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真的受够了
第122期
说故事/七月
编 辑/廿芭
千叶树/点蓝字请关注
01
有时候我们的朋友圈里，会有人问起，咦，谁知道杜晴去了哪里？
跟上来好几个版本，但是都是好像可能也许大概，没有人能确切地说清楚，杜晴现在到底在哪里，干什么事情。
又有人跟帖写道：姐不在江湖，江湖一直有姐的传说。
嗯，是这样的。
02
当年的杜晴也就二十出头，开出了宝应县城第一家茶馆，名字起的很诗意，叫天街驿站。
我们几个朋友都晓得她是个才女，她以前叫杜琴，职大毕业一回来，别人忙着找工作，她忙着改名字忙着找项目。
等到我们好歹在一家什么公司上班了，差不多开始张罗找对象忙相亲了，她又忙着给自己造了个饭碗，就是这间茶馆。
茶馆开在城北一条大街上，楼上下两层，临街朝南，装修走的是江南水乡渔舟唱晚的路子。
那一阵子杜晴忙得不成个鬼样子，到处奔走，选购饰品，配齐家什，招工挖人，办证盖章。
照她的话说，店里的一把调羹，都是她从苏州尾来的；后厨的大几十种调料和各种茶叶，她睡着了都能一口报出品类和价格来。
我们朋友心疼她，她很轻松地捋一捋短发说，开业以后上了正规，你们就看着我这老板娘快活吧。
03
早先的三四年，茶馆真是风生水起，虎虎有声。
一度时期，小城里的公务员大小老板们，常挂在嘴上的话便是，去驿站坐坐。
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面目可疑的青年中年人，没事就在那待着聊天打牌，点一壶茶喝半天，三两个小吃耗一晚。
我们偶尔去玩时，杜晴像只素净的蝴蝶，楼上楼下的翩翩飞舞，站住说几句话，还不住地和擦身而过的各色人等点头招呼。
有一次和我们靠着楼梯说话，上来的一位小姑娘端着等盘过来，杜晴抬手就甩过去，刮到小姑娘的耳根。
我们吓了一跳，杜晴厉声训斥她，说了多少次，腰要直，大拇指千万不要碰到菜，贱人就是记不住啊！
我们觉得她过了，劝她对人家和善些。
她说她们都知道我的臭脾气，不会往心里去的。
我有次和那小姑娘聊了，让她多体谅杜晴，她压力蛮大的。
小姑娘红着脸说没事的，杜姐对我们其实很照顾的。
她告诉我，她来上班的头一天晚上，她弟弟车祸送去县人医抢救，杜姐那么忙，打烊以后竟然一个人摸过去，硬塞了三千多给她，那抵得上她好几个月的工资呢，杜姐也不怕她干不长会走，更不要她还钱。
小姑娘说其实我们都很心疼她呢，要应付这么大的一个摊子。
后来我们才晓得，其实那一阵杜晴的心情很不好，倒不是茶馆的事情，对的，就是个人问题。
这些年好像也没见她谈起过这方面的事，她总是自嘲丑女没人要呗。
04
杜晴算不上美人，但也不难看，怎么说的？就是主要看气质的那种。加上她一向风风火火，敢于决断，倒是有种干净利落的美。
不过这回她好像陷入了纠结。
我们隐约听出来个大概其了，对方是个小干部，比杜晴年长四岁，去年丧偶，人倒是仪表堂堂。他追求杜晴的架势，像是飞蛾扑火，奋不顾身了。
我们笑杜晴，既然犹豫了就证明动心了，那倒不如先处处看。就真的开始相处了。
我们正等着喝她的喜酒呢，却凭空出了个岔子。
小干部单位的头儿好像不怎么待见他，杜晴想帮帮他，正好她也熟悉他们主管部门的一把手，就串掇了把他们全约到茶馆里来，喝茅台吃螃蟹，算是给小干部打招呼，请诸位特别是那个头儿多多关照。但是那个头儿好像并不买杜晴的账，哼哼哈哈地，一副小官僚得势的傲慢与心不在焉，全浮在那张圆圆的肥肥的脸上了。
结果杜晴喝高了，拍着筷子指着骂小干部的头儿不是只好鸟，老卵八千的什么东西，有点小权拽什么拽，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老娘回头就叫人收拾了你。
