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到了，桃花开了，惦念的人啊，你们都好吧？
第396片树叶儿
1
今天夏集的桃花节开幕了，身边很多朋友都早早的准备了，准点出发。
现在的朋友圈里正在直播呢，也有被堵在路上的，发着哭笑不得的表情。
团队的伙伴们，骑车的乘车的，带上相机和情怀的，纷纷也去了。
我其实是个害怕过于热闹的人，婉谢了夏集朋友姊妹们的邀请，把童语带着在单位值班了，顺便约了几位老哥过来聊事。
满屏的桃花实在是诱人呢，忽然想起来从前在老家时，每年桃花儿开了，奶奶总会从镇东头的菜地那边，折一把缀着桃花的枝条回来，插在大瓷缸或者高脚的花瓶里，搁在堂屋的老爷柜上。
那些天里，我们回来抬眼就能看见中堂画前面的一大把桃花。
要是有邻居和亲友来了，进门就说，哎呀，桃花不丑嘛，哪儿摘的？
2
家里的小院子里，春天的时候也会开出很多花来，特别是满树的梨花，风一刮雨一下，满院子里都是各种各样的花香，地上也有大大小小的花瓣儿。
有时候吃饭时会在菜里或者汤里，发现一两片花瓣和树叶。
父亲就皱了眉抱怨奶奶又没洗干净，奶奶满不在乎地说，哇污哇污，吃下去带补，死不了！
奶奶不像爷爷，那么喜欢白白的粉粉的梨花，没事了就站到树下去，仰头数了花朵，盘算了今年能结出多少个梨子来。
奶奶不是很喜欢梨花，认为那种白灰头丧气的，不顺序，她很喜欢桃花，喜欢那些颜色热烈的鲜艳的花色，这跟她的性格脾气倒是一脉相承的。
她还特别喜欢望呆，哪儿热闹往哪儿凑，去了还喜欢插嘴管闲事，仿佛自己是江湖上的女侠，正义和公理尽在她的掌握之中了。
3
我的记忆中，有过好些次，我们小姊妹被她喊走赶去望热闹的，结果耽误了作业，晚上回来母亲问明了原委，又不太好冲她发作，就责怪了我们。
她听见了顺势把手里的脸盆重重地一碰，没好气地说，是我喊的，碍什么事撒！晚上再写嘛，多大的事哎！
有时候望呆了人多，她不知怎么搞的跟人家吵起来了，最后气嘟嘟地散了，把我们走丢了，回头又气急败坏了去找。
找到了冲我们一顿瘟骂，仿佛怪我们没有帮腔，或者是没及时跟着她。
4
那些年里，每次到吃饭时了，老是不见她的人影子，怎么说也没用。
等到我们都吃完了收拾了碗筷，她老大人慢斯斯稳当当地摇回来，说是菜园子里又耽搁啦。母亲白了她一眼，小声嘀咕了，少来，鬼晓得又在哪块望呆的。
奶奶会抱怨了饭凉了菜冷了，好吃的没剩下几块了。
母亲说她睁着眼睛说瞎话，哪一样没给她留撒？再说了哪个叫你不早些家来的？活该！
偶尔家里烧了狮子头或者什么大菜，照例给她留了，她嘴上抱怨了，其实也舍不得吃，留到晚上还是被我们小姊妹消灭了。
我的印象里，后来的奶奶年纪大了，出门也渐渐地少了，去得多的基本就剩两种情况。
一个是听说哪家老人了，她会跟镇上的几位同样信佛的老姐妹一起，夹了一道纸钱，赶过去磕头祭拜。
再有就是清明和观音菩萨的三个大日子，她只要能起床，好歹都要撑着，简单的把自个拾掇了，梳头盘髻，换上干净清爽的衣裳，跟过节赶集似的，跟着老姐妹的队伍走了。
5
有一年夏天，热死个人，我在家里心浮气躁地转了，忽然邻居跑来说，二呆子，你奶奶带信叫你去接她呢，她在南头小学校的店门口等你。
我推了自行车兴冲冲就出来了。
那时候我刚刚学会骑车，技术不行可是骑瘾大呢，除了我奶奶没什么人敢让我背了。
我骑过去时，她正在小店门口的板凳上坐着呢，看见我马上眯缝了眼睛站起来招手说，乖啊，奶奶跑不动啦，你先吃个冰棍，带我家去。
小店门口的浑身细细的白毛的小狗儿，也跟过来，围着我的脚跟吭吭哧哧吐舌头。
奶奶一早出门去，到南头革命闸那儿的，那天有个车祸，当场撞死了两个人，可怜呢，她们老姐妹得到了消息，赶过去望望的。
奶奶年纪大了，不敢跳上自行车的后架，都是我稳住车，她先坐上去，我再使劲踩几下，骑起来。
以往她是骑在后背包架上的，那天不知道怎么搞的，她就简单地侧过来，屁股掸在车架上面，就催我走撒。
我稳车把子的手一滑，车身歪下来了，她顺势摔到了水泥地上，头撞在地面上，噗通一声，吓死我了。
6
小店里的几个人见状马上跑过来，七手八脚把她扶起来，她的整齐的发式顿时乱了，头上兴起一个大苞，喊着头晕眼花呢。
大家问她要不要赶紧去卫生院看看，她说不要不要，让我歇一刻就好。
又坐了一会儿，喝了两杯糖茶，她爬起来，拍拍屁股说，不得事了，孙子，们家去！
路上我说，老太师啊，我被你您个吓死了，真要把你跌个不来疯，滑在就大啦！
奶奶在后面拍了我一下，怪我乌鸦嘴，不作兴瞎说！奶奶哪能这么容易就死了撒，奶奶要等你们都成家呢。
她笑了说，我要等着抱我的重孙子重孙女子呢！
7
奶奶生命的最后几年，是跟着我们在宝应县城里度过的。
她一直不怎么喜欢在城里的生活，最不能适应的就是人跟人之间的几乎不相往来。
她曾经很奇怪了问我，怎么城里的人都不喜欢串门啊？跑跑多热闹啊！
开始那几年，她动不动就叽咕了要回到氾水的老家去，后来老家的房子卖了，她就不再吭声了。
每次她兴致勃勃地说起在老家的事，到最后总是欲言又止了，轻轻地叹口气，转身去了她的小房间里，闷头看电视。
为这个，后来想起来，我们总是觉得多少有些对不住她老人家。
8
奶奶走了这么多年了，每年的春天桃花又开了，我就会想，要是奶奶还在，她还是会到处瞎转了，找来一束桃花，插在家里的花瓶里。
要是在街上看到有人围作一团，我会寻思，这要是还在氾水，要是奶奶还那么年轻，望呆的人群中，肯定是少不了她的啊。
嗯，奶奶啊，后天又是清明了，我们上周烧给你们的纸钱都收到了吧？在那边不要再省钱了，想买什么尽管去买啊，要是出门望呆，记得有车喊个车哎。
过几天忙完了，我会带上你们从没见过的重孙子小童语，去夏集的桃花节上看看，我一定会带一大把桃花回来。
你跟爷爷要是想我们了，就回来看看，那样一把红艳艳粉抖抖的桃花，你肯定会喜欢的吧？
2017年4月2日
感 谢
新潮书店章健先生
授权使用本文配图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