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丰台新教育之思(旧文)
管理|丰台新教育之思(旧文)
文/魏智渊
(重读旧文,意味着重启思考。而今日之思考,是两年多以前的延续,但又将有新的变化。)
如果只是低头走路,而不抬头看天,那么,无论脚步有多匆忙,都行之不远,随时可能踏上歧路。
那么,正确的道路(方向)在哪里?或许唯一的答案是,在思中。非空洞之思,而是行之思,且行且思。
作为一所新新的学校,丰台新教育小学朝向何方?每一年,每一学期,都必须不断地进行深入的运思。
1
首要的问题是,谁来运思?谁是运思的主体?
答案是,行动者即运思者。而学校里,每一个人都是行动者,每一个人便都是运思者。
那么,这样岂不是各自为政?每一个人都是运思者,那么学校何以可能?学校究竟是什么?何以这形形色色的运思者,竟能结成一个因缘整体而自成一个明亮世界?
实际上,借海德格尔来思考,学校的本质,是“林中空地”(不必为词所拘束,只是比喻,只是手指,另一篇文章里,或许会用另一个词指代“学校的本质”,甚至,当把学校的本质比喻为“林中空地”时,其实意指学校并无本质,学校有本质而无本质,“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林中空地”似乎是空间性的,其实不然,它并非一个客观的物理的空间,并非一堆建筑,甚至不是“一堆建筑+一群教师与孩子+一组课程”,而是由“天、地、人、神”组成的四重整体。
这四重整体同时是一个因缘整体,亦即一因缘世界。这缘起,乃是丰台二中与新教育实验。这两者的交织、融合与激荡,乃构成了所有人对这片“林中空地”的先行领会,或者说,先行地构成了学校的面貌、风格,换个说法,叫“使命、愿景及价值观”。它们是相对稳定地历史性地存在着的,又是处于变革更新之中的。
这样的学校,乃是一种召唤,是具有自身风格的召唤。
这种召唤,同时是一种拒绝。例如,对功利主义者、应试主义者的拒绝,冷漠者、阴冷的虚无主义者的拒绝。
这召唤乃是一道精神之光,在它无声的照耀下,这“林中空地”的每一个运思者,既如其所然地作为个体绽放自己的生命,又如其所然地作为一个整体朝向学校的使命。
所以,对丰台新教育小学而言,既没有运思的主体,每个人又都是运思的主体。或者竟可以说,运思本身,才是主体?运思本身先于一切运思者。
2
这种领会,决定了学校的面貌,尤其是文化与管理格局。
谁是这片“林中空地”的中心或代言人?实际上,丰台新教育小学将是无中心的。“无中心”,意思也是在说,它将是多中心的。在学校这个网络中,每个人都既是中心(负责者),又是非中心(支持者,合作者)。
班主任、学科教师、行政后勤,各自是自己负责的领域的中心,这毋庸置疑。
此外,学校还有形形色色的课程中心,这些中心,是根据发展需要而涌现出来的。晨诵等项目,都有各自的项目负责人。这些项目负责人,组织和决策本项目的设计与发展。显然,他们之间有着多种交叉性,并且经常要在更高层面展开合作。
这种无中心,也是有中心的。“中心”即运思本身,运思在当下体现为“使命、愿景、价值观”。而这“使命、愿景、价值观”又处于既稳定又变化之中,因为它必须在自己的境域中如其所然。
那么,校长做什么?行政后勤人员做什么?
在“大教室,小学校”、“大教研、小行政”的管理模式下,校长及行政后勤组的作用,是“使显现”。
“使显现”的意思是,通过服务,使教室得以明亮,使教研得以明亮。
在有些学校里,教室是黯淡的,校长是明亮的(所谓明星校长是也)。甚至,学校成了校长成就名利的工具。但在丰台新教育小学,校长是以其隐匿而使教室得以显现,使文化得以显现。同样,最好的行政后勤,是使人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的行政后勤,即不触目的行政后勤。
难道校长,以及行政后勤人员,就不能够明亮?