当场炸锅，小干部跟她发急也没用，她歪进椅子里酣睡不醒了。
冷战一段时间后，小干部又回头找杜晴，杜晴的感觉很不一样了，她有点儿瞧不上他在那种货色面前的低声下气，也没直接回绝他，就那么若即若离地来往着。
我们估计那时候他们肯定已经那个过了，不然依杜晴的个性，不会这么眉目不清地耗着的。
05
杜晴果然怀孕了，眼看着就要出怀，想着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就打算赶紧把婚结了，把孩子生下来。
小干部吞吞吐吐的，闪烁其词地表示，他有个孩子带着，还没想好到底还要不要再生。
杜晴当时就火冒三丈，拿手机砸他的头，说想你妈的个逼，孩子都要生了，你他妈还想什么？早干嘛去了？老娘真的受够了，不陪你玩了。
出门就直奔郊区的卫生院，把孩子做了。
杜晴还没缓过劲来，小城忽然冒出好多家茶餐厅来，生意像倒在碗里的白开水，望住望住就凉了。
忽然就有一天，杜晴把我们几个好朋友都约到茶馆里，摆了两桌酒，工作人员一桌，我们一桌。
当晚她又喝大了，我们把她架回去，她死活不让我们走，一个一个的轮番搂着我们，嚎啕大哭。
第二天傍晚，杜晴终于醒了，打电话过来道歉，她想不起来昨晚的情形了，只知道自己失态得很。
茶馆关门大吉了，杜晴开着她的银灰的尼桑到处转悠，说是调研市场找新项目。
我们劝她，快三十啦，找个好人先嫁了吧。
年底的一天，有一阵子没见的杜晴打电话来，告诉我们91岁的奶奶走了。
我们安慰她，这算是喜丧了，不要难过啊。
她哭了，说这辈子奶奶是最疼她的人。
从小到大她做什么奶奶都是支持她，护着她，家里那么多人，就是奶奶从来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后来大了，奶奶也从没催过她结婚成家，除了临终时拽住她的手，嘱咐她宝宝不要再等了，奶奶知道你心里苦，找个人惯着你啊，结婚的时候记得上柱香告诉奶奶一声，奶奶会保佑你们的。奶奶最后的一句话是宝宝等你安稳了成家了，奶奶才会闭眼的，奶奶就是不放心你这个丫头啊。
赶过去送葬时，看到杜晴哭得满脸是泪，腰都直不起来。她没有化妆，我们看到她的眼角，竟然都有了细细的皱纹了，很是舍不得她。
06
这么多年来，我们几乎没留意她也有家人，也没去问过她和亲人之间的事情，仿佛我们只是和她一个人相处。
而杜晴却替我们烦了那么多神，包括我们的七大姑八大姨们。
我们在心里反问了，杜晴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又在哪里呢？
春节过后，杜晴决定离开县城出去发展，苏州或者广州都有可能。
给她送行的酒宴上，她没醉，最后还开玩笑说，用不了几年，姐肯定回来，要低调些，就开个奔驰吧；但是两个大胖小子，那是必须的。
可是很快，我们就联系不上她了，她两个手机号都换了。
我们在失望之余，猜想杜晴是对这个地方绝望了吧，也包括对我们这些朋友的失望。她大概真的已经受够了在这里的生活，她只是在这里挣到了钱，可是并没有得到她渴望的温暖的爱。
现在，受够了的杜晴孤身一人，投奔到崭新的陌生的大城市去了，在那些滚滚红尘里，在那些钢铁丛林里，她要去找寻属于她自己的爱了。
杜晴啊杜晴，你到底去了哪里？
2016-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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