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拉达克往事9·世外无桃源
由于我们是逆着藏传佛教传播的方向进入兰顿村,所以我们先抵达的是村尾,只见房子建得稀稀拉拉,看起来颇为荒凉。兰顿的村头其实在路的另一边,那里有一排白塔。过去外面的人到这个村子,会先经过白塔,显然这才是藏文化的待客之道。
兰顿村头的白塔
远望兰顿
从村尾进入兰顿村,首先看到左边有一座卫星天线站,大概是供应急通讯之用;右边有几排太阳能光伏板和一个小小的蓄电站,供村民夜间居家照明之用。卫星天线站边上是一家供旅人歇脚住宿的旅馆,这是全村最好的一栋房子,也是村子里唯一的小卖部兼饭店。
荒凉的村尾
进藏斯卡一路上的破饭店提供的食物都差不多——豆子糊糊配米饭(Dal Rice),要么就是印度泡面。肉食动物来这儿可以歇了,进入藏传佛教区域之后在整个藏斯卡都很难找到肉吃,想减肥的话来这里保管如愿以偿。
几乎所有往来的大车小车都会在兰顿的这个饭店停留,无论从哪个方向出发,到兰顿就意味着走了大约一半的路程。然而这并没能让这个小村庄变得繁荣起来,只有这家旅馆发了些小财,他们家的客房一年比一年修得好(当然价钱也是一年比一年贵),2015年的时候还只有地铺,2017年去的时候居然有了带抽水马桶卫生间的房间(依然没有热水),在这种穷乡僻壤堪称豪华配置。
兰顿的小饭店,一开始只有左下角的小平房,其他都是后来扩建的
饭店的碗碟杯子就在门口的引水渠里洗涤
之后我每次进藏斯卡都会在兰顿住一晚,早上从卡吉尔出发,下午抵达这里休息一会儿,可以笃悠悠地去村子里转一转,到河边走一走,看看当地人的生活。清晨傍晚在村里都可以直接看到日照金山,风光水平约等于稻城亚丁洛绒牛场的级别。
我带我太太来过这里两次(虽然她是拉达克人,但她拉达克去过的地方没我多,所以都是我带她,再加上她又是不会看地图的路痴……你懂的),她的优势是能够直接跟当地村民对话,可以了解到一些第一手的信息。藏斯卡的口音跟标准拉达克语略有不同,不过基本交流没什么问题。我太太说他们的口音听起来很滑稽,我猜想大概就像城市口音和乡下口音的区别吧。
2019年夏天,我带了一个非常特殊的组合来藏斯卡,有我太太、小姨子、我小姨子的美国籍男友,以及我上海的一些朋友,其中一个叫Frank的朋友还带了他10岁的女儿。我们在村子里闲逛的时候,我太太跟村子里一位叫央宗的农妇聊了起来。央宗说起她家里的情况:丈夫在外打工,她在家里操持农活,他们有个女儿年底该要上小学了,她希望可以把女儿送到列城的学校上学。但如果去列城的学校,一年要五六千块钱人民币的费用(学杂费是3600块,食宿在两三千块钱左右),他们家里负担不起这笔费用。看到我太太这个拉达克人跟我们这帮衣着光鲜的外国游客在一起,于是就问我太太有没有办法帮她女儿找一个赞助人,如果找不到的话,她女儿就只能去当地寺庙的学校念书。
印度不是有免费医疗和免费教育,为啥还要助学呢?根据我游历印度各地的观察来看,这些免费的医疗和教育资源的质量只能说是层次不齐,取决于当地的经济发展水平和人均占有率。先说下印度的医疗好了,我看过一些帖子有人说去印度的公立医院就是自杀,因为排队的人太多,等轮到你已经病死了——在印度北部那些贫困人口众多的城市很可能真的是这样的,但并不代表全印度都这样。印度古吉拉特邦边上有个叫达曼第乌(Daman and Diu)的联邦属地,那地方是一个小岛,相当于印度的澳门,也是曾经的葡萄牙殖民地,总共两万多点的人口,地广人稀。我去过那里的公立医院做伤口护理,医院看起来非常高级和整洁,我没见着其他病人,医生护士都坐着闲聊。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不用登记也不用挂号,一分钱不花,最后还免费赠送杀菌药膏。其它一些地方如列城、古吉拉特的公立医院我也去过,硬件设施都还算过得去,并没有看到医疗资源非常紧张的现象,因为这些地方人口本身就不多。至于私立医院也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贵,有些私立医院的费用甚至比中国的公立医院医保报销之后还低。我在梅加拉亚邦西隆的一家私立医院做过一个小手术,术后在医院的单人病房赖了一个星期(出院也得住酒店,不如呆在医院里还有人照顾),最后账单总共才三千六百人民币。
