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 那一束怒放的山桃花
小 说
春花名花，也爱花，却偏偏对花粉过敏，见不得真花；老师、同学们也个个都爱花，课余浇水，施肥，是他们的快乐源泉。
为了保护春花，老师、同学们把各色红花绿草请出了教室；而为了感谢可爱的师生，春花不顾自身安危，采摘野花，送给大家……
这是一个爱与被爱的故事，它告诉我们，很多时候，给别人包容与爱，自己也会收获温暖与惊喜。这情节像极了《麦琪的礼物》，如此相互成全，不正是为对方送上最珍贵的礼物，不正是人与人之间爱的传递么……
那一束怒放的山桃花
肖学文
01
星期一早读，李老师推开教室门，不禁大吃一惊。讲台上的花瓶中赫然插着一大捧怒放的山桃花。
“是谁？是谁摘来的？我一再强调，从本学期起，教室里不许再插任何花卉，这不是故意捣乱吗？”李老师一边惊慌地将花瓶搬出教室，一边吩咐靠窗的同学将窗户打开通风。但山桃花那清幽的芬芳仍然弥漫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久久不肯散去。
自春花同学转入我们班之后，李老师就让同学们将教室里所有的花花草草全撤走了。要知道，以往我们班可是一个植物的王国，一年四季花红草绿。李老师爱花，同学们也爱花，每个同学都捐养了一盆自己喜爱的花卉，什么蟹爪兰、君子兰、花叶芋、七里香……真是“花色可餐”。每天课余，同学们浇水，施肥，快乐如风。
“老师……”见李老师生气的样子，春花怯怯地站了起来。
“你没事吧，春花同学？”李老师连忙走过去，用手探了探春花的额头，并安慰道。
“不是的，老师，我……”
“窗户打开，通通风，应该不会有事的。”李老师笑着说，“放心吧，再也不会发生类似事情了。”
02
春花同学是今年初转学来的。那天，春花的妈妈拿了教务处的入班通知单，一早就等在了教室外面。春花则躲在妈妈的身后，始终低着头。我们看到这个怯生生的女生，都有些好奇，便一哄而上将她团团围住。李老师见状对同学们说：“你们还不快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坐好？这样对新同学是不礼貌的！我们便又一哄而散，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坐在靠窗的第一桌，听到了老师和春花妈妈的交流。李老师问春花妈妈：“在原来的小学念得好好的，为何突然转学了呢？”
春花的妈妈叹息道：“唉！这闺女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乡下过不得春天，医生建议换个环境‘躲春’哩！”
“躲春？”我暗自一惊，平常只听说躲债、躲灾、躲兵，“躲春”这个词还是第一次听说，我不禁将目光投向这个来“躲春”的女生。春花的妈妈还告诉李老师，每到春暖花开的时节，乡下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花粉，春花的皮肤只要沾上一点花粉，就会溃烂，特别是油菜花开的时候，她就会发高烧……医生说，这是花粉过敏症，只有远离花源，才能避免发病。
李老师听后，再也没说什么，将她领进教室，并安排她做了我的同桌。
春花和妈妈租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处低矮的平房里。一天，春花约我到她家去玩，那天傍晚，当我敲开她家房门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春花不是怕花吗？怎么房子里到处都是花？墙角、桌子上，甚至床上都是花，春花却坐在花丛中忙碌。春花一见我，忙从花丛中站起来，笑呵呵地跑过来，见我吃惊的样子，不好意思地拉住我的手，说：“这么多花，没吓到你吧？”
春花妈妈也笑吟吟地望着我，说：“是花花的同学芸芸吧？花花，还不让芸芸快坐，我去给她倒杯水！”
我也连忙向春花妈妈问好，之后又有些疑惑地望了望春花。春花妈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忙解释说：“这些是假花哩，我没事好做，在市场上揽些活回来，也能挣点生活费。”
我释然地挨着春花坐下来，开始学着与春花一起扎起纸花来。春花妈妈给我递过一杯水后，也紧挨着我坐下，与我淡淡地聊了起来。她说她不是本地人，老家在四川，原来在广东一家工艺花卉厂打工，后来就认识了春花爸。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叹了一口气，说：“说来也怪，这闺女一生下来就特别喜爱花，不管哭得多伤心，只要一见到花，她立刻会破涕为笑，可谁知，老天爷却让爱花的人见不得真花哩！”
