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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野日志#minotes】朱洁:探访怒江深处,寻找更多外界与丙中洛、城市人与丙中洛人的链接

朱洁 原野计划 2022-09-09

朱洁

金融行业职员/原野计划志愿者


从怒江回来已有大半月,除了被年初各种琐碎事情耽搁以及严重拖延症的爆发,我也一直在思考我们这样一个短期调研能够了解到多少真实的情况,获得的信息是否真的准确有效,怎么的表达才能不对当地村民造成困扰。我所能做的是将我们听到、看到的东西尽可能真实地记录下来。


出发前有很多人问你们去云南哪里,大理?香格里拉?丽江?是去旅游吗?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这些地方代表着云南,对城市人来说这些是可以适当逃离大城市的喧嚣又不至于完全脱离现代生活的旅游的好地方。我们这代的父母大多都有过插队落户的经历,我的父母也曾经去过西双版纳插队落户,但云南对我来说是陌生的,对于云南的印象,仅停留在大自然,少数民族,杨丽萍,孔雀舞,甚至是金三角。



前期从原野计划的一些报告当中获得了有关丙中洛的一些零碎信息,但这个被称为人神共居的地方,依然极具神秘色彩。


虽然事先知道从六库到丙中洛段正在进行大规模修路,路途遥远又颠簸,做好了心理准备,但25日从大理出发,放弃了在六库镇的停留,一刻不停地赶路,我们还是花了两天才在26日下午傍晚到底丙中洛。而路途的颠簸,滚滚灰尘,不断的堵车,一路的惊险远远超乎了想象,以致于不能畅快欣赏澜沧江,怒江两岸高黎贡山和碧罗雪山延绵不绝的美景。12月的怒江地区属于旱季,水位也较低,颜色不如春季漂亮,但表面的平静不代表江水很浅。司机李师傅说,汽车下去都能消失地无影无踪,而一到雨季怒江涨水会淹没路面,泥石流塌方等也是家常便饭,难以想象看起来离地面有7,8米高度的江水会将路面都淹没,不由感叹大自然赋予人类丰富的资源,也同时考验着人类的智慧和勇气。



27日我们开启了正式的调研之旅,试图从当地村民、抱着各种“目的”来到丙中洛的外来人员的不同视角去观察当地的教育、文化、经济、民艺等等的状况。


下面是根据与非遗传承人李汉良老人、云南中医药大学的扶贫团队的李老师、丙中洛村的某小组、雾里村的村民、多次进入秋那桶村做调研的香港中文大学建筑学院在读博士李克翰等的交流,以及在当地村落、学校、青年旅舍等地观察所记录的。



基础设施建设、产业经济发展


从在丙中洛已经驻扎了2年左右的云南中医药大学的李老师那里获知,怒江州属于集中贫困地区,这里汇集了社会力量、企业、高校、国家机关等各种扶贫力量。云南中医药大学从04年起由最初每年派一位老师来挂职,到现在有多达10个工作人员驻扎于各个村子。除了数据排摸,档案管理,也从产业、医疗等方面扶持当地。但李老师也坦言,文化水平、生活方式等各种因素导致至今有很多方面没有得到突破,政府扶贫能做的只是保障当地村民的吃、穿两不愁、住房、教育、医疗三保障。



在前往丙中洛的路上,包括在丙中洛,我们看到很多格调统一的新建住宅,司机李师傅介绍说这是政府推进的新农村建设,希望农民从交通不便、基础设施落后的山上搬到新农村的屋子里。看得出政府的大刀阔斧,想给予农民更好的基础设施,然而这样的房子可能未必适合当地气候条件,房屋间隔非常紧密,没有更多的自留地或者饲养家畜的地方,对于很多人来说搬入统一的住房会失去作为重要生存来源的农作物种植地和牲畜养殖场所,基本生活反而会出现更多问题。这样的方法是否合适,依然值得商榷。


当地村民的主要收入来源除了种植农作物饲养牲畜,外出打工是他们重要的收入来源。我们在丙中洛村某个小组调研时发现村子里大部分的年轻人会到镇上或县城打工。另外采摘野生菌、蜂蜜、中草药等也是村民收入的一部分来源。



李老师表示他们也曾考虑中草药种植等,从产业方面为当地农民提供帮助,但丙中洛属于景观规划区,中草药的种植会破坏当地的景色,不得已放弃。另外政府也曾提供土豆种子等鼓励村民种植,但种植出来之后没有很好的销路,运输到外部的物流成本极高,远远超过商品本身价格导致商品完全没有市场竞争力。丙中洛当地非常美味的山药也无因此无法运到其它省市销售。交通的不便,这点我们深有体会,严重限制了当地经济等各方面的发展。路途的遥远导致很多工作无法建立有效的长期机制。



