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真相：曾几何时助纣为虐的日本医学犯罪…… | 社会科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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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孤军奋战的美马医生认为，不能以风化的历史为由而刻意将昔日黑暗的犯罪掩盖起来；并且，为了日本医学正常化发展，为了弘扬人道的医学伦理，获得受害国受害遗属的谅解，也要将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真相还原并大白于天下。日本的医生们曾几何时助纣为虐的医学犯罪需要在日本医学史上刻下耻辱且反思的一笔。

原文 ：《让尘封的真相辉映历史》

作者 | 笪志刚 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

图片 | 网络

2018年12月上旬的札幌，初雪已过，日本式的初冬让我这个来自中国最北省份的学者还是感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寒意。在拜访了北海道大学农学部大学院的坂下教授和朴红副教授，再次感受到他们一如既往的热情后，接近正午，朴红开车，坂下陪同，拉着我们访日团组一行来到了札幌绿爱医院，我们要见的美马昭聪先生是这家医院的知名医生。

由左至右分别为北海道大学农学部教授坂下明彦、日本札幌绿爱医院美马昭聪医生、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笪志刚研究员、北海道大学农学部副教授朴红

有品性的日本医生

在接待室，看到推门进来的美马昭聪医生，我感到些许的诧异，与想象中的医生模样，与心中勾勒无数遍的美马先生不同，站在眼前的美马先生带着一副宽边黑框眼镜，一头长发垂直到脖颈，国字脸上透着严肃的神情。今天来的目的既简单也复杂，经过坂下教授几次从中斡旋，我应允翻译美马医生的《检证在华人体试验：东京帝大医学部的犯罪》这本书。此次来一是著者和译者的见面，同时听取他对翻译其著作的一些要求和主要观点的介绍；二是签署授予我翻译中文版的版权协议。答应翻译美马医生的著作，是在收到坂下教授邮寄来的样书后，作为曾经关注、参与过侵华日军731细菌部队罪行相关交流和研究的学者，我对侵华日军731细菌部队在华人体试验及实战使用等罪行并不陌生，但粗略通读了一遍美马医生的著作后，还是备感吃惊和震撼，始于伪满洲国背荫河的日本国家项目——人体试验的真相竟是……侵华日军731细菌部队及其支队长石井四郎等人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整个人体试验的表象傀儡，日本在华人体试验似乎有更大的背景，更深的轨迹，更阴的谋略，更多的伤害……随着理解的加深，尽快将此书介绍给中国学术界和读者的想法便一发不可收拾。

当时的新京卫生技术厂，后来的厚生研究所

客观地说，随着上个世纪70年代日本著名反战新闻记者本多胜一的《中国之旅》《屠杀与报道》等系列书籍深刻揭露侵华日军的战争暴行，日本著名小说家森村诚一在采访日本老兵时偶发侵华日军人体试验犯罪，进而根据大量历史档案和调查取证写出《恶魔的饱食》的纪实体畅销小说后，中日学术界和民间掀起了对日本731细菌部队在华人体试验等罪行揭露和研究的热潮。来自学界、民间及受害国受害者遗属等诸多压力，使日本政府再也无法继续开脱包括细菌战、毒气战在内等近现代的战争犯罪及罔顾伤害后遗症至今在蔓延的现实。但与日本在华人体试验犯罪主要是731细菌部队、516毒气部队等所为，细菌战=731部队，石井四郎、北野政次等军医是操纵罪魁祸首等一般意义上的认识不同，美马医生通过详实的史料运用与分析、实地调查与踏查，指出了日本在华人体试验是国家意志，属于国家项目，执行者是东京帝国大学医学部研究人员，而且这种犯罪从1931年春开始就以传染病研究所（现在的医科学研究所）的研究人员为中心，以解决当时堪称大众病的肺结核的名义在背荫河展开，人体试验项目囊括人能承受的结核病菌的致死量、结核菌素反应的判断基准、结核预防疫苗是否导致结核菌的隔代遗传、疫苗接种量与结核预防效果之关系、疫苗接种者和未接种者的长期观察等，同期还进行了日本脑炎、第四性病的人体试验，并取得了令世界瞩目的成果。1934年10月开始，针对肺结核的人体试验转移到了新京的满洲国卫生技术厂一直持续到日本战败，在这里制造了液状和冷冻干状的结核预防疫苗，长时期进行干燥的疫苗效果及过程观察。美马医生的研究证明，为取得上述临床数据接受人体试验的主要是中国人，受害者超过7000人，这种人体试验比之细菌试剂和武器开发的人体试验，其跨度更长，隐蔽更深，更令人深恶痛绝。

