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秋，历时一年多的南阳卧龙岗恢复塑像工作全部完成。 这是轰动南阳、影响全省乃至更为广大地区的事情，在卧龙岗武侯祠发展史上，更具重要意义。 作为这一重要事情的见证人，我有着许多联想和感慨。今以四十周年为契机，编辑此文，介绍给朋友们，权作纪念。 南阳卧龙岗武侯祠，历来就有“神胎”。其原型，是诸葛亮、刘备、关羽、张飞等历史人物。 历史上，这里的“神胎”有过多少次的捏捏毁毁，我难以说清。 不过，“文化大革命”初年，是毁了一次，属人为。之后又重塑。很有幸，我目睹见证了这一过程。 “文革”初年被毁的卧龙岗大殿、宁远楼、三顾堂、关张殿中的诸葛亮、刘备、关羽、张飞等人物泥质“神胎”，抓于清代。 1966年6月，“文化大革命”在全国展开。夏，在横扫“四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中，南阳两所学校的部分学生打着校旗，高喊着口号，拿着铁锤、大绳等工具，“一窝蜂”似地冲上卧龙岗。不到半天的功夫，“千古人龙”等三道壮观的石牌坊被拉倒了，所有的石碑被推倒砸烂了，祠内所存的明代十八罗汉陶瓷塑像全部被敲碎了，暖阁、《忠武志》板及签板被焚烧了，诸葛亮、刘备等人物塑像也全部被砸毁了…… 顿时，偌大一个千年古祠遭到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到处是断垣残壁，满目凄凉，一片狼藉。 “文革”中后期，南阳武侯祠的管理部门，即南阳市博物馆开始谨慎地对当年被毁的文物古迹进行整理，同时，也期待着有一天能将塑像恢复起来。 1978年8月29日，中共河南省委书记胡立教参观武侯祠时，作出了恢复塑像的指示，但仍没有从“左”的思想中完全解放出来的南阳有关领导和部门，对这一敏感问题态度暖昧。 1978年12月，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举国上下进入社会主义建设和拨乱反正的新时期，人们被长期禁锢的思想渐渐开始活跃。此时，市博物馆利用多种机会呼吁恢复塑像。 1979年5月15日至22日，国务院副总理王任重来到南阳视察工作。21日，他由河南省委书记李庆伟和南阳地委书记孙胜明等人陪同，兴致勃勃地游览了卧龙岗武侯祠。 在武侯祠内，王任重副总理看到祠内所有殿堂空空，当听到博物馆同志介绍原有的各殿塑像情况，以及所反映的历史事件和恢复塑像尚未列入议事日程时，即对陪同参观的孙胜明等地市领导感慨地说：“‘文革’中，国家有许多名胜古迹遭到破坏，这是一个错误的做法。诸葛亮是个人们都尊敬的历史人物，我建议把诸葛亮像塑起来。” 此外，王任重一边参观、品评着武侯祠建筑和匾联，一边讲了许多有关总结历史经验、实事求是、解放思想观念和抓建设、搞旅游的话。 由于有了王任重副总理关于加快修复武侯祠尤其是恢复塑像的指示精神，也有了南阳地市有关领导和部门的关心重视，南阳市博物馆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迅速写出了关于恢复塑像和修筑汉画馆门前路面的请示报告，呈报给南阳市革命委员会。 1979年6月9日，南阳市革命委员会以宛市革（1979)40号文件《关于呈请复原诸葛亮等塑像和修筑汉画馆门前路面的请示报告》，上报南阳地区革命委员会。 同月16日，地委常委举行会议，研究同意了市革委呈报的文件内容，并于18日以南阳地区革命委员会宛革(1979)72号文件形式，通知地革委财办、财政局：“拨款两万元，用于修复诸葛亮像、修筑汉画馆门前路面和路旁绿化。” 同时还指出：“具体规划由南阳市革委责成有关部门，本着节约的原则进行安排。” 地委的决定，迅速传到了市博物馆，顿时，群情激昂。完成好这一光荣而又责任重大的任务，成为大家的议论中心。馆领导关俊运同志根据单位同志们的业务专长，因人而宜地组织了强有力的工作班子，将工作重点转移到塑像上来。 当时，博物馆没有塑像的经验，再加上“文革”运动，原有塑像没有留下任何资料，甚至连张照片也找不到。而寻找塑像艺人更象大海捞针。于是大家集思广益，想办法，查线索，顺藤摸瓜，实地走访。终于，在全区找到了几位能够塑像的艺人。 然而，他们究竟水平怎样，在无样品参照的情况下，市博物馆作出决定，让其每人塑一约80公分高的武侯祠人物泥塑，包括彩绘，以供确定人选。 