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 | 孙亮:重构新型的劳动合作模式,对资本逻辑批判进行修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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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足历史唯物主义对资本逻辑批判进行修补的重要任务是,重新构建新型的劳动合作模式,提升生产力发展的“社会化”维度,降低乃至逐渐削弱资本生产力的任务。这一课题的深化,不仅会在理论上刷新人们对历史唯物主义解放理念的认识,同时也将使中国道路为人类新型文明所做的探索提供智力支撑。
报纸原文:《对资本逻辑批判进行修补》
作者:华东师范大学中国现代思想文化研究所研究员 孙亮
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叙述方式中,资本逻辑批判无疑是标识马克思思想深度最为重要的阐释视角。依据这些阐释者们的文本,我们可以轻易地看到资本作为“关系”对现代社会中人的存在方式与存在观念的建构力度。无须我们去援引沃林·怀特曾在《展望真实乌托邦》中以资本逻辑的罪名列举了资本主义之所以坏的“十一条论纲”,又或哈维等一批耕耘在《资本论》这块思想沃土之上的斗士,只需要我们看看当下汉语学术界的文本,便可以知晓资本逻辑批判与历史唯物主义之间的“吻合度”。在如此流行的观念面前,我试图抛出自己的不成熟的一点质疑,指明上述的吻合其实是存在偏差的,对这种偏差的警惕便是新的生存方式开启可能性的地平线。
资本逻辑批判是封闭的围城
如果我们从资本逻辑批判的视角来进行现代社会的解读,我们会将资本看作是对整个社会的“同一化”的力量,犹如一个吸纳整个世界的魔法瓶,资本突破了一个又一个界限,完成了一个又一个抽象世界的建构。用《资本论》中马克思最喜欢的词“表现为”来讲,这个世界的人们丢弃了真实,而投入到了“表现为”的“景观世界”的怀抱之中。马克思曾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占统治地位的社会财富,表现为‘庞大的商品堆积’”,意欲告知人们,我们遗忘了“财富一般”,仅仅将目光盯着“财富特殊”,即资本主义的财富形式——商品世界。身处于这样的世界,人的整个理性思维早已被资本收编了,交换的价值法则成为生活的唯一准则,资本逻辑的力度在此便被凸显出来。
但是,如何打破资本逻辑呢?则又至少呈现为下述两种方案:一是在传统马克思主义的思路中,这当然是一种人们早已熟知的资本外部革命的方式,依据这种方式,交换增值的逻辑被消除掉,生产资料私有转变为公有,等等;二是借助资本自否定的辩证法,推论出资本逻辑瓦解的必然性。由此,历史唯物主义在当下的出场便是用资本逻辑视角分析各种社会问题:生态的、价值的等。两种解决方案无疑则要么是激进的、要么是无限期的等待。
那么,对于个人来讲,这样的阐释方案是外在的,它似乎是一套仅仅停留在文本之中的话语。每个人越是感觉外在资本逻辑的强大,越是无力地去改变,这个世界已经牢固地生成为我们的存在的“围城”,将我们困在其中了。资本逻辑的阐释采用了同一性的逻辑,却从来不去努力揭示资本逻辑在同一性过程中的“剩余”,即那些不能同一之“关系”,诸如爱、情感、生活本身的丰富性与意义。当然,在奈格里等人那里,这些作为生命政治劳动也可能被资本突破,但是,至少这种非同一性是存在的,而且也正是人类突破资本时代的一种可能,这理应成为历史唯物主义的一个重要向度。在这个意义上讲,资本逻辑批判暗含的“同一性”依旧是黑格尔同一性逻辑的世俗化的翻版,它与历史唯物主义高度重视的“非同一性”逻辑并不吻合,甚至还可能产生一定的偏离。资本逻辑的阐释虽然能够较好地在现代世界何以建立的各种说法中(技术说、理性说、新教伦理说等)独树一帜,但是,它仅是作为现代世界的资本主义通行原则。如果我们仅仅看到这一点,《资本论》便成了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生存宝典,被设想为资本主义危机之后的一次又一次的复兴。历史唯物主义绝不仅如此,它还更多地指向人之解放,解放是一个新人的创造过程,一个逐渐脱离资本逻辑的过程,一个挖掘资本逻辑同一性受到重创的过程。诚如霍洛威(John holloway)所说的,需要我们不断去寻找资本同一化的裂缝,这是人类逃离资本主义的希望。
资本逻辑批判易于将人作为客体
历史唯物主义的出发点是现实的个人,资本逻辑批判阐释的出发点却是“丢失”人、“否定”人的资本世界。我们每个人在资本的世界中不可见的与可见的尽是资本、交换、商品等一系列价值形式,在以往的《资本论》解读中,这成为了基本的理念。诚如马克思确实描述了现代个人的位置,他们在“受抽象统治”下生存,人与人的关系被“物与物的关系”所遮蔽。人在这样一个世界中始终是匮乏的状态,不断地努力通过商品交换世界来填充这种无尽的匮乏。我与商品世界之间的“主客关系”彻底颠倒了,我成为了一个作为主体的商品世界的“客体”存在。
