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年9次手术，“袖珍女孩”拼尽全力圆大学梦 | 电讯青春特刊

【编者按】随着一封封精美的录取通知书叩开家门，众多毕业生将开启人生新阶段。“少年强则中国强，少年进步则国进步。”青年的未来关乎国家和民族的未来，在人生大厦的奠基时刻，他们的选择往往牵动着时代的命运。7月29日，《新华每日电讯》副刊部与融媒中心联合推出青春特刊，与您一起分享六位年轻人的“青春选择”！

当青春选择坚韧：

“寸步难行”也要站着圆大学梦

来源：7月29日《新华每日电讯》

记者：新华每日电讯刘芳洲

掀开被子，肖盼从病床上起身，弯腿、下床、走路。先天成骨不全的疾病，让她的身高停在了9岁时的样子，正常人轻而易举的动作，对她来说却十分艰难。

第一次学走路是什么感受？这份记忆过于遥远——和大多数人一样，刚学走路时，她还没有记忆。

第二次学走路是什么样子？这种体验肖盼很清楚——是六年九次手术的痛、渗着鲜血的纱布，还有钻进骨骼的钢架。

病痛并未将肖盼的时间暂停。今年9月，这个19岁的“袖珍女孩”，将和同龄人一起迈入大学校园，用“重生”的双腿，走出属于自己的人生。

站起来，击败痛苦

2001年4月4日，肖盼出生在湖南省涟源市一个农村家庭。她的童年与周围的其他孩子并无二致：在田间奔跑，和小伙伴们玩闹。可是，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停滞不前的身高和日渐变形的双腿，让肖盼不能再和同龄人一起玩耍嬉戏，就连平常的走路都变得艰难。

情况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加严重。走路时，肖盼的双腿会剧烈地疼痛，骨节之间摩擦出声响。她的大腿内曲、小腿外张，两个膝盖挤在了一起。

变形日渐严重的双腿，不再能支撑肖盼正常的行走。到初一时，肖盼已“寸步难行”。奔跑，更是一种奢望。

无助和恐惧，笼罩着当时只有13岁的女孩。“那时觉得自己再也走不了路了。”肖盼说，“如果这辈子都走不了路，我不知道生活要如何继续下去”。

这是一个原本就已十分不幸的家庭。先天智力缺陷的哥哥、患有风湿性心脏病的姐姐、逐渐肌肉萎缩的父亲，早已将独自支撑家庭的母亲压弯了腰。面对肖盼的疾病，一家人束手无策。

绝望之际，邻居爷爷肖尊伟成了照亮肖盼的“第一束光”。2014年，肖尊伟带着“孙女”去长沙，辗转数家医院后，终于在湖南省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确诊了肖盼的病情——肖盼被诊断为成骨不全、双下肢骨骼畸形、双上肢变形，必须尽快手术。

肖盼和一直帮助她的爷爷肖尊伟。受访者供图

高昂的医药费没有阻拦肖尊伟为肖盼治病的决心。他四处奔波求援，2015年7月，在爱心人士的帮助下，肖盼完成了第一次手术。然而，这场手术对肖盼而言仅仅只是开始。

手指粗的钢架穿透肖盼的双腿，改善腿部变形的情况，帮助她自主站立，再重新行走。复查、康复治疗、再次手术⋯⋯这样的过程反复循环，到今年6月，19岁的肖盼已接受了9次手术。

钢架在肖盼的腿上留下了20多个穿孔；长期卧床让肖盼的双腿起满了红疹，痒起来会彻夜睡不着；为了让腿能正常弯曲，医生在她的膝盖上绑上弹力带，弯曲到喊疼再固定住；考虑到频繁麻醉的副作用，有两次拆卸腿部钢架时，医生没有给肖盼打麻药，钻心的疼痛让她咬着床单放声大哭⋯⋯

多次手术后，肖盼的双腿开始恢复。翻看肖尊伟拍下的不同时期的照片，肖盼的腿逐渐能够伸直，双腿不再交叉成一个“X”形，而是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平行垂放。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在康复病房见到肖盼时，她已能自主地下床行走活动。

