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点燃精神之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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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的心灵鸡汤 ( xinlingjitangliu )
1949年12月3日,陕西省榆林市区清涧县的一个偏远山村里,一个普普通通的生命诞生了,这在当时没有什么人给予特别的关注。
路遥的父亲一字不识,家里十来口人,没有吃的,没有穿的,甚至于一家只有一条被子。
到了1957年,这个苦难的家庭在贫困的重压下不得不做出选择,把已经七岁的路遥过继给他的伯父。伯父家在延安地区延川县。
伯父的家庭平静地接受了路遥,就像七年前这个世界平静地接受了他一样。
伯父也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也是一贫如洗,但是他还稍稍有些余力供养路遥上学,这对于路遥来说,是比任何事情都让他开心的。
路遥一天天长大了。这个过早经历了生活磨难的孩子懂得什么是最重要的,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转眼到了1963年,路遥小学毕业的那一年,家里的日子越发艰难起来,伯父实在无力再供路遥上学了,不让他考初中了。但是,一些同学拉着路遥进了考场,路遥想:“不管让不让我上学,我也要证明我能考上!”当时一千多名考生,路遥竟然脱颖而出,考上了当地的最高学府——延川中学。伯父坚决不让他去上学,为他收拾好用具逼他到山上去砍柴。倔犟的路遥把绳子、砍刀扔到沟里,硬是跑到县城上学去了。那时候,乡下来的学生都从家里带一周吃的干粮,伯父不给他,或者说没有条件给他,他就靠同学们救济,一天一天地把中学读了下来!
1966年,路遥以那个时代特有的方式演出了一场青春时代的理想主义戏剧。
这个以社会角色出现在生活中的人,以群众代表身份被结合进延川县革命委员会,并且担任了副主任职务。这是1968年。
1970年,路遥在延川县文化馆编辑出版的油印小报《延川文化》上发表了一首题为《车过南京桥》的诗作。“路遥”这个笔名从这篇作品开始正式使用。陕西省群众艺术馆主办的《群众艺术》也选载了这首诗。这说明,用当时的文学水准来衡量,路遥的这篇处女作是引人注目的。
这个时候,“革命委员会”作为权力机关的使命接近完结,作为县革命委员会副主任的路遥也退出了社会赋予他的角色,还原为一个受过中学教育的农村青年,重新回到乡下种庄稼,其间当了一段时间小学教师。
他又一次拿起笔来,写他喜爱的诗歌。他不断得到在《延川文化》上发表作品的鼓励,成了在延川县地面上小有名气的人。
1972年秋天,路遥被调到延川县文艺宣传队当创作员。也就在这一年,在诗人曹谷溪努力下,延川县成立了“文艺创作组”,创办了铅印的文学刊物《山花》,由几个在不同单位的文学青年共同编辑,路遥是其中之一。这期间路遥写了很多诗。
1973年,路遥被推荐到延安大学中文系读书。这对于从穷乡僻壤走来的路遥来说是一个重大事件,这个事件从根本上改变了他的人生方向。
在延安大学期间,路遥在能够找到的欧洲文学史、俄国文学史和中国文学史的指导下系统阅读了中外文学名著,甚至于钻进阅览室,把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全部重要文学杂志,从创刊号到“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的终刊号全部翻阅了一遍。路遥以他特有的方式拼命丰富着自己的知识储藏,与此同时,他锲而不舍地从事着文学创作。值得注意的是,早在上大学之前,他就不再写诗而开始写短篇小说。
1973年7月,《延河》发表了他的短篇小说《优胜红旗》。这是他公开发表的第一篇小说。以这篇小说为标记,路遥向中国文坛走来了。
这一年10月,路遥到西安,参加了《延河》编辑部召集的创作座谈会。从这个时候开始,路遥有了接触柳青、杜鹏程、王汶石等著名作家的机会,有幸得到他们的直接教诲。在这些老作家中,柳青的人格气质和艺术风格,对路遥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创业史》是路遥奉为经典的中外文学名著之一,在写作《平凡的世界》之前,他已经把这部作品研读了七遍。我们从他最成功的小说作品《人生》和《平凡的世界》中,都可以隐隐地感觉到柳青对于他的有益影响。
如果说路遥在延川县是为创作做生活准备的话,他在延安大学的读书阶段,就在为创作做理论和实践的准备。
这期间,路遥相继发表了《姐姐》《雪中红梅》《月夜》等一批出色的短篇小说。这些小说关注农村青年的人生际遇,写出了他们的理想与社会现实的冲突。
1976年8月6日,路遥从延安大学毕业了。
