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们去看电影吧（1）

第91期

说故事/七月

编    辑/廿芭

千叶树/点蓝字请关注

01

许君第一天到公司人事部报到，进门看见长椅上坐着的女孩，不对称的直发，一边长些到肩头，一边短些齐下巴，中间几缕染了一层淡淡的绛红色。

看见许君进来，女孩扑闪了大眼睛笑了一下，问你也是新来的吧？

许君嗯了一声，没来得及说下一句呢，女孩往边上挪了挪，示意他也坐下，说我叫张兰，主管大人估计是去wc了，我也是新手报到，请多关照。

许君笑了，这小姑娘自来熟哎。

02

公司不是家小公司，地盘赶得上许君就读的大学城了；人头也不少，上下班乌压压的人群，蚂蚁一样纷涌了进进出出。

说起来也是巧，同来的十几个新人，许君和张兰竟然分到了一个部门，还是一个车间，同一个班组。只是因为三班倒的缘故，他们也不在同一道工序上，其实见面的机会也不是很多。

后来张兰还跟他开玩笑地说过，你还是认命了吧，看起来你就是按照老天的旨意，一步步掉进我的桃色陷阱呢。

许君笑了纠正她，是我主动投怀送抱的。

03

刚开始的时候，同来的一批新人，会在节假日里招呼着聚一聚，喝个茶聊个天，K个歌看个电影，多是去路边小酒馆，或者干脆就是大排档。

那些年的夏天，宝应的大马路边上，一到晚上全是人，大排档生意好得叫开正规饭店的老板嫉妒死了，他们甚至联名写信举报，呼吁应该取缔路边摊。

那时候的城管，还是很朴素很善良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居多。

大家吃饱喝足了，就在路边随便哪一家的歌摊上，两元钱一首，尽情吼。

每次聚会，往往最后一瓶啤酒十有八九是张兰干掉的；

开头和最后的一首歌，也肯定是张兰唱的。

04

许君第一次听见张兰唱歌，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喜欢唱的是孟庭苇林忆莲那一路的，还有许茹芸许美静，跟她的风格很不搭。

许君以为怎么地至少是范晓萱张惠妹撒。

许君唱了张信哲和姜育恒，大家说他们俩是一个师傅教的。

张兰乐了，大声嚷嚷说我是师姐，许君许君你喊我撒。

为什么呀？你不是比我小么？

张兰假装很严肃地说，可是我唱得比你好啊。我是原版正装大碟，你是地摊盗版。

许君也不恼，跟着大家一起鼓掌，他承认她是真的唱得好。

05

冬天才开始，大排档顿时稀哗起来，就像叶挺路上梧桐树的叶子，说落就落了。

好多家还改成了砂锅摊，老远一望就是热气腾腾地。

这一批新人中有的谈对象了，有的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反正喊了几次，都没来，下一次连喊他的信心也没了。

原先十多个人，现在正常聚会的也就剩下六七个。

有一次聚会时，忽然说到这个话题，有人说好像许君和张兰一次没缺过呢。

大家就一起站起来向他们俩敬酒，还有起哄叫他们俩喝个交杯酒的。

张兰倒是很大方，头扬了扬，卷起袖子说，来一个就来一个，谁怕谁哎！

许君始终笑着闪躲了，大排档的塑料棚子里也没地方躲，他的上半身左右晃了，脚下拐倒了塑料凳子，勾住了裤腿。

张兰放下斟满了的酒杯，凑过来，蹲下来帮他理顺了，站起来时说看把你吓得，是不是个男子汉啊。

就是那一次，许君忽然发觉这个大大咧咧的姑娘，第一次脸红了，仿佛有什么秘密不小心被捧了出来。

06

许君知道自己每次都来，是因为实在闲得没什么事做；

倒是张兰，有几次还是迟到了，没坐下就被罚了三小杯白酒。

还有一次临时下了大雨，吃了半小时，她才来，头发和衣服都湿了，脸色潮红。

许君说，先罚酒，再说话。

吃到结束，大家说去卡萨布兰卡唱歌，张兰说我撑不住了，晚上刚吊的两瓶水呢，头疼发热中。

大家哦了一声，不好意思了，怪她不会不来么。

许君隔着几个人把她的蓝色碎花小伞递给她，她用力接过来，又凑到他边上，没好气地说，你好好唱，本姑娘失陪了先。语气里却是赌气的意思。

许君笑了，用手挥了挥她鼻息里蹿出来的酒气，猜测大概是气他之前叫她罚酒的吧。

07

女工的宿舍区在公司的最后面几排，男员工的却是在公司的院墙以外。

据说以前是在一起的，东西分列，中间一排槐树远远地隔了开来。

后来老是出事，经常有女工耗在男工宿舍里，男工在女工宿舍里磨洋工，半夜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后勤部接到的投诉不断，还发生了好几起打架斗殴的事件，最后借着扩建新厂区，先这么分开了。

