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操场，你还记得吗？
这是第184片树叶儿
1
你看九月的天空晴朗蔚蓝，九月的阳光和煦温暖，九月的云朵棉花裁剪，九月的气息清新微甜。
你想九月是属于欢笑雀跃着，从四面八方跑过来，投入开学季的孩子们的。
你每天上下班的途中，经过那几所学校，隔着那些透明的或者镂空的围墙，你时不时会看见孩子们在操场上，三五成群，或者队列齐整，奔跑做操游戏玩闹。
有时候扩音大喇叭里传来老师字正腔圆激情澎湃的讲话，有时候是哪位小女生童稚清甜拘谨颤抖的朗诵，背景音乐还是你们当年在学校里听惯了的儿歌。
恍惚之间，你仿佛又看到在那一群孩子们中间，在那一方开阔的操场之上，在那一大片澄明的天空底下，少年的你正欢笑着，奔跑在那轻轻柔柔的微风里，全然不顾脸上手臂上的泥污，不顾半旧的白衬衫蓝裤子的纽扣掉了裤缝绽了。
直到又一轮上课的铃音，清脆地响彻校园，你们才恋恋不舍地奔回到教室，气喘吁吁地坐下来，等到威严的老师抱着一摞教本，扶着黑框细腿的老式眼镜推门而进。
九月的操场，亲爱的你，还记得多少？
2
在关于学生时代的无数次的美好回忆中，操场就像是一块巨大的放倒了的屏幕，在你们的回望中熠熠生辉；
又有多少怦然心动的故事，和叫人脸红心跳的瞬间，一次次地自动回放循环上演？
现在，你说说看，你想起了你就读过的哪一所校园里的那一块操场？
它有没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你能不能憋一口气跑完一圈两圈，然后忍住不喘假装镇定，等着小伙伴们钦佩崇拜的小眼神？
你还回忆得起来那些青了黄了枯了又绿了的小草，它们叫什么名字？你没有和小伙伴们一起偷偷去烧过那些扒根草吧？升腾起来的黑烟，是不是让你们像一群小老鼠，突然遇见了猫吓得惊慌逃窜？
春天和秋天的时候，点缀在那些绿荫里的黄的红的蓝的小花，你记得它们的样子吗？你能回想起它们淡淡的浓浓的香味吗？
操场上的你在发令枪嘭的一声后，像一支箭射向终点，有没有忍不住为自己拖了全班的后腿伤心羞愧？
操场南边的高低杠吊环，你和伙伴们打赌看谁玩的更溜，你最后输了没有？
那个长长的大沙坑，你起步奔跑弹跳俯冲，最远跳过几米？你还记不记得很多细沙粒藏在鞋子里硌脚，痒痒的又麻麻的？
那几张简陋的水泥乒乓球台，是一块多大的磁铁吸引着你们。下课铃声的尾音还回荡在耳边，你们就冲出教室撒腿狂奔，多少回都撞上了硬硬的桌角？
还有那次第一回从家里带来小板凳，终于等来夜色降临，你们聚集在操场上看第一场露天电影，兴奋紧张刺激得好像你们跟电影里的解放军叔叔一样，在硝烟弥漫子弹呼啸的战场上匍匐前进。
散场后的操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歪着小凳腿，你却急出了满头大汗，因为你怎么也找不到属于你家的那一条凳子腿，回去肯定要挨一顿臭骂了啊。
3
你是不是还记得，你曾无意中看见过那位阳光帅气的老师，在天黑时，一个人围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抽了一支又一支烟。
他的神色阴沉情绪低落，你猜不出他有什么心思，只是想原来大人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
你从二楼西边的教室窗口，看见过楼下西边的操场上，高个子穿一身蓝色运动服的英语老师，在跟短发红裙的年轻姑娘打羽毛球，他们的视线跟着起起落落的白色的小球忽高忽低忽远忽近，你哪里还有心思晨读早课啊，你就想哪一天你可以邀请班上的那个她也这样打球？
你和几个要好的同学趁着天黑一起来到操场最西边的小坡上，你们郑重地齐刷刷地跪作一排，朝天磕头作揖，一条声地喊出事先大家背好的结拜的誓言。
对了，你还在那年的暑假里，央求大人带你去操场上学骑自行车。你掏螃蟹摔了很多个跟头都没能学会，没人在后面扶着稳着，你害怕车子会倒。
后来工作了你在单位的水泥小路上又学了，你才发觉操场的地儿多好啊，那么松软的泥土多好。
4
有一年你班上的女生遭遇了不幸，她的母亲突然去世了，而父亲很快又找了标致的女人。
你们经常碰见她在放学以后一个人走到操场的最北边，默默地坐下来托着腮发呆，有时候还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
