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遇见的人（1）

第537片树叶儿

1

我们这一生花在路上的时间，算起来应该是吓人的吧。在路上我们自然就会看见很多的风景，遇上很多的人。

一般情况下呢，我们要是碰见熟悉的人了，彼此会点点头招呼三两声，也许擦肩而过了，也许并肩同路了。

遇见要好的朋友了，也会一时兴起约了时间再会，或者干脆时间允许的话，找个地儿坐了，再喊上几个人，赶过来玩儿。

临时起意跟着去蹭饭局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2

比较奇葩的是，有一年冬天的夜里，我结束了晚班疲惫不堪的往回走，在叶挺桥坡下，忽然被一个人喊住，热情的说了一大堆恭维我的话。

是人都是爱听好话的嘛，听着听着我终于回忆起来了，好多年前在一些会议上见过他，然后他就真诚的邀请我，去叶挺桥西数码广场那儿的一家兰州拉面馆坐坐，仿佛还有很多掏心窝子的话要跟我讲。

我硬着头皮就跟着他过去了。

还有一个原因其实在于这些年里，我断断续续听说过他的一些传闻，好像是辞掉了很不错的工作，一头栽进了安利什么的。

据说他钱倒是没挣多少，老婆却跟人跑了。快40岁的人了，一个人孤单单的没人靠，租住在城郊的一户人家。有个可爱的小女儿，但是跟他的关系特别不好，听说都不愿意喊他爸爸了。

说起他的人都是满脸的不屑和鄙夷，也可惜了这样的一个人才，大家都说他已经走火入魔了。

那个午夜接下来比较悲催的是，我忍受了他长达一个半小时的洗脑，主要是各种安利产品介绍和各种成功学的鸡汤段子与励志金句。

等到我们往外面走了，叶挺路上早已经是白茫茫一片了，路边的树木护栏建筑都白肿的不轻，就连灯光也蒙上了一层细碎的银光。

3

第三天忽然接到他的电话，邀请我后天去天元酒店四楼的日月潭，参加他的四十岁生日寿宴。我硬着头皮去了，结果预定的厅里空着很多桌，他在门口不停的打电话，满脸通红，一头虚汗。

开席以后他过来敬酒，惭愧的解释了说，朋友们都忙，忙是好事啊！谢谢兄弟来捧场，来来来，老哥哥先干为敬！

那次他是喝醉了，我们几个互不认识的朋友，把他架到天元大堂的沙发里，他不停的挥舞着双手，囔囔着我没醉，你们放开我撒，他妈的也太瞧不起人了……

我们面面相觑了，不晓得拿他怎么办，现场好像就来了他的一个兄弟，吃到一半就匆匆的离开了。

我们看着他蜷缩在落满灰尘的长沙发上，呜呜的哭，又仿佛怕冷了似的，努力的往沙发的一角里钻。酒醉中的他好像看见了什么叫他害怕的东西，他在竭力的躲闪避让。

唉。

4

一个星期后，他忽然找到我的单位来，很精神的样子。他说没事，就是路过了顺便来看看我，然后又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

我听的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他鼓动我要不要利用业余时间跟他一起做安利，我说肯定不行的，我也没兴趣。

他又向我推销了产品，我还是婉拒了说，我真的不会买这些的，纯属个人的消费习惯，不代表你们的产品不好。

他有点尴尬了，站在我边上，心不在焉的夸起我的字写的不丑，是不是小时候练过呢。

告别的时候，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忽然站起来，身体笔直的，朝我啪的一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我这才想起来，他以前是当过兵的，好像还立过一个三等功。

5

后来他就再也没有找过我，不过有时候在路上遇见了，我会主动喊住他，听他聊几句，关照他多保重身体，开心第一啊。

每次说再见时，他都要热情的伸过手来握住我的，用力的上下摆动了，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是两个战士在街头交接一项重要的任务，或者是历经千山万水终于胜利的会师了。

我的感觉上，他一次比一次消瘦了，衣着也越发的不讲究了。有一次我试探了问他，他神色凝重起来，说是啊，宝应毕竟是个小地方，人的落后理念很难根除改变，他正在考虑退出来了，打算回到原先的单位去，也不知道单位还肯不肯再接受他。

说完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很歉意的冲我笑了，说哥哥不是说的你啊，你是很有水平的。我也笑了说，没关系啊，我就是很顽固的，不过老哥您回原单位去，我看是个不错的决定。

6

那一年我的孩子抓周，我小范围的请了几位朋友和家里的一众亲戚，在晨怡大酒店摆了几桌酒席。

酒宴要开始了，我下楼放完鞭炮回来，在楼梯口迎面撞见他，我说这么巧啊，是朋友还是亲戚家有事？

他很开心的伸过手来拍了我一记，大大咧咧说，就是到你家呢！大侄儿抓周怎么没请我啊？瞧不起哥哥吧？我很意外再三解释了，真的没有大办。

他说我不管！我既然来了则安之，幸亏我过来订饭，多问了一句，才晓得是你家办酒呢。还是我们哥俩有缘！

7

那天他也还是喝多了，临走的时候抱着小家伙左亲右亲的，高兴的不得了。

中间他忽然没头没脑的问：小东西生出来多重啊？

我说了个数字，他显得更开心了，呵呵呵呵的，眼睛眯起了一条缝。

他说，兄弟你晓得啊，我家那个小丫头，当年出生时，也是这么重哎！眼一眨都成大姑娘了。奶奶的！我们都老了。

那天来来去去的人多，我竟忘记了问他，到底有没有回到原单位。后来想起来了，才发觉我找不到他的手机号码了。

这样一晃又是好些年过来了，我居然再也没有在路上碰见他。

愿他老了安宁吧，也愿他的女儿终究还是接受了他。

2017/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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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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