文化宗教


从很多对当地研究的学者的报告中可知怒江是多民族多宗教信仰的地区,怒族、傈僳族、独龙族、藏族等多民族和平共居在此,而村民们的宗教信仰也各不一样,主要以基督教、天主教、臧传佛教为主。神奇的是同一家族中可能每一个人的宗教信仰都不一样,甚至连姓氏都不一样。也许是受到宗教的影响,当地人的宗族观念不强,子女不多,没有多子多福这样强烈的观念。以致于出现了和发达城市才有的情况,即人口处于负增长状态。

也没有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当家的观念,男女比较平等。也许是宗教信仰带来的依托感,当地人对待生死是“超脱”的,死亡并非终结,而是生命的转变。


教育


当地已经完全实现了14年义务教育,政府投入了大量的物力再加企业的资助,丙中洛的中小学校舍等硬件设施完全不比二三线城市的差,并非我们想象中那些偏远地区的破破烂烂的校舍。


然而我们也从在关注当地在此做志愿者的罗老师、自由撰稿人小米那里获知学校是寄宿制,孩子们因为学校没有热水,冬天基本没法洗澡,天气寒冷,手脚很容易生冻疮。大城市里的孩子基本都不会生冻疮,只有这时候你才会意识到光鲜的校舍外表下依然存在很多问题。我们到达镇上的第二天,正碰上学校举行运动会开幕式。虽然当天下午最高温度升至了15度左右,开幕仪式上孩子们的穿着几乎跨越了春夏秋冬四季,从短袖到羽绒服。我们从志愿者罗老师他们那里得知有些孩子家庭并不富裕,缺乏足够的御寒衣服。



除了物质上的匮乏,同行志愿者斯斯在与学校小朋友老师的交流中发现很多孩子可能因为家庭等的原因,存在心理健康上的问题,而这些往往是容易被忽略的。儿童心理健康方面的需要得到更多的关注。


传统艺术


云南除了雄伟山河瑞丽风光,多民族的民俗风情,最惹人关注的是每个民族都留下各自丰富多彩的手工技艺,民间艺术,也留下了一批优秀的传承人。整个云南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众多,光怒江州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代表性传承人15年时就多达近40人。



27日我们有幸通过当地人介绍,拜访了民俗(怒族仙女节)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的李汉良大爹。因为较匆忙,我们没能提前获得太多的信息。当我们进入大爹家时,大爹正在打酥油茶。


起先大爹有点羞涩,感觉不善言谈。他用夹杂着当地话的普通话给我们介绍了非遗项目的情况,原来每年农历三月十五仙女节,是怒族最盛大的传统节日,大爹每年都会在仙女节活动的舞台上,主持祭祀、带队演出、吹拉弹唱。仙女节蕴含着丰富的怒族文化,怒族的民间舞蹈、传说、音乐等在节日里得到保存和展示,每年参与人数可达数千人。大爹从70年代开始从艺,参与仙女节的表演,2002年当选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代表性传承人(民族民间音乐艺人)。



当我们提出能不能让大爹给我们表演一下乐器演奏时,大爹沉默了很久,一度大家都觉得有点尴尬,但过了一会,大爹从里屋拿出了一把类似二胡的乐器,介绍这是他自己做的,并开始了娴熟的弹奏。不一会又再拿出了一把自制的笛子,小伙伴们都兴致高涨,开始了和大爹的合奏。一会,大爹还跳起了孔雀舞,活灵活现的表现力,使得屋内的氛围迅速高涨,完全掩盖了寒冷的空气。



大爹还兴致勃勃地介绍自己会编竹篓,织布,甚至是上山采药行医看病,拿出了那些几乎被他翻烂的中草药的书籍,让大家惊叹不已。原来大爹出生于中医世家,虽然已经卸下村医一职,但村民有需要,他还是会随时出诊。最后大爹还穿上了仙女节祭祀时穿着的怒族传统服装,惹得小伙伴们争相和大爹合影。


看到出大爹对作为文化遗产传承人的骄傲,愿意将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仙女节的各种表演展示给外人,让外界对此有更多的理解和认识。



随着时代的变化,工业化的进展,很多手工艺逐渐被机器制作所代替,但当地还是保留了怒族织布等传统手工艺。我们在村子里和当地的怒族织女学习,体验了织布,体会到织布是件费时费力的事情,即便再娴熟的织女,连续织2个小时也会感到疲倦。而我们大概测算了一下,采用非细线织布,不算上排线的时间,1小时可能也只能织25-30cm左右,如果使用细线所需时间更多。


织出的布匹村民基本用于日常生活,比如做成床单,沙发罩,简易的手提包等等。虽然村民们也会在集市上售卖布匹,我们也在镇上的小店铺看到售卖的布匹,但总体来说并没有成为市场化的商品。每米布的售价在55元-70元左右。村民无法依靠织布去获得足够的生活所需收入,更多是通过打工、种植农作物等,而织布则是利用空余时间。我们了解到某个村子大约有技能较娴熟的织女20多人,通过空余时间平均一人一年可织2-3匹布(每匹宽1.6m*长1.9m,每匹是由40cm宽的布4块拼成),看得出来产量不高,村民并没有将其作为“主业”。但是也有织女表示,如果织布能给她们带来稳定的收入,她们也愿意花更多的时间在家织布。


