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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老人自杀,“幸福院”救了他

2015-11-20 李坤晟 新华每日电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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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李坤晟


  “再用一把力就能见老伴儿了……”一圈、两圈,陈兆信脖子上的电线越勒越紧。

  好在人要自己勒死自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接到邻居告知老父“生病”的电话,在外打工的陈月刚赶紧让儿子先回家带爷爷去医院检查。

  检查报告说老人身体无碍,甚至都没让住院。但78岁的陈兆信却不断地喃喃自语“不活了”。

  老父“寻死”,匆匆赶回的陈月刚、陈月金俩兄弟有些抓狂。

  陈月刚也知道,自从3年前娘走后,父亲一个人留守在家过得不好。但这年头,玉米卖不起价,他们兄弟不出去打工靠什么养家?但父亲孤苦伶仃留守,恐怕迟早要出事。

  怎么办?得知村里新建了幸福院,陈氏兄弟决定把父亲送去试试。

  老父住进幸福院好几个月了,再也不说要去“见老伴儿”的话。

  “感谢党,感谢政府!”通电话时,54岁的陈月刚回答得特别“高大上”,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记者,相信他是真心的。


  互助养老,留守老人不孤独

  年纪小的多照顾年纪大的,大家一起做饭,厨艺好的多掌勺,腿脚好的打扫卫生,识字多的给大家念报纸


  村文化广场旁一排上黄下灰的平房,公共厨房、洗浴室、活动室一应具全,8间宿舍,每间宿舍两张床,一台电视,一部电话,一个大衣柜,还有必不可少的暖气。

  这就是陈兆信住进的幸福院,位于山东省东平县彭集街道小高庄村。小高庄村幸福院于今年6月正式运行。“我们有16张床位,目前入住了15位老人。”小高庄村村支部书记刘传奇介绍,入住老人的年龄全部在65岁—80岁之间。

  陈兆信是其中一员。每天老人们凑在一起说话聊天,陈兆信再没闹过自杀。

  “他到这儿后,胖了10斤!”老伙伴们“检举”说。

  “留守老人最难以忍受的是心理上的孤独,我们的幸福院实行互助养老,最大的好处是提供精神慰藉。”东平县民政局局长李子武总结。

  “互助养老就是年纪小的多照顾年纪大的,”入住沙河站镇前河涯村幸福院的吴承淼老人总结说,“大家一起做饭,厨艺好的多掌勺,腿脚好的打扫卫生,识字多的给大家念报纸。”

  陈兆信不太会做饭,老伴儿走后这几年,常常啃个馒头就着开水对付一顿。现在,大家包了饺子都会给他捎上一份。前段时间生病,村里的卫生室医治不了,大伙还用电动车送他去县医院。

  68岁的陈月会和老伴李桂苓,比陈兆信来得更早,他们也是小高庄村最早申请入住幸福院的老人。

  3年前,李桂苓脑血栓引发身体左侧偏瘫。陈月会要种地,还要照顾妻子。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年1月,陈月会得了腰椎间盘突出,下不了地的他,只得把土地流转出去。

  一对老夫妻,两个都是病。没等村里幸福院建好,陈月会早早去支书刘传奇那儿报了名。

  住进幸福院后,老姐妹们会主动帮李桂苓按时做按摩。现在李桂苓不仅能拄着拐杖散步,还跟老姐妹们学会了玩纸牌。

  “自从来了幸福院,有大家在,赶集的时候,我也能多逛逛。”陈月会对记者说:“原来在家里,我得伺候她。每到赶集,一路上想着她没人照顾,心里晃荡。”


小高庄村幸福院的老人们,左二为陈兆信,左四为刘传举、右二为陈月会


  类似小高庄村这样的幸福院,东平如今已建起302个。

  东平模式,得益于河北肥乡县的启发。

  2012年冬日的一天,央视一条关于河北邯郸肥乡县互助幸福院的报道,让东平县委书记赵德健上了心。

  “前几年,东平出过几个极端的例子。一对老夫妻在家里煤气中毒死亡,好几天才发现;还有一位老人突发疾病去世,也是过了好几天。”赵德健对记者说,解决农村养老问题,是东平县必须补上的短板。

  泰安市辖的东平县,有80万人口,60岁以上的老人有14.6万,比例达18.3%。其中农村60岁以上老人有13.1万,占农村人口总数的20.1%,占全县60岁以上老年人口90%。而东平县的经济水平在山东省的区市县中仅排名中下游。当地青壮年多选择外出打工谋生,留守、空巢、独居老人的问题十分严峻。

  “让老人全部住进专业的养老院并不现实。”李子武解释说,机构养老费用高,农村老人住不起,基数又大,政府财力还不足以支撑。

  东平县委县政府决定向肥乡学习,组织考察团去肥乡取经后,迅速开始建设互助幸福院。

  2013年,东平第一批23家互助幸福院正式运行。到今年10月,东平已建成302家幸福院,成为山东全省乃至全国幸福院最多的县份之一。



  因地制宜,穷村富村都能建

  “一个月一两百块钱大多数外出打工的家庭都能负担,我们鼓励收费。幸福院是全村的公共财产,但床位毕竟有限,如果一直不收费,长久下去可能会产生一些矛盾。而东平的目标是要做到可复制、可推广、可持续。”


  东平302间幸福院,间间都以“向幸福前进”五个大字为标志。

  县委县政府鼓励、引导村集体自己筹措幸福院建设资金。

  同在彭集街道的安村集体经济基础好,村集体投资200余万元建成高标准幸福院。县城佛山社区更是投资450万元,建起包括舞蹈室、康复训练室、阳光餐厅在内的社区服务中心和老年人日间照料中心。