再说教育,印度确实有全免费的公立学校,不但学杂费全免,学校还管饭。印度政府非常重视教育,“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这在印度还真不是一句空话。在北部旅行的时候,田间往往是大片矮平房,突然冒出来一座高大上的建筑,十有八九是学校。再穷的家庭,小孩子出门上学也都会穿一套干干净净的英式校服。但决定教育质量的有两样东西——硬件和师资,而兰顿这个地方,实在是偏僻得让政府鞭长莫及。印度政府也不是不想扶贫,但印度的“贫”多得有点扶不过来。兰顿一来偏远,物资运进来成本太高;二来人口稀少,建了好学校利用率也很低;三来生存环境恶劣,来这里教书跟戍边充军没啥区别,难以吸引到的优良师资。这样打个比方来跟大家说吧,政府在只有一百块钱的情况下,可能在印度别的地方够五个小孩上学,但在兰顿这种地方只够一个小孩。
在过去的藏传佛教政教合一的社会体系里,藏传佛教寺庙的职能相当广泛,除了最基本的宗教职能外,同时也具备政治和法律上的仲裁职能,并且提供医疗服务,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垄断了教育权。你想要认字读书当个文化人,那就只能去寺庙学习,除了佛经之外,医学、天文、历史、文学都被涵盖在了藏传佛教的教育体系中。其结果就是普通老百姓大部分是文盲,而有文化的人要么是贵族要么是和尚,这也进一步巩固了政教合一的统治。中国汉地之所以从没有出现过真正的全民宗教信仰,一大原因便是中国的教育权一直都是被儒家学说垄断的。而在中世纪的欧洲、穆斯林世界、印度教社会,过去教育权也都是被宗教上层所垄断的。谁垄断了教育权,谁就可以随心所欲操纵和愚弄人民。
因此,兰顿当地的公立学校就是原来的寺庙学校,当地的寺庙依然像过去一样担当着教育的传统职责。对政府来说省了一笔盖学校的钱,对于当地贫穷的牧民来说,这无论如何是一个接受教育的机会。不过他们仍然会希望自己的子女可以从这片大山里走出去,见识更广大的世界——在兰顿的这些村民心目中,列城就是他们的梦想之地。但如果想送孩子去列城上学,那就只能去列城的私立学校,平均一个月的花费在五百人民币左右,对我们来说听起来不贵,但这对牧民家庭来说是一笔不菲的开销。尤其是有些家庭如果有两三个小孩的话,光是学费就可以花光全部月收入,所以送私立学校显然不现实(以上数据仅适用于拉达克地区)。
兰顿村的孩子们早上去上学的场景
我没去过兰顿寺的学校,这是拉达克另外一个寺庙学校的课表,供参考。这张课表显示学校一共就三个年级和三个老师,每个老师一天五节课都是全部排满的,在三个年级之间换来换去。
我一直觉得,人在摆脱肉体之前是永远不可能真正平等的。不说智愚美丑,也不说种姓家庭,仅仅是出生地的不同,就足以拉开穷尽一生都难以追赶的差距。这种差距可能是户籍或国籍,也可能是接受医疗和教育的机会……就好像打游戏有不同的难度等级,只不过你的人生难度等级不是你可以选择的。兰顿村的居民,从一生下来就是高难度的Hardcore硬核模式。就连我太太自己身为拉达克人,看到当地人的生活后都说:“幸亏我没有生在这样的地方。”
我来简单描述一下兰顿村民是如何生活的,概括起来就是十六个字——交通靠走,通讯靠吼,食物靠牛,治安靠狗。兰顿村海拔在3900米左右,这里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这里会大雪封山,夏季通公路的时候,男人们外出工作挣钱,女人们每天放牧劳作照看孩子,村里的青壮年男性很少。他们过着现代人难以想象的生活——白天日照充足的话,晚上有限时段的照明供电,可以看会儿电视;没有任何一个电信运营商在这里架设基站,所以打不了电话,紧急情况下可以通过卫星通讯跟外界联络。入冬之后当地的人们除了徒步几乎哪儿都去不了,没有物资补给,他们需要在半年通公路的时间里,储备够另外半年的柴米油盐等生活物资。夏天他们每天外出放牧,傍晚的时候会看到村民们赶着自己家稀稀拉拉的牛羊群从外面回来。但由于当地村民笃信佛教,他们放牧,却并不将牛羊杀来吃,只是为了获取奶制品和羊毛,用牛羊跟外界换取物资。