后经认真选择研究，确定了各殿塑像人员：三顾堂诸葛亮、刘备及书僮像，由邓县民间艺人王庭珍塑(包括暖阁后墙上的四扇屏山水画)；大殿诸葛亮、诸葛瞻、诸葛尚及书、印二僮像，由镇平县民间艺人马庆玉塑；清风楼诸葛亮及书僮像，由马庆玉和市向阳工艺厂刘天印共塑；关张殿关羽和张飞像，由社旗县民间艺人周某塑。之后，因普遍感到关张殿的像胚效果差，故又改请方城县民间艺人李奎中塑。大殿诸葛亮像由马师傅也塑了两次，因第一次塑得太高而只好将上部推倒重塑。 为了确保塑像质量，博物馆还组织有关艺人分别于1979年9月和10月三次到洛阳白马寺、龙门石窟和湖北武当山等地进行参观。 当时，整个社会还不曾使用“承包”这个词语，塑像师傅们是以八个小时为一个工作日，按天计算工资。几位主要师傅每个劳动日有4元和3元之别，徒弟为1．5元。刘天印因属借用单位人员，故按其工资每月55元发放。为鼓励师傅们的工作积极性，凡出勤率高、进度快、被评价好的，每月对每人再奖励10元。 至于塑像所需的一切材料，都由博物馆负责购置，其中，所用的土，多数是内乡县大桥公社灵山的白土；石色颜料，购于洛阳和临汝县等地；金箔，是到南京购于江苏江宁县金箔厂的产品。 对塑像的捏法，几位主要师傅都各怀绝技，他们所使用的材料、工具，也各有特点，不尽相同。如王庭珍所用的泥坚硬，而马庆五所用的泥则较为稀软。其它如所用的麻稔、棉花、桐油、麻油、麦糠(秸)、布料、鸡蛋黄等等，在具体操作上也各有不同。 但也应该看到，师傅们之间都带有很浓的“艺人相轻”之“流风遗韵”，他们彼此互不沟通并且相轻，结果是一个祠内同一历史人物却有几个相貌。 这种“艺人相轻”还时常表现在他们的言语举止上。如一晚上，我正同一师傅烤着火闲喷，殿门“吱”地一声响了，原来是另一殿内师傅来了，但见他身披棉衣，双手卡腰，拧着脖子，对着泥塑看了又看发话了：“呀，几天没来，这儿堆真大一堆泥!是你整哩?……哎，我看你是岁数大了点，要是再年轻一点，就叫你跟我再学学……” 暖阁，即民间所说的“神龛”，是塑像的重要装饰物，当时为寻找雕刻水平高的艺人也非常难，几经打听、拜访，最后确定由社旗艺人刘甲臣、胡兰芝、陈海全为主来完成。秦德林也参与其中。 刘师傅的技术确实高超，现在祠内所有暖阁都是由他主刀完成的，而且他不要图纸，不打底稿，一切布局、章法、内容都酝酿于胸中。其刻绘的故事、山水、花鸟，都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其中，他们雕刻的历史故事主要有：三顾茅庐、出使东吴、收姜维、鞭打邮督、三英战吕布、单刀赴会、渭滨垂钓等等。 南阳市博物馆从1979年6月开始塑像到1980年秋基本完成时，共有干部职工30人，大家基本上都参与过塑像工作。这其中，除领导关俊运全身心地抓好这项工作外，参与较多的有王学勤、张晓军、马法成、崔庆明、魏仁华、陈长山、闪修山、袁清志、刘朝仓、朱宗长(道人)诸君。 南阳卧龙岗为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半年后、全国上下将工作重点由阶级斗争而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的大环境中，河南首家祠庙捏胎。 一时间，南阳人民奔走相告，兴奋无比，成为茶余饭后、街头巷尾议论的热门话题。 1980年和1981年的春节，南阳卧龙岗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人山人海场面，人们不仅来自城区各界，还有牧童耕父、田姑村妇。大家沐浴在改革开放的春风里，蜂攒蚁聚般地争相目睹已捏成的神胎，情不自禁地评说历史，回想过去，畅想未来。 首先，卧龙岗塑像，是南阳人民摆脱长期左倾思想桎梏的标志性活动。 另外，卧龙岗塑像，开了“文革”后河南全省、乃至更为广大地区祠庙恢复塑像的先河，产生有强烈反响。 还有，由于卧龙岗塑像的影响，捏胎艺人们的名声大噪，被全国许多地方请去献艺，如河南的少林寺、中岳庙，湖北的襄樊隆中等。 借此，我向所有为卧龙岗捏胎做出贡献的人们，致以崇高的敬意！愿武侯胜迹，越来越好！作者简介： 张晓刚，南阳市博物馆研究员，南阳诸葛亮研究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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