蓄力，汲取能量

湖南涟源一中的英语老师曾芸芸，在抖音上开设了一个自己的账号，视频拍摄的对象大多是她班上的学生。在众多作品中，有几个视频引人注目：烛光摇曳，笑语缤纷，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念出手中的生日祝福，又唱起生日歌。

歌声飘向教室前坐着的身影，那也是祝福传递的方向。

接受祝福的正是肖盼。她的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肖盼被同学们称为班上的“团宠”。她的座位固定在第三排最中间的位置，每个人都跟她当过同桌。每年，同学们都为肖盼庆生。

肖盼（中）在肖尊伟老人和老师、同学的陪伴下，庆祝18岁生日。受访者供图

同龄人构成的集体温暖着她，而“爷爷”，则是为肖盼撑起天空的大树。

肖尊伟老人今年74岁，身型瘦削、行动干练，讲起话来思路清晰。从肖盼的身体状况、学习成绩，到她的治疗过程、康复进度，肖尊伟都如数家珍。

肖尊伟牵着肖盼的手，带她一小步一小步地练习走路；推着肖盼的轮椅，一天不落地送她上学；带着“帮忙就要帮到底”的决心，为她解决了数不清的困难。

2018年，休学近一年的肖盼坚持自学，中考取得了897.5分的成绩，但因没有参与体育中考，即将因相差7分而与涟源一中失之交臂。

肖尊伟急了。他找到湖南省教育厅反映肖盼的情况。在肖尊伟的争取下，当地的几所学校得知了肖盼的情况，纷纷“争抢”起肖盼。最终，肖盼选择了离家最近的涟源一中。肖尊伟则在学校边上租了一间房子，每日接送肖盼上学，并到学校送午饭和晚饭。

曾芸芸记得，在学校门前常常能见到这样一幅画面：七旬的老人牵着瘦小的女孩，等待几名一同上楼的同学，叮嘱他们一起搀扶肖盼前往教室。

“一个人烦躁的时候，我想过，是不是上天只对我不公平，为什么只有我承受了这么多苦难？”肖盼说，“可我很快又会想到，我收获了很多爱和善意，有爷爷、老师和同学们，还有很多陌生人。”

肖盼（前右）与老师和同学们一起拍摄高中毕业照。受访者供图

连续4年看望她的志愿者、赶到医院送缓解红疹药膏的记者、驱车前来家中捐款的网友、承担了高中三年学费的爱心人士⋯⋯一股股力量汇成暖流，让肖盼不再觉得自己像一只受伤落单的小鹿，她的伤口正在愈合。

出发，为向往的生活

今年6月25日，湖南省高考成绩正式开放查询。那一天，再次入院进行康复治疗的肖盼和陪伴在身边的肖尊伟激动又紧张。“我比高考那几天还紧张。”肖盼说，进入大学校园的梦想，是支撑她熬过许多因痛苦无法入睡的夜晚的唯一动力。

对于肖盼来说，学习不仅是改变命运的途径，也是压力的排解、转移身体痛苦的最佳方式。熟悉肖盼的医护人员都记得，她的病床前总是放着教科书和习题册，只要不是正在治疗，她总是捧着书。

“盼盼能吃苦，很有毅力。”肖尊伟说，有一段时间，老师曾向他反映，别的学生读一两遍就记住的知识点，肖盼要读五遍以上才能记住。医生分析，可能因为手术频繁，数次麻醉影响了肖盼的记忆力。

“一两遍记不住，就背四五遍，直到能记住为止就好啦。”在肖盼眼里，学习上的苦不算什么，为了上大学的梦想，她还要继续锻炼自己的记忆力。

肖盼的高考成绩是560分。志愿填报时，她将湖南科技大学作为自己的第一志愿，7月21日，她被这所学校顺利录取。

“不管是躺在病床上，还是重返校园后，我都没有放弃过大学梦。”肖盼说。

这个梦从心中的信念逐步成为了现实。“进入大学后，我不仅要学好专业知识，还要尽我所能去帮助别人，用行动回馈我受到的所有关爱。”肖盼说。

谈起未来，肖盼眼神里有光。（参与采写：丁一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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