春往深处走，一切都变得生动起来。一下课，春花总爱站在走廊上，靠着阳台的栏杆，双手支着下颌，将目光越过围墙边柳树的梢头，投向远去青黛色的山峦。山峦一天一层颜色，昨天还是暗淡的，今天却一下子明朗起来，嫩嫩的绿，仿佛罩着一抹水雾。春花知道，山边的山桃花开了，那嫩绿中点缀的淡淡的紫、浅浅的红，恰似昨夜不尽的梦……春花的双眼便模糊了，似乎贮满了水雾。
上周四，学校组织了一次春游，因为怕花粉过敏，全班就春花一人没去。回校后，当同学们仍意犹未尽地大谈感受的时候，春花则独自坐在座位上，在一张白纸上不停地用彩笔涂抹，目光中充满了忧郁。春花桌子四周的地上，一张一张白纸上，全是红的、紫的、黄的花，我不知道怎样安慰她，但我知道她正在描绘她心中的那个姹紫嫣红的春天……
03
山桃花事件发生之后，我一直担心春花会出问题。几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春花好像一切都很正常。她那白里透红的皮肤还是那么好看，根本没有溃烂的迹象。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我在心里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正当我为自己的杞人忧天而觉得好笑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三月的江南，春光格外明媚。站在阳台上远眺，金黄的油菜花汹涌地将这座江南小城包围起来。一连几天，一下课，春花总会站在阳台边望着从天边涌来的金色发呆。星期三，春花竟然没有来上学。我到她家去问，她妈妈说她一早就背着书包上学了。
中午，春花也没回家。
下午，天气突然变了，天空下起了大雨。
我和春花妈妈找遍了大街小巷，也没有见到她的踪影。
春花竟然失踪了。
黄昏的时候，李老师突然接到从县人民医院急诊室打来的电话，说我们班的一名学生病了，要她赶紧过去。我一听说，也非要跟着李老师前往，当我们赶过去时，发现病床前的地上散落着一束油菜花，而躺在病床上的竟是昏迷不醒的春花。医生说，这个女孩子是由一名郊外的菜农送过来的，菜农发现她时，她一身湿淋淋地歪倒在他家的油菜地沟垄上，手中紧紧地抓着一大把黄澄澄的油菜花。
医生是从春花书包里的作业本上找到李老师的联系方式的。
我们看着春花的样子，忙问医生：“她是不是……”
“淋了雨，大概感冒了吧！”
04
春花妈妈赶来后，一见春花的样子就哭了。她对医生说：“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病一场！”
医生问：“每年？每年是怎么回事？”
春花妈妈叹息道：“每到油菜花开时，这孩子就好像被勾了魂一般，一次一次往野地里疯跑，可她天生花粉过敏，就是我们乡下说的‘菜花疯’，本以为离了乡下就好了，谁知还是躲不开这花呢？”
“这一次也不一定是花粉过敏呢，从她的症状看或许是淋雨后感冒了，发烧、昏迷、说胡话，都是重感冒的症状呢！”医生说。
“可每年都是这个样子哩。”春花妈妈说。
“先观察一下吧！”医生安慰道。
春花妈妈只好拭去脸上的泪水，静静地坐在春花的床边。我和李老师也坐在一旁，算是给这位无助的妈妈一点精神的慰藉吧。
半夜，春花的烧退了下来，并渐渐进入了梦乡。
看到春花病情好转，春花妈妈的脸上才有了一丝轻松。她充满歉意地对我们说：“老师，芸芸，让你们费心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你们回家休息吧！”
李老师点了点头，牵着我的手起身了，并说：“你也别着急，春花睡了，你也眯一会儿吧。”
春花妈妈感激地点了点头。
走出医院，高远的天空中繁星闪烁。
05
第二天下午，春花竟奇迹般地来上学了。李老师正站在教室门口组织晨读，春花见李老师惊讶地望着她，竟一反往日的羞怯，向李老师飞奔而来，一下扑进老师的怀里，喜极而泣：“老师，我再也不用‘躲春’了，我可以摘好多好多的花了！”
春花妈妈跟在后面，手捧一大束金黄的油菜花，笑吟吟地对李老师说：“医生说，春花这次只是感冒了，没有什么大碍。”
我看到春花那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解地问：“可春花昨天是倒在油菜花地里的呀！”
春花妈妈说：“医生经过检查发现她已经对花粉不过敏了。”
春花妈妈将那束油菜花插进讲台上的花瓶中，教室里一下子花香四溢。
这时春花走过来，搂着我的肩，附在我的耳旁说：“芸芸，那一束山桃花，也是我采来的呢。”
我被这一束金色照耀得泪流满面。
本文原载于《少年月刊》小学高年级2021年9期“故事雨林”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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