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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天,你在干什么?

七月 千叶树 2023-08-07

第67期

说故事/七月

编    辑/廿芭

千叶树/点蓝字请关注

01

春天过去了,夏天又来了。

立夏过后,接连的阴雨天。

嗯,我喜欢夏天这么开始,然后一波三折地走向酷热。

我喜欢阴雨天,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倒是一直记得这样一些事情,它们都有着阴雨天的背景。

02

最早的时候,还在老家氾水,在六角门15号的院子里。

暑假里常常下雨,我们姐弟仨哪里也去不了,屋子里的光线昏暗,姐姐不让开灯,说爸妈回来要吵呢,电费都快要缴不起了。

我们仨搬了小桌凳到廊檐下坐了,姐姐趴着写暑假作业,弟弟摆弄他的火药枪或者皮弹弓,我呢?我在膝盖上摊了本小人书,翻完了就望呆。

雨滴打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像一排排活蹦乱跳的小图钉。

院角里的梨树,很不情愿地落下的花瓣,一片又一片,在地上挣扎几下,趴着一动不动了。

几只碧绿的门口小河里的青蛙,从敞着的院门蹦进来,我赶忙喊他们,快看,快看!。

弟弟讥笑我,青蛙有什么看头。姐姐头都不肯抬,抱怨我干扰了她做功课。我只好幸灾乐祸地说,你就等着写成麻雀子眼吧。

我一直疑心她后来不得不戴上近视眼镜,完全是因为那时候的作业写多了。

但是姐姐却认为是我的乌鸦嘴,或者干脆怪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03

不停地有人从院子门口,急匆匆地跑过来跑过去,他们有的打着油布伞,有的是时髦的粉红或者天蓝的尼龙伞。

大人们拖着催着身后的小孩,慌里慌张,喋喋不休。

我听不清她们在抱怨什么,我只是看出来了,跟在她屁股后头的小孩,心思根本就不在赶路上。

有一个小黑皮甚至冲到院子里来,大喊一声,俺老孙来也!

我至今记得他抬起一条腿,手搭凉棚,歪歪斜斜地晃了,冲我们做出一个滑稽的鬼脸。

我姐姐毫不客气地骂了句,讨厌鬼。我的弟弟则马上用皮弹弓瞄准了他。我朝他手一指,如来佛祖在此,泼猴还不跪下?

天差不多要黑下来的时候,大人们陆陆续续地回家了,我和弟弟一本正经地看起了书。爸妈很满意我们的表现,奖励我们可以出去玩一会了。

我们顿时仍了书本,一溜烟地像两条泥鳅滑了出去。

我们才不用担心姐姐会出卖我们呢,她只是在爸妈背后吓唬吓唬我们。

因为一旦我们挨打了,我们很少会哭的,男子汉嘛;她就不行啦,哭得稀里哗啦的不说,还怯生生地护在我们跟前,紧张地挡住落在我们身上的鸡毛掸小笤帚。我们觉得她这个样子,真的就像语文老师讲过的那个成语:螳螂挡车,不自量力。

04

刚刚工作那会,我在镇东头的氾水布厂上班。

氾水布厂曾经是我们氾水人的骄傲,小镇上有多少人家的父子母女兄弟姐妹,脚前脚后兴冲冲地跨入工厂的大门。

我们在这家日益庞大的工厂里,度过了人生中一段漫长的时光。

在那些年里,在这家厂里,有人找到爱人,有人丢了家庭,有人收获幸福,有人剩下悲伤。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它在更名为银宝集团后,迎来了短暂的辉煌,又几乎在转眼之间,分崩离析烟消云散。

这兴衰起落之间,带给我们多少伤心与失望。多少人以为找到了理想落脚的地方,多少人指望着养活自己和一家老小,谁曾想到头来竟会是这种潦草不堪的收场。其实哪一个布厂人,甚至氾水人心里不苦不恨啊。唉,都不谈了吧。

不管怎样,它已经融入整整一代两代氾水人的记忆中了,或者说它注定成为一根深深地扎进肉里,再也拔不出来的鱼刺,不能想,一想就疼。

05

在我的回忆里,最清晰的是那些上下班路上的阴雨天。

布厂离镇中心有蛮远的距离,中间是一段空旷清冷的芦氾路。

我们很多人都是骑自行车或者走路的,我们最怕的,就是半路上遭遇各种雨了。

有经验的人会在雨季带上雨伞和雨披,夸张的还有穿了矮帮或者高帮的雨靴。年轻人总是嫌麻烦,就算晓得会有雷阵雨,也还是空手大摇,先快活了再说。

如果没有在布厂里干过,你肯定想象不出,在阴雨天,清脆激越的下班铃声响过没几分钟,上千把撑开的花花绿绿的雨伞,从行政前纺后织成品维修机电后勤配电各个车间纷涌而出,像一大片移动的花海,汹涌着漫过铁杆的大门,翻滚到芦氾路上,一路向西,席卷而去。

要是可以航拍一个镜头的话,肯定会是一幀美到震撼的画面。

在雨天的芦氾路上,我们匆匆地赶路,来往会路的人,看不清那些雨披和雨伞下的面孔,反正都是很面熟的。

还有的自行车后座上挤着一个两个人,上半身都藏进骑车人的雨披里,光洁或者黝黑的双腿露在外面晃荡,要不是脚上五颜六色的鞋子,你会联想到什么?