经陕西省作家协会争取,路遥被分配到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办的文学刊物《延河》做编辑工作。
1980年,路遥引人注目地在权威文学杂志《当代》发表了他的第一部中篇小说《惊心动魄的一幕》。
路遥非常幸运。1981年,他在二十八岁的时候创作的中篇小说《惊心动的一幕》获全国第一届中篇小说奖。这是全国中篇小说的最高奖项。
《惊心动魄的一幕》的获奖给路遥增添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他知道他可以做那件一直急切想做的大事了——写作《人生》。
他背上简单的行囊,坐上长途公共汽车,一头扎进了甘泉县招待所,就像饥饿了的人扑到食物上那样扑到稿纸上,开始了中篇小说《人生》的创作。
这一年夏天的一个清晨,不到三十二岁的路遥以顽强的毅力,用二十一个昼夜创作完成了十三万字的中篇小说《人生》。
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文学征战——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分不清白天和夜晚,浑身如同燃起大火,五官溃烂,大小便不畅通,深更半夜在招待所转圈圈……
他把稿件寄给了当时很有影响的大型文学期刊《收获》。《收获》如获至宝,马上安排版面,在第三期显著位置发表了《人生》。《人生》第一次把当时条件下青年人的发展问题尖锐地摆到了人们面前,它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反映了人们身处其中的社会现实,对社会丑恶进行了无情的鞭笞,对普通人表现出来的道德力量给予了由衷的赞美。
《人生》比较直接地用纯熟的现实主义创作方式,艺术地表现了路遥对生活的见解。从高加林身上,我们几乎可以看到路遥性格一切方面的特点。这是一个在社会生活旋流中顽强寻找自己位置的路遥,一个不断同命运抗争的路遥,一个在灵魂深处不断进行搏斗的路遥。《人生》对社会生活内容的反映和对人物思想性格的塑造之所以比同时期其他作品更为深刻和生动,说明路遥的小说艺术在经历了前期的小说创作实践之后,表现功力显著提高,具有一种超凡的品格。同时也说明,只有在这部作品中,路遥才真正向我们讲述了他长久以来一直想对我们讲述的东西。
在当时,无论从哪方面说,《人生》都已经远远地走在了中国当代文学的前面。
《人生》轰动了中国文坛。
1983年7月18日,《人生》获得《当代》中篇小说奖,不久又获得全国第二届中篇小说奖。
《人生》发表之后,路遥又接连写作和发表了《在困难的日子里》《黄叶在秋风中飘落》《你怎么也想不到》等中篇小说,在更为广阔的时空背景上继续挖掘当代青年在城乡环境两极抉择中的心路历程。
《在困难的日子里》所展现的深厚的文学功底,可以使它当之无愧地站在中国当代最优秀中篇小说的位置上。如果这部作品发表在《人生》之前,相信一定会赢得理论界和广大读者的热烈赞扬,也一定会获得全国中篇小说奖的殊荣。可惜,《人生》的耀眼光亮遮没了它,人们陶醉于对《人生》的赞美之中,无暇顾及这部优秀的作品,结果,《在困难的日子里》没有引起理论界和读者的足够注意。今天我们再来看《在困难的日子里》,我们会为这部二十年前面世的作品所表现出的崇高的艺术气质、成熟的思想情感力量和渗透其间的理想主义光辉感到惊异。现在,每天出现在我们视野之内的中长篇小说多如牛毛,但是真正成熟的东西、真正打动我们的东西越来越少,读一读《在困难的日子里》,我们至少会在心理上得到这样的慰藉:我们的文学也曾经不这样低俗和平庸!
1982年,路遥脱离开《延河》的编辑工作,开始从事专业创作。
路遥说:“我决定要写一部规模很大的书。在我的想象中,未来的这部书如果不是此生我最满意的作品,也起码应当是规模最大的作品。”
他为这部取名为《走向大世界》的长篇巨著设定了基本框架:“三部,六卷,一百万字。作品的时间跨度从1975年初到1985年初,力求全景式反映中国近十年间城乡社会生活的巨大历史性变迁。”
我们发现,最终成书的《平凡的世界》,在“全景式反映中国近十年间城乡社会生活的巨大历史性变迁”这样一个命题上,出色地体现了路遥的意图;我们还发现,如果我们把《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第二部、第三部分别冠以《黄土》《黑金》《大世界》的篇名,是极为贴切的。
准备工作漫长而有序。为了唤起对长篇小说艺术的全新把握,路遥潜心阅读了一百多部多卷体长篇小说,这些书有的是重读,有的是新读,他分析作品的结构,窥探作家的匠心,设计自己所要建构的大厦。除此之外,他还大量阅读了理论、政治、哲学、经济、历史、宗教方面的著作以及农业、商业、工业、科技等方面的专业书籍。
那段时间,在路遥的房间里到处都搁着书和资料——桌上、床上、茶几、窗台,甚至厕所——以便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可以随手拿到并进入阅读。1985年秋天,路遥来到铜川的陈家山煤矿,在一个基本上与世隔绝的地方,开始了他的另一次文学远征。
