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哥手舞足蹈像个小孩

第87期

说故事/七月

编    辑/廿芭

千叶树/点蓝字请关注

01

江大哥去哪里了？

那几年在公司，听到有人这么问时，我们通常头也不抬地回答：洗手间。

门卫统计过，最多的一天，他去了23趟，估计还有漏掉的。不是尿频，只是洗手。

江大哥觉得人的手是最脏的，只要没什么事忙，他就要去洗手。

他从不和人握手。这对于他这样的业务员来说，确实是个毛病。

他认为世界上最干净的是报纸，有一次我去他家拿资料，进门就看到满地铺着旧报纸，从客厅接到卧室的床下。他解释说踩在报纸上心里才舒坦。这个实在叫人无法理解的，报纸怎么会是干净的呢？又如何让他感到心里舒坦的？

公司里各个部门的报纸都被他及时拿回家了，门卫为此很生气，因为少掉了一份小小的固定的收入。有几次还为此和江大哥吵了，可是没用，照拿不误，连个招呼都懒得打，门卫气得抽闷烟，骂骂咧咧说是活见鬼了，你特么有病啊！

江大哥承认的，他说我有病，可能是精神强迫症，治不好，也不管它了。

02

偏偏他的业绩是最好的。销售部7个人，他一个人抵得上4个。

他跟我们那位贼眉鼠眼的老板干了好多年，我们感觉不出他们之间有多少感情，他的业绩恐怕是个主要因素吧。

江大哥是徐州一所什么大学的毕业生，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在我们这家广告策划公司里做着。

我进公司没多久，就听说江大哥的老婆跟他不认识的人跑了，还带走了15岁的小女儿。

我们常常听他描述他的女儿，总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好像他的女儿没有过童年，他反复说到的只是这几年间的事情。

单身以后他的话更加少了，洗手的频次更加多了。他本来就跟公司里那几位年纪相仿的同事不大啰嗦，他们似乎不怎么瞧得起他，并因为他的存在而不爽。好在他倒是无所谓的样子。

我们几个小年轻要是不在公司，他从早到晚就说不了几句话，连表面上最温和的老会计，背后都说他像只晦气的乌鸦，只晓得厕所格子间两头转，叫人看见就来气。

我们担心他，他说没事的，真的没事。我们有意无意地引他说话，哄他高兴，有点舍不得他。他是晓得我们的善意的，往往歉意地冲我们笑一下，自顾忙他的去了。

03

江大哥对我们几个一向不错。

每次做成一笔业务，不管大小，他都会买好吃的给我们。

公司每人都有出差去偏远地方的任务，只要谁不肯去，他就应承下来，完成的业务算作谁的指标。

我们几个的家里，都有好多地方出产的特色玩具啊工艺品啊，大多是那些年里江大哥送的。

有一次一个小姐妹有喜了，我们开玩笑地建议，孩子认给江大哥做干孙子吧。

他却当了真，欢喜得了不得，天天放在心上，隔三岔五买来零头碎脑的东西，说要迎接小孙子的到来，有时他还顺带了给小姐妹买些补品来。

等到小姐妹快要足月临产了，他兴奋呢，吭哧吭哧扛了一箱子婴儿奶粉过来，自己靠着办公桌喘粗气，眯了眼望着小姐妹的大肚子，仿佛已经看见小孩子在喝着他送的优质奶粉了，看得我们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意怪。

可是最后小姐妹的丈夫死活不同意，他回过头来安慰小姐妹说，本来就是开玩笑的，没事，我们以后给他找个帅气有钱的干爹。

04

后来我们才晓得，江大哥的女儿其实是这几年才带回来的，说是他老婆亲戚家的孩子，也有说其实就是他老婆和别人生的孩子。

我们从没见过她们母女，倒是以前江大哥的桌上压过一张照片，照片上面却没有江大哥。大约是茶水渗进去了，照片上的她老婆有点花了看不清楚，但是却笑得很妩媚。孩子浅浅地笑了，眉眼间倒是很像他的老婆。

后两年，江大哥显得老气了，头发也掉了不少，还新添了忘记拉上裤子拉链的毛病，40岁才出头的人，望着真像50多岁。

不过我们还是喜欢和他一起出差。他从来都不让我们拿那些又厚又笨的资料啊画册啊，自己背着抱着。到城乡的那些学校，机关，企业推销时，也基本上不用我们开口。

他可以滔滔不绝地介绍要推销的图册，还能联系对方的实际，说得人家最后还是蛮佩服他，多少会照顾一下我们的生意。

遇到不买帐的，他就有点死缠烂打，好歹赖着不走，反复央求人家，说您不买，我和我弟弟妹妹们一定饿死，您就当是做善事发慈悲的吧。弄得我们像个要饭的。他倒不以为然。我们还觉得奇怪的就是，在公司以外，他倒不会频繁地去洗手了。

05

有一年出差正好路过我的老家，我请他到家里住了两天。

我父母热情好客，接待周全，还说了不少感谢他照顾我的话。

那天在院子里，大概是我父亲和他开了什么玩笑，他忽然开心地大笑起来，手舞足蹈，像个小孩子一样。 

回公司的路上，他一直不怎么开口。我问是我家招待不周啊？

他慌忙解释说，哪里哪里，我这两天最惬意，好像小时候在自己家里。

沉默了一会，他望着我，又像是自言自语了说，这日子哪天是个头啊？伤心的事，到哪一天才算是完呢？

班车一刻不停地行进在乡间的土路上，夜色深沉，清凉如水，一弯月牙始终在道路的前方，晃晃悠悠，如同漂荡在无尽的黑夜的海上，是寂寞的，忧伤的。

2016-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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