唯有在拉达克新年时候,几户人家才会分着杀一头牛来吃。当地养的牛是一种牦牛与黄牛的混血品种,产奶量比牦牛要高。牛尽管一年四季都能产奶,但冬天由于饲料匮乏及发情哺乳周期等综合原因,产奶量会大幅下降。他们会在夏天尽可能把多余的牛奶制成各种耐储存的奶制品——酥油、酸奶干等。依靠着有限的暖棚,夏天种的蔬菜可以自给自足,但入冬之后就算暖棚里也长不出任何作物,他们会在入冬前腌制一些泡菜。当地人冬天的主食通常就只有米饭、豆子糊糊、糌粑这些东西,会在地窖里贮存一些土豆、胡萝卜、洋葱、番茄、苹果,靠烧夏天积攒的木柴、牛粪来熬过严寒,窝在家里用羊毛做一些纺织的活计。
当地孩子在引水渠边玩泥巴,用泥巴做面饼玩过家家
收集牛粪
这群就是牦牛和奶牛的混血品种
远处山坡上的房子也属于兰顿村
在山上收集牛粪的牧民,人和大山相比是如此渺小
兰顿村边上水草丰美的夏季牧场
很多所谓的“摄影人”痛恨电线,恨不得人家永远停留在石器时代供他们摆拍。对藏斯卡的居民而言,电力是新事物,也是奢侈品,可以给他们带来更好更便利的生活。
对当地人而言,这样的生活无非是几百年来传统的延续,然而今时今日毕竟已不是几百年前。几百年前藏斯卡与列城地区在经济发展程度上的差异是非常微小的,而如今由于地区开放程度的不同,列城变成了一个大县城,而藏斯卡却依然是穷山沟。
在旅游旺季的列城,你会看到大街上百分之八十是印度游客,但会来藏斯卡的,却主要都是外国游客。我可以拿西藏来对比拉达克,让大家对拉达克一些主要景点有个直观的认识:中国内地游客十有八九都会走拉萨-林芝线路——这相当于列城-斯利那加线路,低海拔低风险,老少咸宜;纳木错和珠峰大本营也属于热门经典——这就相当于拉达克的班公措和世界上最高的公路垭口卡东拉山口,名气大有逼格,印度游客们格外偏爱。
藏斯卡这个地方有点像山南,山南是藏文化的发源地,中国游客去得不多,但很多外国游客却很感兴趣——第一座藏传佛教寺庙桑耶寺和西藏最早的宫殿雍布拉康,对他们而言都是十分有意义的文化景点。藏斯卡的旅游名片上并无特别亮眼的抬头,往返一次要花将近一周的时间及不菲的费用,印度游客普遍感到鸡肋。而它的神秘深邃以及众多的徒步线路,对外国游客则很有吸引力。
经常在国外旅游就会发现,很多在路上旅行的老外尽管都是穷屌丝,可他们往往有一颗圣母心——没钱归没钱,但他们自己国家福利好,所以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他们跑来藏斯卡这里一看:乖乖,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因此呢,在家吃太饱没事儿干的老外会非常热衷跑来这些穷乡僻壤做志愿者搞慈善,拉达克有些地方的太阳能光伏电板项目就是外国人募资筹建的。同时呢,也有些不少外国人捐助了当地的宗教、医疗和教育,列城当地很出名的一个NGO慈善组织背后的金主就是韩国人。
废话了那么多,我想说的是,央宗想给她女儿找个赞助人,并不是想敲我们外国人竹杠,而确实是有不少外国人在很无私地为一些拉达克贫困家庭的孩子助学,这在当地已经成为了一种现象。我自己本人也资助了一名拉达克的孩子,这里不会有中国那种父母挪用别人捐助的小孩儿学费的事情。
央宗请我们到家里坐坐,当时Frank带着女儿跟我们一起去了央宗的家里,她家是一个两层的小房子,底楼住牛羊,二楼住人。这跟康巴有些地方一样,牛羊住在底楼既能给牛羊保暖,又能给房子保暖,虽然有些臭,但呆久了也就闻不出了。央宗给我们煮了一些热牛奶招待我们,喝起来有一股牛骚味(后来第二天小姨子的美国男友上吐下泻,不知是否与这牛奶有关,我们所有人都喝了,但就他一个人倒下了),又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些杏干,这是她家最好的东西了。
她女儿在屋外玩,她跑到家门口用极其尖锐的嗓门声嘶力竭地叫喊着让她回家,我们所有人都被她的嗓门惊呆了,大概是平日放牧练出来的。那女孩看起来十分瘦弱,头发如同稻草般杂乱,看到有这么多陌生人在她家里,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恐慌,缩坐在一边。