实际上,他们的隐匿,就是他们的明亮方式。一旦他们触目了,成了学校的焦点,这恰恰是他们的隐匿状态。
3
校长及行政后勤组的服务功能,体现在:
1.他们是各中心的支持系统。在不违背原则(学校总有处境限制,受制于总校,以及国家基本的制度)的情况下,竭尽所能地满足各中心的资源需要。
2.维护平台的简洁与稳定。例如,学校的基本规范、教研流程、服务系统的规范畅通等等。
3.校长同时是“使命、愿景、价值观”的守护者。
对校长及行政后勤组来说,要想不触目,要遵循的最重要的原则是“奥卡姆剪刀原则”。即,“如无必要,勿增实体”。例如,可开可不开的行政会议,不开;能够QQ群或用纸质通知直接解决的,不开会议;不把个人的偏见或情感,片面地凌驾于团队之上;总之,是支持而不干扰各个中心。
“服务”二字,说来简单,实际很难。
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老师是餐厅的顾客,校长及行政后勤组是服务员。谁应该决定应该吃什么菜?要不要放辣椒?盐醋是轻还是重?显然,是顾客而不是服务员。很容易出现的情况是,服务员可能很热情,根据自己的喜好上菜,殷勤地劝酒,结果让顾客很有怨言。顾客会抱怨服务员点的菜不合自己口味,而服务员也很委屈:我已经竭尽所能是上最好的菜了啊?如果反过来,将点菜的任务交给顾客,服务员只是提供服务,那双方都不累。而一旦顾客自己点菜,就不能抱怨服务员了。当然,服务员作为有经验的从业者,完全可以推荐不同的菜品及口味,但决定权,仍然在顾客。
随着年级的增多,学校作为共同体逐渐变大。每个年级将逐渐完成自治,而年级组长与年级的关系,同样将是“大教室,小年级”。结构上,与校长与学校的关系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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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的最高决策机构,是由教师代表、家长代表组成的“校务委员会”(从某一刻起,学生代表或也进入)。
校务委员会的成员,是最能使这片“林中空地”得以开阔者,是最能显现学校的价值观者,是最有使命意识和团队精神者。例如,榜样教师,高度认同学校的办学理念的家长,等等。
校务委员会成员采取推荐+审核制。
学校的管理,是“校务委员会+全体教师会议”。校务委员会充分讨论后提出决策(学校的方向、重大事务、人员任命、绩效等),全体教师会议审议(投票通过或否决)。
但校务委员会,只对重大决策起作用,包括审议各种大的课程计划,以确保学校的整体发展方向,当然,也包括裁定重大冲突。校务委员会不干涉符合学校发展方向的具体的课程及教室发展,尤其是尊重课程及教室发展的多样性。
这种机制,是为了既避免校长的独裁,又避免一盘散沙式的“民主”,而是将民主与权威结合起来,或者说,是基于共同体的民主制度。
5
有人会质疑:这套制度,是不是太理想了?对团队中的不思上进者怎么办?
新教育有一条管理铁律,叫“底线+榜样”,不妨对这一铁律继续运思。假设团队中有三类人:优秀或卓越者、平庸者、触犯底线者。
优秀或卓越者,是能使自身生命、事务及团队明亮的人,学校必定使这种明亮处于触目状态,使之成为方向,成为激励大家的活的尺度,此之谓“愿景管理”。
触犯底线者,是违背团队的“使命、愿景、价值观”的人。例如收受贿赂、以体罚代替管理、弄虚作假、拨弄是非等等。学校会依据规则进行反应,包括最终淘汰出局。
这些,是相对清晰的。
真正考验一个团队的管理理念的,是对平庸者的态度。
是否尊重平庸者,尊重他们对自己的工作方式的抉择,是检验一个学校管理理念的重要尺度。这里的“平庸者”,不是工作水平低的人,因为对一所学校来说,新教师如果工作水平低,是非常正常的。这里的“平庸者”,主要是对一种态度的命名。就是说,通常总存在这样的一些人,他们在工作方面是没有高远的追求的,他们对整个团队的价值观也是不认同或不以为然的,他们只是满足了基本的工作要求,而并不想在工作领域发展自己的创造力。
尊重这类平庸者,主要是指必须尊重他们的价值选择。并且,必须提供给他们教育教学所需要的必要的资源,以及平均福利。
如果对平庸者像对触犯底线者那样作出反馈,就等于提升了底线标准,这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它不但使平庸者,而且使优秀者丧失安全感,包括丧失对学校的信任。
为什么要尊重平庸者?
首先,这是对民主的生活方式的捍卫,具体理由无须解释;其次,平庸与否,是一种内心抉择,你不能完全地通过外部表现来判断,否则,很可能一个有上进心但能力不足的人被误判为平庸者而得到惩罚;第三,对平庸者的不干涉,将有可能使平庸者在长期的共同生活中变成不甘平庸者,即得到成长。
尊重平庸者,同时意味着使平庸者在学校处于不触目的地位(否则,平庸者极可能成为学校的方向,优秀或卓越者反而成为众矢之的,这在许多学校是现实)。包括,平庸者能享有基本的法定的资源,但很难享受到额外的资源,因为从效益的角度讲,越是优秀卓越者,将获得越多的资源。
6
以上运思,仍然是我个人的运思,并不代表整个团队的运思。
研究中心的出身以及学术校长的身份,使我在学校里拥有一定的权威。这权威,不是身份的权威,而是运思的权威。
但这权威,主要具有开启性质,即我的运思,是为了开启所有人的运思,最终,形成思的交织,并在这种交织中,涌现出更多的不同领域的权威,从而让一所学校得以显现。
2013年2月23日星期六晨,写于开学全体教师会议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