你们嘁嘁喳喳地猜，她一定在小声地啜泣。
你们几个犹豫着想要走过去安慰她，可是谁都不敢带这个头。你们假装在操场边上玩儿，一边留意她细小的举动。
跳远爬杆斗鸡，抓小偷比弹子球老鹰捉小鸡，实在想不出新的名堂了，你们趴在地上，用小树枝钓草丛眼里的小猴子吊死鬼，其实根本已经看不见啦。
她终于站起来走过来了，经过你们跟前说，你们真讨厌，犯嫌！
你们谁都没敢回嘴，假装根本就不理她，但是我们都看清了挂在她脸上的泪痕。
5
那一年秋季开学后的第一场考试，你的同座大眼睛短头发的女孩考砸了，伤心地趴在桌上哭了整整一节课。
第二天你悄悄地去操场摘了一把你称之为星星草的淡蓝色粉红色的小花，偷偷地放在她的抽屉里。
你瞄着她看见小花时的惊喜，拿起来左闻右闻了，好奇地问是不是你放的？
你一个劲地摇头说关我什么事哎！你和她一样闻到了清新的微甜的芬芳。
直到毕业以后你也没有提起过，觉得这是件叫人难为情的事情。
很多年以后你在天元大酒店，偶然地意外地碰见了做足摩技师的她，还是大大的眼睛，清秀的容貌，但是她的头发留得很长很长了。
她已经认不出你来了，而你感到欣慰的是，她看上去应该是个置身在幸福里的小女人。这样真好。
6
你们老同学难得聚会，聚到一起了都争着说起过去的种种。
你深情地提起，当年的那场在秋天的操场上举行的篝火晚会。
师生们围聚在那个小小的土台前，几堆篝火熊熊燃烧，热浪一阵一阵地扑过来，你们的头顶上是湛蓝的夜空，新月如钩，繁星闪烁，在你们身后仿佛是遥无尽头的宇宙。
大家轮流上去表演，那些清脆纯朴悠扬动听的歌声，在辽阔的操场上久久地回荡。
在一些间隙，一些突然的安静里，你们能够听见柴火噼啪的炸裂，就像一锅蚕豆已经炒熟了，裹挟在四散的烟雾里的，是带点儿焦糊和潮湿的木腥味。
你一直记得那晚的火焰掩映下的那些生动的年轻稚嫩的面孔，记得那些洋溢着青春和憧憬的清亮的眼眸。
可是几乎所有的人都说，你记错了，根本就没有过那样的一场篝火晚会。
可是你明明记得几乎所有的场景和细节啊！
他们说也许是你把好多场晚会弄混淆了，也许是你当时看过的一个电影里的场景吧，或者干脆就是你的想象，就是你做过的一场梦。
你终于也开始疑虑起来，是不是真的有过这样的一场晚会？
7
人一旦上了年纪，回忆就是在所难免的事。而往往回忆又是靠不住的吧。
就像你还记得那一年，有个提前离校工作了的女生，听说你在学校的食堂总是吃不饱，就把家里的定量户口簿偷出来，有一天晚上特意去找下了晚自习的你，有些羞涩地嘱咐你，拿这个买米去。
那本磨毛了边角淡淡的咖啡色的户口簿里，夹着几张五元十元的票子。
当时你们就是在学校西边的小操场上兜了一圈又兜了一圈，如盘的月亮升到头顶，寒意也跟着升起来，操场四周黑糊糊的树影好像人影晃动，枝叶在夜风里悉悉索索地响，如同飞舞着叫不出名字的小虫。
你送她回去，跳过操场边的小河，她把脚崴了，白色的油亮的皮革高跟凉鞋甩出去老远，像一只暗夜里受了伤的小鸟瘫软不动。
她说不碍事不碍事，一点都不疼。
你后来才知道她其实在家里休息了两个月，因为红肿得不能正常走路。
再后来有一次偶然遇见多年没见的她，闲谈中说起这个，她微红了脸笑着说，你编故事的吧？怎么可能呢，我哪有胆子偷家里的户口簿啊，更不要说把脚崴了。
就像那一场篝火晚会，究竟有没有发生过，你也不再去求证这件年轻时候的往事了。
回忆总是要出错的，错就错了吧，又有什么关系呢？
8
就像那些九月的操场，它们始终安安静静地守候在那里，等待着一波又一波孩子奔跑着投入它们宽阔温柔的怀抱。
是的，它们开始铺上塑胶了，浇灌水泥了，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无论怎么变化，它们还是叫操场啊。
也无论时光怎么流逝，岁月怎么把白发逼上我们的发际，没有人能狠心忘记了操场。
喏，操场就像是一部电影的片名，当回忆的追光灯照射过来，大幕拉开，四野寂静，夜色深沉，星月在天。
来吧朋友，请和我一起，去往久违的操场，我们挽手席地而坐，回到久违的快乐的少年时代；
来吧朋友，趁这夜色温柔，光影摇曳，跟我说说那些你记得的，你和操场的往事。
2016-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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