Frank听说了情况之后,觉得这或许是缘分,当即答应了资助小女孩上学。他此行把自己的女儿带到如此艰苦的地方,本身便是出于教育目的,想让女儿体会下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的生活。一年几千块对一个上海中产阶级来说算不了什么,在这个地方却足以改变一个孩子一生的命运。对他女儿来讲,这样做也有着非常积极的教育意义。央宗没料到会这么顺利,觉得难以置信,拉着我太太的手说了好多话,她的娘家在某个更加偏远至今未通公路的村庄,当年她在列城学裁缝的时候遇到了她现在的丈夫,他们是自由恋爱私奔结的婚,夏天在列城打工,冬天回到兰顿。有了孩子之后她就在常年住在丈夫的村子里,大多数时候都一个人带孩子。她一边说着一边抹起了眼泪,半是心酸,半是欢喜。
图为央宗的家,屋顶上的干柴干草是冬季的储备
Frank的女儿在涂鸦,央宗的女儿一边玩我的手机,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她
得知女儿去列城上学有了着落,央宗喜极而泣
后来我们在列城见到了她的丈夫洛桑,看起来非常腼腆老实的一个男人。每年夏天他可以跑上几个月的运输,每个月能挣1200到1500块左右,因为没有自己的车,所以他只能当一名拿工资的雇佣司机。其他时间,他就到处打短工,比如去工地搬砖之类的——我没有开玩笑,是真的搬砖。前段时间他还跟我太太有联系,往年冬天他会给冬季到藏斯卡参加冰河徒步的游客做背夫(这是拉达克冬季特有的户外项目,在结冰的河面上徒步进出藏斯卡),今年由于疫情没有游客来拉达克徒步,于是他去了印巴两国争夺中的锡亚琴冰川做背夫,运送补给物资给驻扎在冰川上的印军(地图上印巴停火线东头有一段没有划定的部分就是锡亚琴冰川,在K2东边,目前被印度控制着)。
对于兰顿村的人来说,生存下去是他们的人生目标,走出这片大山则是他们的人生梦想。我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就算帮得了一个央宗,还有许许多多个央宗是我们帮不了的。每个人的能力不同,能力大的人可以行大善,可以为整个地区甚至整个国家造福添祉,像我们这种力量微薄的人,就算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小善,也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当然,肯定也有人质疑,为什么要帮印度人?我们自己中国还有很多人需要帮助。从国家和民族的情感上来讲,这种想法并没有错。我只是觉得,困难在选择对象的时候不会有国籍的偏见,困难不会说:“这个国家已经有很多人在受苦了,我要让他们少受点苦;那个国家的人日子太好过了,我要让他们多受点苦。”困难可能随机降临到任何人身上。助人亦是随缘,既然碰见了有困难的人,自己恰好力所能及,那就顺手帮一下好了。对方属于哪一个阵营,不见得是他自己的选择,也不是我关心的重点。最重要的是,做一个帮助别人的人,总好过做需要被帮助的人。而我们也只不过稍微幸运了一点,没有出生在他们出生的地方。
2019年11月,央宗的女儿在列城的Mahabudhi寄宿学校办理了入学手续,迈出了走出大山的第一步。
农村人口的流失,在每个国家的经济发展过程中都是必然现象。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美好,这是一种低效率、高风险的生产方式。我也有看最近很火的李子柒的视频节目,首先我承认她的节目做得很好,能够学到很多知识。但我感觉“李子柒”更像是一个演员、一个设定好的角色,这个角色本质上就是中国版的贝爷——贝爷的节目展示的是野外生存技能,李子柒展示的是中国农村传统生活技能。要过她视频里那样的生活:首先,你得有一片物产丰富的山林,得有自己的农庄田地,按成分来划起码得是个地主级别,富农都不够。第二,你得是个全能选手,不仅要具备大量关于传统种植、传统饮食文化的知识,还得是个艺术家、大厨、园艺师、点心师、木匠、泥瓦匠、设计师……要是我有这么大的家业,这么丰富的知识和技能,我干点啥不好非要做个农民?