有一回夏天礼拜日的中午，张兰收拾完了，忽然想到许君了，这么热的天，他会做什么呢？就骑了车过去找他。

隔着门喊了几声，里面的许君慌里慌张地说，稍等稍等啊。一会儿，门开了，许君问，是你呀？就你一个人？

张兰乐了，问很失望是嘛？那你希望还有谁啊？

许君说，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兰不客气地坐下来，说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许君也笑起来，我没什么意思的。

张兰笑得更开心了，说对啊，你就是没什么意思。

08

宿友都回去了，就许君一个人在，靠窗的小书桌上，摊开几本机械维护的专业书，上面划满了红线，写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张兰好奇地说，你休假就看这些书啊，也太没劲了吧。

许君说反正没有事，瞎看着玩呢。

正说着话呢，张兰忽然站起来，把衬衫的袖子捋上去，将面前的衣角打了一个结，露出一小块白皙的肚皮，二话没说端起床肚下的脸盆往门口走。

脸盆里堆着几件换洗的衣物。

许君脚前脚后跟上来，要拉住她，你干嘛啊，真的不用的。

09

张兰一口气洗完了几件衣服，还帮着把两双凉皮鞋也刷干净了，擦了棕色的黑色的鞋油，顺手拖了地，整理了桌子柜子，坐下来歇了，指派许君赶快给她倒杯水，渴死了。

许君把半杯水递给她，说你是田螺姑娘啊，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张兰说，没事的，我是你师姐嘛，请我吃饭好啦。

张兰白净的脸上，透出红扑扑的笑意。她提议外面太热了，干脆就在宿舍里吃呗，反正他们也都不回来的。

许君犹豫了一下，说好吧，出去到公司门口的熟食铺买了六七样熟食回来，还捎带了几瓶啤酒。

两个人就吃着聊着，也不急，直到外面的日头往西坠了，热气也慢慢褪下去，天色从昏黄往暗灰里下沉。

中间两个人说到唱歌了，张兰忽然来了兴致，说我其实清唱也蛮好听的。许君说，那唱一个我听听。

张兰端起啤酒杯抿了几小口，咽下去后轻轻地咳了几声，低低地唱起来：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总有个记忆挥不散；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总有着最深的思量……

张兰唱完了，不说话，等着许君的评价。许君好像走神了，也不吭声。

张兰拿筷子敲了敲小碗，问他想什么呢？许君回过神了，嘿嘿地说，好听，真的好听，我敬你一杯吧。

 等到张兰收拾完碗筷盆碟，说谢谢你的招待，转身走出来时，天已经全黑了，远处的路灯摇摇晃晃地亮起来，吹过来的小风，带着些凉意钻进她的衣袖里，心口上。

10

许君坐在床边上，有些恍神，仿佛下午的这几个小时很不真实。张兰也不真实。

这个他很熟悉的姑娘，又一次让她感觉到陌生了。许君一直吃不准，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是他现在能够吃得准的是，他开始后悔刚刚过去的这个下午，真的不应该跟她说他的恋情，他甚至还在张兰好奇地问，她究竟长的什么样子时，冲动地去柜子里翻出了她的整本影集给张兰看。

他在她仔细端详照片的时候，追问她，怎么样？比你好看多了吧？

许君跟她说，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这是一段断断续续维持了四年的恋情，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也并不多，是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后来许君考去了上海的大学，她没考上，留在老家小镇了。

许君放弃了留校的宝贵机会，就是为了她呢。

可是她好像开始退缩了，因为她家里始终不赞成这段爱情，除非他回到小镇上去，但是他很不情愿啊。

张兰叹了口气，正了正身子，又把扎起来的衣角解开来，理平展了。

她把影集还给许君，悠悠地说，我就猜到你肯定有女朋友的，说罢自己没来由地笑起来，望着窗外的天空，窗外的天空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的。

就是那一刻，张兰说我该回去了，真的要回去了。

后来两个人说起这个下午的时候，许君说，我们真是浪费了呢，应该上街转转的。

张兰拍手表示赞成，她说，当时我们还不如去看一场电影呢。

2016-6-2

你有多久不去看午夜的电影了

你有多久连爱都说不出口了

不如去看一场电影吧

看看还能不能找回

属于你的那首主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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