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的夜宵
第345片树叶儿
1
那一年的元宵节一早，我的母亲照例做好了早饭，嘱咐寒假中的我们，一锅大圆子焐在电饭煲里，起来热一下赶紧吃了，今天冷呢，不吃更冷！
她要赶去上班的，我们听见在院子里，有人拦住她，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好像是邻居家的张奶奶。
中午我的母亲回来吃饭，一家人围住大桌子正说笑了，母亲忽然朝着我奶奶说，新年节头的，你就不能忍忍，不要瞎说人家啊？
我奶奶顿时把脸一撂，问她我说什么了？又是哪个瞎嚼舌头根子撒？
我的母亲说，早上张奶奶特意找我了，说你昨天跟邻居骂人家媳妇，过个年搽的跟吊死鬼似的，小孩子的压岁钱倒舍不得把，装佯，抠死了，人家气得在家里哭，新年头水的，多不好！
我奶奶脸色难看起来了，把脸一沉，拍了下筷子，嗓门跟着高起来：
我说的是本来话！要她来告什么黑状？她能做，我还不能说了？你一天到晚就晓得向着人家！你到底是哪家的撒？！
我的母亲被她气得噎住了，好好好，我不跟你抬杠找搡杠，蛮不讲理！
2
但是已经晚了，我奶奶站起来，一边往南厢房走，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主要是数落我母亲自打进了何家的门，多年以来的种种她认为的不是。
每次都是这样，我的母亲总是试图好好跟她说几句，最后总是好像点着了火药芯子，招来我奶奶噼里啪啦的一顿呛。
我的母亲不想在我们孩子面前吵，更不想被邻居们看笑话，就自己关进房间里，闷声淌眼泪。我的爷爷和我的父亲呢？
爷爷从来不掺和这种纠纷，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会埋怨我奶奶几声。
我奶奶才不买他的账呢，一句你晓得什么东西撒，不要你说！就把他顶回去了。
有时候我的母亲实在气得不行了，就跑回外婆家去，最多天把天，爷爷就会跟我的父亲说，你去把她带家来撒，叫她消消气，不要跟老奶奶一般见识！
我的父亲那时候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他不问她们之间的婆婆妈妈青葱大蒜的破事，最多突然顺手操起个花瓶套鞋或者是脸盆水壶，哐啷几声摔在门上地上，吓人呢。
你们吵什么吵？天天在外面烦，家来还要看你们闹，鸡争鸭斗的像什么样子撒！还能不能让我安生啊？！父亲吼起来了。
奶奶和母亲两个人就偃旗息鼓，暂时平静下来。
我奶奶去打扫归置满地的碎片，小声嘀咕说，自个老婆管不好，还有脸发穷狠？哪个又怕了，真是的！
我的父亲冲她瞪几眼，她就一声也不吭了。
3
我不知道是不是不怎么识字的人，记性往往特别地好？听力也很惊人？
我的奶奶就是这种情况。
每次争吵，她都要把陈年古八代的琐事，翻出来颠三倒四地说。
开始我的母亲还较真地跟她争辩解释，最后也就习惯了，说一句：做人不作兴枉口白舌，瞎栽赃说妄话，会遭报应的，就不怎么搭理她了。
可每次还是被她气得不行。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进了一家门，做了一家人，哪个也撵不走，只好慢慢地熬了。
我的母亲常常叹了气说，只好等你们长大了再说了。
我不知道她们吵不吵，跟我们长大了又有什么关系？
母亲说你想想撒，十场搡有八场都是杠在你们身上的嘛。
4
晚上我们等不急地扒了几口饭，催着爷爷跟我们拖了兔子灯上街玩去了。
那时候的元宵节，哪里像现在这么冷气空清的啊？
现在也就是有兴趣的年轻人，挽着小对象上街晃膀子；
要么是拗不过孩子的好奇，硬着头皮勉强了陪着去看看灯；
更多的人守在家里看中央台的元宵晚会，打麻将；
或者是呼朋引伴成群结队地，挤在KTV里喝酒K歌。
那时候啊天一黑，街上就全是人全是灯，拖灯的舞龙耍狮的，放鞭炮燃烟火的，猜灯谜望个呆的，摆摊转蛋打气枪的，围着广场唱歌转圈的，大人小孩仿佛都憋着一把劲，好像元宵一过年就算正式过完了，这算是最后的狂欢呢。
我们跟在爷爷身后不安分地四处转悠，在文化站门口碰见我的几个同学，他们伙我赶紧去六角亭对过的运河码头那边，有人在放烟火呢。
我二话没说脚底抹油就跟他们溜了。
这一玩就大发了，等到我们想起来回家时，怕的已经快11点了吧，大街上早就没什么人影在晃了，满地是五彩的纸屑和各种各样的垃圾杂物，空气里混杂着刺鼻的硫磺硝烟的味道。
5
我火急火燎跑回家，家里的院门大敞四开，我的爷爷正在清扫院子，堂屋的日光灯没开，西边墙上的小壁灯黄兮兮地亮着，我的母亲坐在大桌子边上织毛衣。
我的奶奶蹲在锅屋门口抽烟，望见我家来了，马上站起来迎我，张口就骂：
多晚了？玩疯了心啊？不晓得早些个家来挺尸啊？
我的母亲很不快活她这么说，过年不晓得嘴上有个挡手，满嘴煞碜，太不得素质！
我的母亲说去街上找过我两趟了，不晓得我去哪块疯的！赶紧睡觉，明天还要赶写元宵看灯的作文吧？
我哦了几声不敢分辩，又小声说我不是家来了嘛，我说我饿呢，有没有吃的哎？
我的奶奶跑去南锅屋了，我的母亲还在说，看你老子家来不楸你撒！胆大呢！
我问我老子呢？在二爷家打麻将没散呢。我说过节他就晓得打牌。
我奶奶耳朵一向尖呢，她在锅屋里敲了几下锅勺，扯直嗓子喊：
小东西，胆不小，数不到你说你老子！
我的母亲瞄了锅屋那边一眼，说老奶奶来劲呢，说把哪个听的撒！不要睬她！
6
正说着，我奶奶又在锅屋里喊了，小二在，过来端碗！我立马逗吧逗吧跑过去。
小锅屋里热气腾腾，吊在正中的白炽灯泡像是裹了一层轻纱，掀开的木头锅盖上，缀着几排细细密密的水珠，锅台上盛着满满两小花碗汤圆。
汤圆白白的圆圆的，仿佛是鸽子蛋，半碗汤水里浮着星星点点的黑芝麻，在这刻闻起来特别的香。
花碗边上顿着两个浅口的小碟子，躺着油滋滋黄亮亮粉嫩嫩的荷包蛋，上面洒了些许白砂糖。
一个里两只，一个里一只。
我端过来有两只蛋瘪在的碟子，我奶奶伸过锅铲拦住我，呶呶嘴示意我，这一份端去给我的母亲，她小声说，你妈中上没怎么吃，晚上又瞎充军充了几个来回。
我顿时不乐意了，赌气说：
你不会喊她自己端啊？
我奶奶嘴撅起来了，在油兮兮的围裙上擦了手，一边往外走，一边撂下话来：
我才不服侍她呢！你端就端，不端拉倒！
2017-2-10
祝朋友们
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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