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与道教│陈量【无界线“致颜真卿”专题二】
宝龙《致颜真卿》这个展览中，你的参展作品是怎么产生的？
从去年在东京的颜真卿展开始，我相信几乎所有写书法的人都会重新来审视颜真卿以及他的命运和时代。虽然我没有机会去日本看真迹，但确实重新临摹和揣摩了颜真卿的几乎所有作品。颜真卿的书法会让许多人产生误解，误以为他的字是习字的基础训练，从而忽略它内在的东西。所以这次展览前一个多月，接到展览通知，便开始想着从观念而不是具体形态的角度来阐释颜真卿。由于策展的主题很宽泛，所以在这样的策展理念下，我拿出了三件作品。
第一件作品名为《颜真卿与道教》。它基于我对“颜真卿”这样一个文化概念的知识考察。尤其颜真卿作为忠烈刚直的修身模范，被宋朝人推崇备至，当然这后面有一系列的政治和社会原因。近年出版了一本书叫《中正之笔：颜真卿书法与宋代文人政治》，就详细讨论了这些背景。在这些背景中，有一条很有意思，即在宋代道教的造神运动里，颜真卿被列为神仙、雷部的神灵。而实际上，颜真卿本身就留下了大量有关道家的诗词和相关碑刻，如《麻姑仙坛记》等。我是基于这样的一条历史线索展开我的书写。在民间宗教祭祀用的土纸上书写了颜真卿的《刻清远道士诗，因而继作》这首诗，书写采用了道家“飘飘欲仙”、“白云无踪”的笔意，又试图追寻“叱咤雷霆发指端，馘邪役鬼篆飞丹”的道家古训。所以结合雷部的相关符咒和云篆的书写，以道家的神尊仙坛的方式呈现，试图构建颜真卿的另外一种知识形象。
第二件作品名为《关于颜真卿之种种想象的手稿》。这也算是一件知识考古的手稿吧。我最初的意思是以“颜真卿”这三个字，经过不同的途径进行检索，而这种检索的结果大多呈现出一种趋势，即颜真卿是有名的古代书法家，而且是现代人学习书法必经的基础，类似这样的信息，比如“少儿书法培训”、“田英章”、“宣纸销售”之类的信息，这些信息指向的是上述的总体认知。而实际上，我们人的大脑并不是这种单向的思维，尤其我们中国人，它是发散性的，扩展性的，诗性的。所以，我一次次将“颜真卿”抛向我的大脑，我想到了唐朝这个时代，想到唐代盛行的景教、祆教、摩尼教；想到了傅申先生前一段的一个访谈，提到了新发现的颜鲁公碑刻《西亭寺碑》；想到了道教；想到了云篆天书；想到了河南九莲山的写帐；想到了小时候在西北装社火听到的一句的咒语……基于这样层层涌出的联想，我像梦游一般，书绘了20多张手稿，这种感觉像是阅读或者写作马拉美的诗歌那样。
第三件作品《歘构句》，这是鲁公的诗歌句子，不过我是断句摘选的，在写的时候，参用了傅申先生提到的鲁公《西亭寺碑》的笔意，当然，我也用了道教的云篆和民间的花鸟双钩等，我觉得这些都与我所理解的颜真卿有某种秘密的联系。后来，策展人说墙面多出来一块，我又用几个老轴来填补，这几张轴也参用了鲁公的气质，与大件的《歘构句》一起，倒也不违和。
“致颜真卿”，站在你个人的视角，你致的是什么？
上面基本上已经提到了，我所理解的颜真卿，是颜真卿这样一个知识概念的织网，它包罗着中正不阿、粗重、悲悼、反抗、凛然、白云生道和长生无极等。所以我的作品致敬的是颜真卿精神中永恒性的东西，并不是其某一笔某一划。
从上古创字以来，书写最初是实用的工具性书写，后来逐渐演变成书法艺术一说，但今天的事实是工具性书写基本消失了（除了临摹）。那么书法艺术里我们一直在讲传统、传承，我们传的是什么呢？承接的又是什么呢？
这个是个老话题了。我有个很好的师友，是做摇滚乐的，但他创作的营养来自西北的民间音乐，比如花儿、秦腔等，有一次他在牛津做演讲，下面有观众质疑他说：“你唱的花儿也不正宗，唱的摇滚呢也没有欧美的rock，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他回答的很好，他说：花儿是我的养料，摇滚只是我的方式，它们都不能言说我和这个时代的关系，只有我的音乐可以做到，我唱歌的方式表达的是这个时代与我的生命、经验、文化之种种的对决、抗争和撕扯。我相信音乐在现代社会的发展，与书法是同理的。
听说这个展反响热烈，争议也最大，根据你所了解的信息，争议最大的是什么？你怎么看待这些争议？
争议最大的应该是大家对颜真卿不同的理解。
我的看法是：大家的争议还不够激烈，不够勇敢！
《颜真卿与道教》
《关于颜真卿之种种想象的手稿》
陈量，1987年生于陕西宝鸡，生活和工作在北京。硕士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学院。研究兴趣为书写的历史、当代哲学和地方知识，作品多探讨神秘主义、古代仪式和书写的起源，以知识综合与文献整理的方式，赋予书写实践实验性的呈现。作品涉及文字写作、书法、绘画、录像、策展、对话，剧场表演等领域。
书法作品获第三届青年书法篆刻作品展最高奖，剧场作品获“千里之行”中央美术学院优秀毕业作品奖。主编《蹇骧--田野考察艺术项目学术丛书》，主持并参与“后援--青年艺术家探索展”、“青年书法论坛”、“光年文件机构”等艺术项目。连续两届参加中央美术学院书法与绘画比较研究中心主办的“兰亭论坛”，以个案研究作者身份参加中国人民大学主办的“享受批评——全国代表性中青年书法家个案研究会”，并曾于“技术、戏剧、诗意--贾克乐寇方法”戏剧大师班学习。担任国家艺术基金“中国陶瓷印大展”联合策展人。
陈量曾应邀参加了国内外众多艺术展览、项目及学术活动。其作品曾展出于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今日美术馆、武汉美术馆等专业机构并被国内外多家机构和个人收藏。
无界线主编
李仕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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