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敖：诗歌，互联网，智力资源，人类的未来
▼
诗歌，互联网，智力资源，人类的未来
（简略版）
王敖
我是一名兴趣广泛的大学教师和诗歌研究者。下面，我会尽量用简短明确的方式，初步谈一下如何重新整合人类的智力资源。在这篇文字将来的版本里，我会引经据典，补充更多例子，现在我们就是谈事情。
先举个例子。近些年来，每当媒体制造了关于诗歌的热点，就会有记者联系我。你怎么看某位生活在乡村的女诗人，你觉得这位刚自杀的诗人怎样，你怎么看待某人翻译的某人。每次媒体热炒这样一个题目，人们就在网络上轮流表态，各自标榜趣味，寻求一时的心理满足。大部分诗人和艺术家也没有起到多少好作用，他们或者成为大众媒体上的献媚者，想要名利双收，要么采取疏离态度，希望爱惜羽毛。他们跟短期的媒体热点之间，是一种冷热不均的区隔关系。
这是我们应该有的互联网文化吗？互联网本来应该帮助我们扩展更广的精神天地，彻底颠覆这些跟陈旧美学反复互虐出来的热点。诗歌只是一个例子而已，在更多的文化领域，互联网的作用并没有得到真正的开发。20年前，我们很多人曾经为网络时代的到来而倍感兴奋，巨量信息的高速流动，对时空界限的重新划定，都是革命性的。可是现在人们得到的是什么，花时间贡献点击量，转发量，串在媒体热点上象一堆左右摇曳的蚂蚱，或者自甘小众，拿抱怨讥诮诅咒当精神贵族的化妆品，一副假高冷真无力的怂态。
问题出在我们很多人忘记了互联网的一个关键作用，即加速整合人类的智力资源，并塑造新的价值。在这个过程里，真实的媒介不是点击量，也不是转发，也不是粉丝经济；而是具体的独特的，充满创造力的头脑—它们互相连接，影响，刺激而产生伟大的文化。在这个意义上，互联网并不是前无古人的东西。
人们不断在强化一个观念，互联网是个近二十多年才有的虚拟空间。实际上，最古老的社交媒体在本质上就是一种人与人建立的，跨越地理空间的互联网。比如，四处旅行出差贬谪做官的文人，他们中间信息平行的传播速度很快。一首名作出炉， 不胫而走，疾于珠玉，广泛传抄，流布天下，被人力，被价值和审美积极带动。而现代以来的大众媒体，比如报纸电视之类，是自上而下传播信息，通过政治权力，通过媒体帝国的资本， 进行大规模的覆盖。信息给洗过以后，要为权力和资本服务。它的核心是利益，而非价值。这样一来，一首伟大的诗不会得到传播的机会，一则关于诗歌的热点会。
互联网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它原本是要帮助我们不断更新观念和体验，直接找到跟最有创造力的人交流的机会，建立一个更加实在可感，更利于合作的空间。这种机会现在已经变得渺茫了，因为资本和传统媒体的模式告诉大家，我们可以盈利，把一切交给商业和市场吧。隐含的威胁是，不盈利则必死无疑，呵呵我这些年见的多了，少来跟我说梦话，抛开资本，一切都不过是扯淡的理想主义，别忽悠了，说到底还不是谈钱。
结果，在一种以盈利模式为核心的操作中，传统媒体的方式倒灌进了互联网，让人们帮着传递价值不高的信息，却误以为自己在发表观点，实际上没有进行任何文化创造，甚至自己的标准也模糊甚至放弃了。实际上，没有哪种有活力的文化是靠商业刺激出来的。相反，在商业不发达，甚至社会急剧动荡的时代，仍然有大规模的创造力的爆发。商业可以成为积极催生文化产品的方式，但它本身并不产生诗歌，哲学和艺术。所以，商业不是文化生产的核心。它无力真正地整合人类的智力资源，它必须实事求是，回到自己应有的位置，就像当今的无数土豪和投资人一样，他们可以附庸风雅，但要首先学会礼貌，承认自己是外行的爱好者，多年处于初学的阶段，而不是幕后推手，不是给艺术家定价的大老板。