06

那年的夏天,我刚刚野心勃勃地,开始我的想要成为作家的梦想。

我给自己拟定了份计划,预备用两年的努力,争取在《扬州日报》的梅岭文学副刊上发表我的处女作,然后进军《新华日报》的新潮,和《新民晚报》的夜光杯以及《文汇报》的笔会。

出乎预料的是,才过了不到10天吧,那天下班前,突然下起了大雨,经过传达室时,门卫在窗子里朝我招手,闷声闷气地喊,你的信!报社的!

我好奇地在廊檐架上自行车,拐进去看,就看到了牛皮信封里,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报纸,看到了印成铅字的醒目的我的名字。

07

直到今天,我还能清楚地回想起,那天下班路上的狂喜。

大雨如注,水气四起,我用雨披把报纸裹了好几层,揣在心口前。

我在大雨中的芦氾路上一路狂踩,我看到脚下飞溅的雨珠,如同我绽放的心花。

我没有心思去看跟我会路的人,来不及回应他们跟我点头招呼,我一分一秒也不愿意耽搁。

我是那么迫切地想要赶回家去,我要把这份报纸,响亮地拍在我父亲的面前,请他看仔细了。

我知道他其实是不相信,我会写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更不要说是登到市里的报纸上了。

我不过是想告诉他,我不是他以为的,只晓得看乱七八糟的闲书,差不多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

我想请这份散发着迷人芬芳的报纸,向我固执的父亲证明,我是个有理想的青年啊。

摄影:华宇

08

就像四季里总归是要有阴晴雨雪的,我在20岁前后也迎来了我的恋爱。

这一场在偶然中开始,又在潦草中收场的青春故事,甚至都没能等来想象中的高潮。

它没有足够的时间,让我尽情放肆地抒写,它只是贸然地开篇,慌张地过渡,仓促地结尾。

这在当时,带来的痛苦是可以想象的;而许多年以后,倒也释怀了。

在你我年轻的时候,多少人不是这样走着走着,就在有意无意之间,遭遇了花开,单纯热烈,不管不顾;又在转瞬里撞上了南墙,花落叶枯,春无觅处。

09

我记得最后一次也是个雨天(为什么那时候的雨天,这么多啊!呵呵。),朋友捎信来,说那个她约我,去镇上的粮管所门口等她,当然随便我的意思,也可以不去的。

都已经分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说过要退还之前我送给她的那些小礼物。我当时说了不必的。

朋友走了,我坐着发呆,想着到底要不要去。

快到约定的时间四点半了,忽然噼里啪啦下起雨来。

我回想起好几次,她曾经在雨里赶过来看我的情形,心里堵得慌。

算了,就去一趟吧,只当再最后看她一次吧。

我打着伞在粮管所门口的小店前张望,过了十分钟,那顶我熟悉的天蓝色的小伞,从远处的雨雾里撑了过来。

10

其实两个人就那么站着了,也没有说上几句话。

她带来了那些微不足道的小玩意,还有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她浅浅地笑着,乌黑的眼眸好像在说什么话。

我假装很吃惊地问她,都决定分开了,还要照片做什么呢?

她低了头,不说话,又扭头去看马路对面。

马路对面是镇影剧院,一张大幅海报,隔着雨帘都看得很清楚。

那是一部台湾的电影《欢颜》,海报上的胡慧中长发飘逸,春风满面。

在电影里,她是个沉浸在甜蜜而忧伤的爱情里的女子。

她的爱人要去远方流浪,去找寻那棵梦中的橄榄树。

我记得当时的她,在临走时才轻声地说,你不是一直希望我,送一张给你的嘛,这是我唯一答应过你,但是没有做到的事。现在,我做到了。

等到她离开的时候,雨其实已经停了,街面上有人兴奋地指着西边的天空,喊着:看啊,看啊,彩虹!

我没有心思去看彩虹,我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很奇怪她为什么不把伞收拢起来。

这样我在后来回忆时,总是不能确定,那天她走的时候,雨到底是下着,还是停了?

11

我喜欢阴雨天什么呢?

是那些短暂的安静?是那些无人打搅的睡眠?

是喧哗的雨声遮盖了吵闹?还是大雨后开阔清爽的街道,清新欢畅自由自在的呼吸?

还是说,在阴雨天,你更容易和自己沉着从容地待着?

那些无忧无虑的年岁,悠然远去了;那些为理想彻夜燃烧的日子,怅然走远了;那些坦率彻底全心全意的爱情,惘然没有了踪迹。

但是呢,阴雨天,它还是会一次次地重来,一次次地离开。

亲爱的你,还记得多少个阴雨天?

在那些阴雨天里,你在干什么?


2016年5月6日

午时阴雨

很快又晴了

我们拿天气

又有什么办法

氾水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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