的工作。可临了,还是决定等一等。
赵晗现在的工作就是等来的,这是在这段求职过程中鲜有的、自己喜欢对方也觉得合适的工作。为了拿到入职通知,她干脆降低了薪资期望,又等上半个多月。但这无妨,从事喜欢的工作才是长久之道。
“怎么能把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认定为’眼高手低’?”看到互联网上对“摩擦性失业”话题的抨击,赵晗觉得费解。在她看来,今年受到疫情的影响,无论是企业还是个人,都面临着不小的压力。但随着经济形势的恢复,这种局面也会得到缓解,“总会解决的。”赵晗说。
在国家统计局的发布会上,付凌晖指出,青年群体初次进入劳动力市场,普遍面临摩擦性失业困境。
“这一困境并非是供求结构不匹配导致的。”在中国政策科学研究会经济政策委员会副主任徐洪才看来,目前我国劳动市场上,求职者和用人单位之间存在着供需矛盾。具体而言就是,求职者找不到满意的工作,但用人单位有存在着严重的“用工荒”。
而对于初次进入劳动力市场的青年群体来说,他们不仅面临着摩擦性失业,也面临着结构性失业的困境。徐洪才认为,近两年来,大学毕业生就业难问题的凸显就说明于此。
在南方一所二本院校应届毕业生王波的择业观里,“稳”是第一要素。在他看来,进入体制内、考教师编制或者去到大型的国企里,都是疫情形势下,相对“求稳”的选择。
因为考研,王波错过了去年的集中性秋招,只能通过自己挨个投简历。他把能搜寻到的国企招聘信息都投了个遍。五六十份简历投了出去,却多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一家体制内单位招聘考试信息公布后,王波也去报了名,以第5名的成绩压线进入面试阶段。但5位候选人里,最终只能有一位顺利拿到入职通知。“把握不大。”王波苦笑。
对于“毕业生就业困难”“毕业就面临着摩擦性失业”的话题,王波说自己深有体会。几百人争夺一个岗位的现状真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身边的同学有的干脆放弃这段时间的就业选择,准备考事业编;又或者干脆待业,边等边找。
准确地来说,王波的“就业焦虑”是从第一次考研失利后开始的。但避免“为了就业而就业”“干不了多久就辞职”,他只能一等再等。在他的观察里,最近两年受疫情影响,一些小公司从撑不住走向倒闭。大批量的毕业生都涌向了实力相对雄厚、在业内排的上名的公司。
王波决定边找工作边二战考研,“或许研究生毕业会更容易找到自己心仪的工作。”为了顺利考研上岸,他把目标学校从原先的211大学调至“双非”(即非985、211)学校。
今年9月,新一轮的毕业生秋招将启动,王波也作了“两手准备”。“要是能有合适的工作,就先签定,考研成功的话,再赔付违约金,去读研究生。”在他看来,这段摩擦性失业的时间段持续地越短越好。
记者注意到,今年以来,各部门加大力度落实稳就业各项政策,此前全国多地都针对大学生就业难问题推出了帮扶举措。徐洪才对此建议,应该加强就业的指导,重点放在提供准确、充足信息及求职技巧训练上。职业指导人员可以根据市场行情、求职者实际情况,做好信息对等工作,使求职者的预期工作趋于合适。
“求职者也要认真分析现状,对工作期望不要过高。”徐洪才说。
(文中崔静、赵晗、王波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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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报道》,作者:邱慧)
主编:刘倩
本期责编:陈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