我们看到的现实正相反，是一个倒置的，让人感到眩晕的金子塔。诗人和艺术家拿到了出场费，去给暴发户唱堂会，商人捐钱然后混入了诗歌经典的出版行列，画家的作品拍出了被别人算计好的高价，音乐人签约就等于卖身。我每次看到文化商人在我面前自诩也写诗，我都会坚决地给予提醒，什么都是你的，那还要臧棣干什么，在王敖面前，你还是歇会儿吧。
整合智力资源靠的不是商业运作，那是什么？传统的方式是通过教育中心，比如政府设立的太学，比如到长安考进士的文人的聚集地，比如资源丰富的大学。在互联网的时代，具体的地理空间可以抽空，所以涌现了大量的公开课，网上学校，但它们并不是最有力的整合方式。因为各种智力资源被划分成了“内容”，仍然按照各种盈利的赚广告费的方式卖给了学习者。一个学习者并不知道：1，跟自己一样正在学习另一门知识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2，自己学习以后可以怎样跨越几个领域，进入新一轮的知识的应用和合作。他们仍然在自己的公司上班，他们经常开阔了一下眼界就继续走过去的路。在人文艺术领域尤其如此，看了耶鲁公开课里的现代诗歌课，你就真正理解了现代诗的技法并能够写诗了吗，未必，而且你未必能看完。
那怎么办呢，下面我要提出一些看法供大家参考。
▼
一个真正的创造者不是网站上的“内容”。他除了著书立说开会演奏朗诵之外，还要跟不同层次的，不同领域的人积极合作，也要直接帮助真正有才华，有能量的年轻人。他不能把时间花在跑场子唱堂会上，他不能在体制和资本之间疲于奔命。他不应该帮着资本赚初学者的钱。
“大师”，在当代的文化语境里，越来越成为一个骂人话。很多所谓的大师无非是官商学艺术通吃的聪明人，利用各种手段，把自己包装好然后卖了个不错的价钱。对于这种人，我只能说他们太没追求了。在每个领域里，大师其实是有的，而且是遍布全球，他们经常也陷入了某种体制，有时是在替智力不太高的老板打工，经常感叹自己没有多少转圜的余地。
以音乐为例，音乐数码化以后，大批西方音乐人赚不到钱了，他们参加很多小场地演出，同时兜售CD和文化衫，教授私人音乐课程，也刚刚能够付房贷，交医疗保险。他们相当有名，水平相当之高，非常了不起，但他们如今是一批搁浅的快船。他们应该被整合进一个新的领域，一个没有被传统媒体，商业资本格式化的地带。这种地带是我说的“低层次”，但如果hold住几年，就会变成高峰。
艺术在社会生活中起的作用，经常类似于一种准宗教。宗教许诺的是超越性，让人往高层次走。但是，在如今的时代，宗教也好，艺术也罢，经常变成了资本的润滑剂。怎么让真正强大的想象力往“低层次”走，是我们要去参与的人类的未来。
具体怎么做，我设计了一组方案，以后再详细讨论。
▼
文艺青年跟大师一样，如今是个贬义词。它指的是对各种文艺形式抱有强烈兴趣，但长年不得其门而入，很可能永无登堂入室的可能性的爱好者。他们购买大量书籍，赶赴各种讲座，花很多时间标榜趣味，经常颓掉，崇拜天才也经常被前面提过的“大师”蔑视。他们有些人可能把所有国内诗人作家都看扁了，但自己也写不出一首像样的作品。他们觉得某著名音乐人也不过如此，但自己从来没学会几个节奏型。更多的人还是给畅销书引导，为媒体热点而兴奋，回头自己消化这个过程中莫名的虚无感。