另外,我们在当地人家中看到很多竹编物品,但询问之下,更多的是像李汉良大爹年纪稍长的人才还会竹编,很多年轻人并不掌握这些技艺。

虽然很多技艺正在逐渐消失,甚至失去传承人,但此行最后去昆明探访拾翠王府井店时,看到了很多非遗传承人的精湛的作品,看到了像拾翠这样有实力也有心为保护传统艺术做出努力的企业。



社会力量


此行我们除了看到有像云南中医学院这样由政府主导的扶贫支援力量外,也看到了不少来自民间的组织或者是个人的支援力量。


“一专一村”是由香港中文大学建筑学院的吴恩融教授和万丽博士于2013年底发起的农村可持续发展支援计划。每个一专一村的项目由香港中文大学建筑学院的一名博士生负责,李克翰是秋那桶村项目的负责人。最初对于一专一村,我一直以为是侧重于建筑方面的改善,李博士说其他项目确实比较偏重建筑方面,她本人比较关注社区发展。硬件方面(比如建筑改善)其实政府会有自己的规划,村民也不一定有刚需。李克翰更多地是以第三方辅助的角色,四年期间多次进入秋那桶村,通过调研农业系统、生活环境、公共卫生、教育、经济文化等,发现存在的问题,思考自己能为当地做些什么。



2016年夏天,李克翰带领了香港中文大学崇基学院服务学习中心的学生一同前往秋那桶村,”寓教于乐(Play-based Learning)”的幼儿发展理念,开展了秋那桶村幼儿发展促进计划的服务,为期12天,为小朋友设计了认识自己、家庭、社会主题游戏,帮助小朋友去认知自我。通过和孩子聊天,了解他们困惑。


在与孩子的沟通中发现很多孩子因没有上过幼儿园,进入小学后不知为什么要上学,对学生老师这种身份建立不理解。而由于从小使用民族语言,大部分孩子不会普通话,小学1-2年级几乎都在学普通话和汉字。进入学校生活对他们的身心都是一种很大的挑战。李克翰他们通过游戏帮孩子们建立一些时间观念,纪律观念,学习体验,群体相处经验等。李克翰也坦言说没法持续长期地提供这样的服务,短短两个星期的活动即便只有微小的成效,甚至只是观念上的一点改变,她也会觉得很欣慰。事实也证明,有些孩子通过这样的学习懂得了情绪管理,缓解了对学校生活的不适。家长和政府的反响较好,也期待“一专一村”能帮助做更多的事情。



这次因为修路的关系,急忙赶路导致错过了不少东西,26号到达丙中洛时间太晚错过了一周一次的市集。没能赶上村民们圣诞节的活动,没能和秋那桶村的书记和小组组长见面,没能和云南博物馆的李月英老师交流。村子里年轻人外出打工,没能和更多的年轻人有更多地访谈。所以我们的调查是有局限的。但短短几天有限的交流,和生活体验,亲眼所见还是会与自己想象中有很多不一样。通电通网等基础设施已经覆盖大部分的村落,但依然深刻体验到交通的不便给当地带来的阻碍。我们发现农村里的年轻人虽然文化程度不是很高,但是通过网络有机会获得外界的信息,他们和城市里的年轻人一样的新潮,愿意与外界有更多的接触,愿意改变一些固有的思维和陋习,也愿意为获得更好的生活做出更多的努力。


我们看到了政府的努力,也有很多愿意为当地发展作出努力和贡献的热心村民和外界的有识人士。但靠一个人或几个人的力量无法建立一个完整的体系,李克翰也曾提到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希望能有更多的合作资源。我们期待通过这样的调研,让更多人了解当地,吸引更多有能力有热情的人积极思考并参与。通过与当地人建立稳固的信赖关系,能够找到一些改善村民生活有助于当地社区可持续发展的项目,真正推进当地的发展。




| 云南丙中洛2017圣诞跨年公益调研之旅分享会 |

日期:2018年3月17日(周六)

时间:下午15:00-17:00

地点:DNA Café | Coffit(上海市愚园路753号C栋)

报名参加请添加志愿者微信:shuketsu0121

发送“沟通会+姓名+职业或关心领域”

(阅读原文了解更多)


编辑:Winnie |摄影:朱洁

原野计划由各行业不同背景的志愿者组成,调研落后地区乡村,结合当地自然和文化遗产,搭建和外界资源合作的平台,孵化社会企业项目帮助当地居民改善物质和文化生活。

Supported by the volunteers from different backgrounds, MIN Project explores local natural and cultural heritages in the underdeveloped countryside by establishing a platform for integrated resources. By relying on this platform, MIN Project initiates social enterprises to improve the local residents' life qu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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