但是,马克思实质上并不仅在于对资本世界建构的逻辑的描述,更重要的是对资本世界的逃离,追求走向一个祛拜物教化的、祛资本逻辑的世界。可惜的是,我们今天已经将资本逻辑阐释为一个自治的世界,忘却了这个世界正是我们自己建构的,消除资本逻辑世界的真正根源在于我们是如何建构的。
用霍洛威的看法,正是从拜物教思路出发,即使我们设想的让无产者联合起来去打破资本逻辑的解放策略,也依然是将无产者作为“客体”来考察。所以,任何将人作为“客体”对待的思维都与人的解放的思考相距甚远。那么,从商品出发永远摆脱不了将人作为“客体”这一困境。为此,霍洛威进一步提出的设想是,“我们打算做的事情要以有助于促进自己与其他人相关的创造方式,而不是跟随货币的逻辑,不是跟随资本主义的模式”。这是摆脱商品自治世界的唯一道路。当然,霍洛威的想法不在于是否能够彻底全盘地打破资本世界,其价值在于,他突破了资本逻辑阐释这条“流行”的规律,看到了资本逻辑自治的缺陷,以此告诉人们,一旦我们从否定人、将人作为客体来加以对待人的时候,人的解放从思考的那一刹那就已经错失了方向。
资本逻辑批判的修补
那么,要对资本逻辑进行修补,绝非要废弃资本逻辑的阐释视角,而是认为它仅仅是历史唯物主义切入当代社会的分析视角之一,它的限度十分明显。虽然它在总体性的意义上把握了这个时代,却无法让颠覆资本逻辑的解放维度在当下出场,这样便是我们所经常听到的:解放还可能吗?由此,对资本逻辑修补就是要将解放的维度融合进去,这一个维度便是立足人的劳动而展开的。
我们知道,当下的劳动表现为价值形式,这是资本逻辑最为核心的议题。可是,那些立足劳动时间与价值的比例关系的证伪者不得要领地否定劳动价值论,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因而,劳动与资本的对立也便是几百年来资本主义的“秘密”,朝向资本的战斗也曾有过,但是,今天人们已经开始讲述资本的文明价值了,这是资本生产力迷恋的结果。真正推动生产力的根源是应该回到劳动本身的方式上加以设想。可是在拜物教的视野下,人们已经无法想象没有资本如何能够推动社会的发展与进步,仿佛资本成为了生产发展的唯一钥匙。
回到根源上看,资本作为死劳动压制着活劳动,换句话说,活劳动受着自身劳动的压制,因为我们的劳动指向了价值,被价值所吸纳。一旦如霍洛威所展示的,当我们将活劳动不再朝向价值生产,而是在价值生产之外,寻求一点属于自己生命丰富性、创造性的劳动领域的时候,资本逻辑的链条便断裂了。于是,今天要提升历史唯物主义在当代的价值,就需要努力挖掘劳动的非价值导向,重塑劳动对人自身丰富性、创造性的提升。只有这样一条道路在历史唯物主义的关照下被健康地开掘出来,才真正匹配于人类新型文明道路的创生。因而,利用“劳动的生产力”而不是“资本的生产力”,所谓前者即高度关注人与人之间的非异化的社会关系的合作力量,诸如共享式的维基式的知识生产模式,而后者则是以物与物的异化了的社会关系作为社会建立力量,资本成为了生产力的核心要素。
说的更直接一点,立足历史唯物主义对资本逻辑批判进行修补的重要任务是,重新构建新型的劳动合作模式,提升生产力发展的“社会化”维度,降低乃至逐渐消弱资本生产力的任务。相信这一课题的深化,不仅会在理论上刷新人们对历史唯物主义解放理念的认识,同时也将使中国道路为人类新型文明所做的探索提供智力支撑。
青年学人
孙亮,1980年10月生,现为教育部重点研究基地华东师范大学中国现代思想文化研究所研究员、哲学系博士生导师,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研室主任。兼任北京师范大学北京文化研究院研究员。2014年起在南京大学哲学系从事博士后研究。德国耶拿大学访问学者(2015-2016)。主要研究:德国哲学、马克思文本、国外马克思主义。近五年主持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两项,教育部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两项,另外主持上海市、中国博士后等省级科研与教学课题五项,独立在重要期刊发表学术论文六十余篇,其中二十余篇被《中国社会科学文摘》等二次文献全文转载。出版专著、译著五部。曾获得教育部优秀博士生学术新人奖、宝钢奖、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2017年入选上海市浦江人才计划,2017年主讲课程被评为上海市精品课程。
文章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567期第5版,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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