臭名昭著的石井四郎充其量不过是宫川米次（日本传染病研究所第五任所长、同仁会副会长）、小泉亲彦（日本陆军军医总监、厚生大臣）委派的现场负责人而已，后者堪称日本细菌研究乃至细菌战的司令塔。即使现在，医科学研究所还在东京大学校长的直接管辖下运作。美马医生在对伪满洲国时期侵华日军人体试验犯罪前因后果的抽茧剥丝中，还原了背荫河、满洲国立卫生技术厂、731细菌部队、“同仁会”中国支部都活跃着当时日本一流的医生或医生弟子。战后，包括石井四郎、北野政次等细菌战战犯在内的其中一些人因与美国做试验数据等资料的交易而被免罪，很多人回国后成为一些医科大学的校长、医学部部长、医学部教授，活跃甚至左右着日本的医学界的真相。几乎是孤军奋战的美马医生认为，不能以风化的历史为由而刻意将昔日黑暗的犯罪掩盖起来；并且，为了日本医学正常化发展，为了弘扬人道的医学伦理，获得受害国受害遗属的谅解，也要将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真相还原并大白于天下。日本的医生们曾几何时助纣为虐的医学犯罪需要在日本的医学史上刻下耻辱且反思的一笔。

推动中日民间友好的美好诉求

在北海道大学农学部的两位教授、访日团组的黑龙江省社会科学联合会两位领导的见证下，我与美马先生在《关于授予中国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东北亚研究所笪志刚研究员翻译“检证在华人体试验：东京帝大医学部的犯罪”版权事宜协议书》上签字并交换文本。美马医生不苟言笑，即使在一起品尝他为我们准备的精美的寿司盒饭时，也不曾看到他开怀大笑。或许，在沉湎于对这段历史的资料梳理、档案遴选、调查取证的历程中，太多的历史重负，太多的医生犯罪，太多的真相挖掘，让美马医生笑不起来。如他所言：对一些犯罪，后人可以宽恕他，受害者也可以宽恕他，但不能因此自己宽恕自己，日本作为国家的品格、日本民族走向未来，需要正视那段黑暗的过去，揭露真相是为走出阴影，恢复自信铺设的自省之路、救赎之路。

美马医生在致力于揭露东京帝国大学医学部犯罪的同时，还为维护因遭受注射器污染而感染肝炎的日本受害者而奔走呼号，撰写了《注射器肝炎——无人提及的医原病疾病的真实》一书，从集体接种导致B型肝炎和水洗注射器污染引发C型肝炎流行的视角，追究厚生省等当事者责任，维护医学伦理，保障受害者权益。坂下教授介绍说，美马医生不仅是一位很有名的肝脏科医生，还参与代表受害者对日本厚生省发起B型肝炎维权诉讼，担任维护C型肝炎受害者权益后援会会长，是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民间斗士。

我庆幸认识了一位有良知的日本人，有品性的日本医生。

离开绿爱医院的时候，寒意阵阵的北风并未减弱，但我心中感受到一股热浪袭来，令人敬佩的日本人，值得译成中文的厚重成果，那种喜悦让旅途的疲惫瞬间无影无踪。札幌的绿意尚在雪中掩藏，医生的大爱在交流中流淌，我期待着美马先生修改后的书稿能早日邮到哈尔滨。于我而言，早日启动美马医生著作的翻译作业，让尘封的真相再次辉映历史，无疑是这个跨年的珍贵礼物和推动中日民间友好的美好诉求。

哦！保重！美马医生。对你的更多评价留待中文版付梓之后。再见，札幌！这个冬天你给了我额外的收获和别样的色彩。

文章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645期第8版，未经允许禁止转载，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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