整整六年,作家路遥燃烧着自己的生命,陶铸了《平凡的世界》。
病魔阴险地缠上了这个从事伟大工作的人。吃了几十服中药,无济于事,随着《平凡的世界》一天天接近完成,路遥的身体也一天天垮下来:
“我第一次严肃地想到了死亡。我看见,死亡的阴影正从天边铺过来,我怀着无限惊讶凝视着这一片阴影。”
1988年5月25日,在接近通常吃晚饭的那个时刻,体力日渐衰竭的路遥为《平凡的世界》画上了最后一个句号。
在《早晨从中午开始》中,路遥写道:“我从桌前站起来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手中的那支圆珠笔从窗户里扔了出去。”
《平凡的世界》由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送了全书,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将其拍摄成十四集电视连续剧。
读者像当年喜爱上《人生》一样喜爱上了这部真实地反映他们的生活的巨著,有真知灼见的评论家认识到这部作品在文学史上的重要价值,纷纷撰文给以高度评价。
评论家认为,在当代文学中,《平凡的世界》是为数不多的具备了史诗品格的长篇小说之一。它以宏大的文化视野,以中国新时期以来十年间重大历史背景为契机,通过对黄土高原普通民众生活方式、生存境况的真实描绘,艺术地概括了中国当代社会的精神形态。
1991年3月9日,在四年一度的全国最高文学奖——茅盾文学奖的评奖中,《平凡的世界》从1985年到1988年间发表的七百多部长篇小说的激烈角逐中脱颖而出,以榜首位置赢得了被称为中国的诺贝尔文学奖的这一重要奖项。
1990年到1992年,路遥处在创作休整期,一方面要恢复严重透支的体力,另一方面,也好对创作进行一番思考。为了回答人们关于《平凡的世界》的诸多提问,路遥决定就《平凡的世界》创作问题写一篇随笔,这就是后来面世的《早晨从中午开始》。
这部六万言的著作确切的写作日期是1991年初冬到1992年初春。毫不夸张地说,它已经成为新时期文学所能达到的最高高度的作品之一。
1992年8月6日清晨,与陕北割舍不开的路遥,孤身一人离开他在西安的家,来到西安火车站,登上了开往延安的火车。
这时候的路遥早已重病缠身。或许冥冥之中有一种招引,他来自于陕北,现在又向陕北归去,这里是他的故乡。
路遥一到延安就病倒了,住进延安地区人民医院。
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医生使用了各种方法治疗路遥的肝病,但却无法逆转,病情总是时好时坏,不见痊愈。进入9月,甚至有进一步恶化的迹象。
1992年9月5日,是路遥离开延安的日子。
这天早晨,闻讯赶来的亲朋好友和热爱着他的人们来为他送行,早早就等在医院的门口。路遥已经虚弱得不能单独行走,可是他硬是不让人搀扶,他不想让人看到被病魔击倒了的路遥。但是他刚刚迈出步子,身体就晃动起来。一些与路遥交往多年的朋友看到他身上的活力荡然无存,不禁暗自流下了眼泪。所有在场的人都在为他企盼命运之神的垂青。
路遥举着微微颤动的手,轻轻挥动着——这位陕北人民的好儿子已经意识到,他可能要永久地离开他热爱的这片热土了,永久地离开创造他生命并包容他一切不幸与苦难的故乡了。
当天下午18时30分,火车到达西安,19时30分,路遥入住西安西京医院。
随后又是两个多月与死神的激烈抗争。
1992年11月17日。
凌晨五时,路遥开始在病床上痛苦地抽搐和呻吟,弥漫在整个肉体的疼痛使他缩成一团。看护着他的弟弟束手无策,赶忙喊来医生,医生赶来时,路遥开始大口大口吐血,这是肝病晚期的最终症状——消化道大出血。虽经全力抢救,仍没能阻止死神的脚步——路遥的血压一路下滑,直至为零。
弥留之际,这个志向高远的苦孩子嘴里呻吟着的最后话语是:“爸爸最好……妈妈……最亲。”
9时35分,医院宣布:路遥走了。
路遥走的这一天,离他生命的第四十三个年头还差十六天。
1992年11月21日这一天格外阴冷,在西安三兆公墓,陕西省各界人士胸前佩戴着白色小花向路遥做最后的诀别。
路遥去世整整十年了。十年来,我们在谈论路遥的时候,经常使用这样的语句:“路遥地下有知,路遥会为此感到欣慰。”就是因为我们不认为他真的死了,我们都认为他还活着,还在和我们一起看眼前这个世界,还在和我们一起赞扬和诅咒着某些东西……因为这个远行的人把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留给了我们,我们借着《人生》《在困难的日子里》《平凡的世界》和这位亡者做某种形式的交流。
从这个意义上说,路遥是永生的。这个从中国北部最贫穷的山村里走出来的孩子,以他的精神,以他诚实的劳动,以他对脚下这块土地的无限热爱,在无中找到了有,在终结中找到了开始,在死亡中找到了永生。
(本文摘自《路遥与延安大学》,新华出版社2019年1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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