实际上，他们在各自的职业领域里，也许是一些相当聪明有能力的人，很多人是技术人才，行业精英。对待文艺，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状态。文艺青年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智力资源，并不是“诗歌爱好者”，“乐迷朋友”，“业余漫画作者”那么简单。但他们在某些投入很多精力的领域里被束缚住了手脚，进入了长期的消耗战。媒体，互联网，网友见面会都不能解决他们大量闲置的创造力。
我拜倒在每一个文艺青年面前，在日常交往中，我跟他们学到了太多东西。我奉劝某些大师们不要整天想着怎么忽悠他们，拿自己积累的象征资本来继续剥削他们，并兑现成其他东西。我从昨天（1月7日）到现在，开放加微信，已经加了将近一千人，并且阅读了他们的各种自我介绍，我会花一些业余时间帮他们进行重新组合，我希望他们会帮我，刺激我，引导我想出更多新的方式。
▼
我没有商业秘密，因为我对靠文化赚钱没有兴趣，我的追求要高的多。在这篇初步的文章里，我暂时不开列具体的计划，它们需要继续修正，而且我怕把它们说黄了。
我跟深圳的《飞地》合作，预计在今年3月份开始第一轮活动（比活动牛的多的活动）。不必期待，自然到来。
作者信息：
王敖，诗人，吉他手，耶鲁大学博士，现居美国，卫斯理大学教授
--------------------
#飞地策划整理，转载请提前告知#
本期编辑：颖川
点击图片进入
▽
飞地—第十二辑—《声音的利器》
正式出版发行
/ 雾霾时代，鸣谢空气质量专家爱派环保物联科技有限公司全程支持《飞地》上架华南地区三百余家星巴克 /
“在星巴克喝咖啡，不捧一本《飞地》，都觉得不好意思！”
——《飞地》主编张尔
--------------------
/ 延伸阅读 /
现场|飞地之声第七回，王敖谈诗歌阅读的古老转型
王敖：王小波比布罗茨基幸运
——更多精彩请回复——
[来嗑药]
加缪|卡夫卡|飞地|黑板|杀人|鞭刑||姐姐|艳情|卓别林|脱衣舞|杜拉斯|八卦|烧书|畸形|光棍
[闪瞎眼]
细江英公|猫|史云梅耶|值田正治|曼雷|汪星人|自画像|妖怪|姿势|逗逼|找茬|达利|蒙德里安
[诗专题]
圣诞|九月|秋天|爱情|死亡
[文艺侠]
布莱希特|鲁尔福|史铁生|汉娜|卡佛|勃莱|庞德|米肖|艾基|阿尔托|姜涛|朱朱|瓦莱里|海子|贝克特|张爱玲|多多|马里内蒂|须弥|海伦文德勒|米沃什|里尔克|索德格朗|朱青生|东荡子|毕肖普|阿米亥|荣格|西川|奥登|罗兰巴特|里索斯|布罗茨基|福克纳|帕索里尼|德勒兹|江汀|朱特|艾略特|济慈|陈超|孙磊|草婴|谭毅|方向|萨福|史蒂文斯|骆一禾|卡尔维诺|昆德拉|沈从文|本雅明|梵高|芬顿|吴兴华|昌耀|马雁|博尔赫斯|狄兰托马斯|陈东东|痖弦|张尔|戈麦|勒韦尔迪|顾城|南希|阿什贝利|维韦克|薇依|佩索阿|麦克尤恩|荷尔德林|三岛由纪夫|策兰|科塔萨尔|安徒生|沃伦|黄灿然|王敖|朱琺|臧棣|何藩
[梦游屋]
未来主义|失明|火柴盒|小王子|诺贝尔|安魂|月食|UFO|兔子|凤尾船|窗户|神话|忧郁|浮世绘|搏击
点击『阅读原文』前往飞地微店购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