  穷村怎么建?一种情况是村干部就是致富带头人,魏楼村建幸福院的资金,就全部来自村支书戴绍华个人的腰包。

  但集体收入为零的小高庄村却几头都不靠。村支书刘传奇决定自己先垫付8万元,边建边筹资,最后,小高庄村的幸福院建设总共花了30万元,由于资金实在捉襟见肘,一切只能因陋就简。

  比如,小高庄村让入住的老人自行解决吃饭。到了饭点,老人们轮流在厨房做饭,或者自己在屋里热馒头。

  与之相比,东平县更多幸福院都有食堂,每天有固定的菜谱,老人们定时进餐。



  在赵楼村幸福院,63岁的王秀云老人自愿承担了做饭工作,幸福院为此免去她的饭费,还给她每月几百元补贴。“大家最爱吃土豆和豆腐。早上9点吃饭,我6点就要开始干活烧汤。”王秀云说。

  李子武说,东平县幸福院能从2013年的23家发展到现在302家,是充分考虑村情差异,不搞一刀切的结果。“村里有什么条件就利用什么条件,有什么资源就利用什么资源。”

  大羊镇后魏雪村的幸福院有两个蔬菜拱棚和1.5亩的菜园子,种了一辈子地的老人们轻车熟路在地里锻炼锻炼,就能实现生活用菜的自给自足。村支部书记郑昌华站在菜园说:“我是菜园的责任人。老人在幸福院里能种种菜,大家一起吃,感觉很满足。”


  后口头村无办公场所,无资金,无资源,支部书记赵同厂干脆把自己1000平米的三层小楼辟出一部分当作本村的幸福院,老人到他家吃饭玩牌看电视。面对记者的提问,68岁的赵恒甲看着手里的牌说:“在这里,照顾得很好,吃饭挺及时。”

  李子武算过两笔账:从投入上算,建一个50个床位的养老机构要投入500万元,同样是500万元能建设二、三十个农村幸福院;从老人的支出上算,进养老机构,每人每月需要1500元到2000元,进幸福院,每人每月只需要150元到200元。

  一些村书记向他汇报,幸福院没有收取入住老人费用。李子武反而担心,这样下去可能不可持续。“一个月一两百块钱大多数外出打工的家庭都能负担,我们鼓励收费。幸福院是全村的公共财产,但床位毕竟有限,如果一直不收费,长久下去可能会产生一些矛盾。而东平的目标是要做到可复制、可推广、可持续。”李子武说。


  以奖代补,事做好了再给钱

  村里要先靠自己的力量把幸福院建起来,先运行起来。民政局会根据老人的实际入住情况、幸福院的卫生、消防状况等将补助资金按不同层次以奖励的形式下发


  今年10月中旬,赵德健单县老家的村领导来东平取经。民政局干部带单县来的客人参观了近十家幸福院,其中有将村幸福院与村“两委”办公室、文化广场、卫生室、幼儿园建在一起的,也有利用闲置的校舍进行装修改造的,还有有利用村中空闲场地单独选址新建的。

  东平县幸福院建设、运行资金主要来自村级自筹,各个行政村量力而行。像尚流泽村筹到的130余万元,就有村集体自筹、个体工商户捐赠、子女自愿捐助等多种方式。但政府也会给予一定额度的补贴。为保证拨给幸福院的资金能够得到有效利用,东平县采取了“以奖代补”的方法。

  “按人头不按床位。”李子武说,如果只是修几间房,放几张床,那不算数。在幸福院进入运行阶段时,民政局会根据老人的实际入住情况、幸福院的卫生、消防状况等将资金按不同层次以奖励的形式下发。东平县财政还会对幸福院运行中的水电暖等公共费用,按每人每年1200元补贴。

  “总之,村里要先靠自己的力量把幸福院建起来,先运行起来。现在国家很重视民生投入,但不能一开始就想着要钱,要先做事。”李子武说。

  幸福院,尽量都建在村里最好的位置。东平县民政局社会福利科科长程丽丽介绍,东平“生命力强”的幸福院都与村“两委”、与文化广场建在一起。

  “如果靠近文化广场就更好,平时不住幸福院的老人白天也能到这里遛弯、打牌、下棋,发挥幸福院日间照料和休闲娱乐的作用。”李子武说。


  从23个试点村到今天302个幸福院,东平县建设幸福院也经历过摸爬滚打。

  刚开始,有些村干部担心入住床位上一碗水端不平,会引发邻里矛盾,给自己添麻烦,对建幸福院不太积极。部分老人也由于传统观念不愿入住幸福院,子女更担心把老人送到幸福院会被旁人闲话,落下“不孝顺”的名声。

  但随着东平县幸福院建设的开展,越来越多的老人发现,子女把自己送到幸福院才是真孝顺。后魏雪村支部书记郑昌华对记者说:“一开始没人愿意来,我先让我老爷子入院,村会计86岁的母亲也一块来,几个月过去只进来6个老人。现在可不一样了!中秋节,孩子们来接都不走。我说,回家吃了饭再回来,照样不走。没住进来的找到我说,你不能光让他们进去,咱们循环循环。现在还有十几个人排着号。”

  “我看幸福院先救活了他,又救活了她。我就和老伴儿赶紧来了。”79岁的刘传举指着陈兆信和李桂苓说。

  每天一大早,刘传举就拿起扫帚把小高庄村幸福院门前的文化广场以及两侧的街道扫得干干净净,成为小高庄村幸福院的模范标兵。他对记者说:“如果不是这里建了幸福院,今天你会来这个风都刮不到的村子吗?”

  最感激的陈月会说:“在我看,这就是共产主义。”

  “喊破嗓子不如甩开膀子。大多数建了幸福院的村子,干群关系都得到了改善,基层组织得到巩固加强。这是个重要收获。”赵德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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