我曾经跟随着扶贫项目工作组去拍摄过中国各地最贫困的一些乡村——安徽、云南、四川、西藏、新疆等等,如今的中国乡村并没有许多人想象的那么穷困潦倒,只要不是家里有病人,基本上已经不存在赤贫人口了。然而乡村生活也绝不像李子柒节目里那么诗情画意,她拍的大多数东西确实存在于乡村的真实生活中(自己染布、弹棉花、做竹子家具则是纯摆拍表演,这种工匠手艺哪儿是一朝一夕可以学成的,就算农村里也早就没有人自己做这些了),只是远远没有那般岁月静好。看她的视频节目学习传统文化没问题,但请真的不要被误导认为乡村生活有多美好。
就说我自己下乡拍摄的经验好了,我有一次在云南普洱县下面一个少数民族村落拍过一组采茶的照片,村里找的当地年轻村姑们穿着民族服装往茶园里一站,拍出来的照片看起来可灵动了。有位年轻村姑当时加了我微信让我把照片传给她,我看她有时候会发些朋友圈,大多数时候都在抱怨干农活的累与忙。干过农活的人都知道,田地里的一切工作都要和季节抢时间,归根结底为了吃上一口饭,怎么可能像李子柒那么纤尘不染悠哉游哉。
镜头下农家的生活是这样的
朋友圈里的真实日常哪儿有这么光鲜美好……身为摄影师我太了解如何用照片来骗人了
真实的乡村生活是起早贪黑的无奈,寒冬酷暑的煎熬,青黄不接的窘迫,鸡飞狗跳的琐碎,以及对外面花花世界的无限向往。甚至于,农村里“吃的东西新鲜”都只是相对的。我们偶尔在农村住住,看当地人要吃什么菜就直接地里去挖,又安全又美味,感觉超级健康有木有?无比羡慕有木有?然而我们没有看到的是,各色蔬菜不是时时都有(四季如春的地方毕竟只是少数),猪牛羊也不可能天天都杀,在无法收获蔬菜的季节里,他们会吃大量不健康的各种腌制品——诸如咸菜、腊肉之类钠含量和亚硝酸盐都严重超标的食物。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世外桃源,你如果觉得某个地方是“世外桃源”,只可能有两个原因:1.你随时可以离开那里;2.你想去却去不了那里。当你真的要一辈子生活在“世外桃源”,恐怕那里只会是“人间地狱”。
我很喜欢兰顿,也很喜欢藏斯卡——因为我只是个过客,我随时可以离开。
话虽这样说,接下去的篇幅里面,我还是会继续使用“世外桃源”这个词来形容一些地方,只是希望各位真的不必羡慕和向往所谓的乡村生活。任何一个有条件在手机上读到我这篇文字的人,都一定过得比他们好。
未完待续……
图文作者:随水
资深旅行摄影师,Lightroom数字暗房讲师,影像中国签约摄影师,马格南摄影大师班学员,摄影作品发表于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等多种刊物。2012年来在印度拍摄了超过二十万张照片,对印度社会人文有着深入了解和深刻见解。2018年与印度姑娘喜结良缘,成为史上第一个迎娶印控拉达克姑娘的中国人,现定居南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