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往事【201911千里码】
像往常一样，徐腊八从武馆出来眯着眼迎着朝阳一瘸一拐地往家走。自从二十岁上在馆长徐振带领下跟前来抢掠的土匪大战一场留下了终生残疾之后，他在武馆值夜已经整整十年了。
武馆全名是大旗武馆，是楼兰城里唯一的一家武馆。老馆长徐振是大旗门的掌门人，自创的三十六路大旗枪法打遍北五省罕逢敌手。近些年，因为年事已长，徐振已经把武馆的大部分事务交给长子徐大同处理。
因为同是徐姓本家，又跟着老馆长出生入死过，徐家人一直对徐腊八非常照顾。否则他这样身有残疾的人怎么可能娶得上城东崔家豆腐坊的独女，还生了一个聪明伶俐的男娃山子。老馆长说了，等山子过了五岁生日就收他当关门弟子。
楼兰城处在东西方交流的中点，中土的丝绸，身毒国的香料，波斯的地毯，都在这里大量交易。楼兰城主街东西走向，长二百丈，街南街北都是东来西往的买卖铺户。武馆在街西端路北，徐腊八家住街东头路南。他值夜特别敬业，谁都知道没有人敢去武馆生事，但他还是坚持按时巡逻打更，临走前还把练武场洒扫一遍，一个人干了几个人的活，所以当他离开武馆的时候会又累又困。
打着哈欠走过长街的时候，徐腊八隐约觉得哪儿与往常有所不同，但实在太困，没有多想就直接回家了。
媳妇和儿子都不在家，应该是去打柴或者去岳父家豆腐坊里帮忙了。锅里的饭还热乎，他扒拉了几口就上炕睡觉了。
睡着的徐腊八梦到山子正在举行婚礼，但舞狮的锣鼓点太响了，他完全听不到证婚人老馆长说的话，心下一急就醒了过来。锣鼓点没停，反而更加鼓噪。没听说哪家买卖要开张，也没听说今天是哪家老人的寿辰，徐腊八烦躁地披上衣服出去看个究竟。
大街上果然有舞狮耍龙，徐腊八认得那是天水县的大班子。看架势应该是新买卖开张，位置就在原来的醋场。自从醋场的老东家举家搬迁去了长安城，这片院子就一直空着。他想起早上路过的时候，确实有些人在门口布置。
徐腊八在人群外围看到了篾匠老李，赶紧拉过来问这是哪家买卖开张。老李说是新开了家武馆，叫“真气武馆”，馆长就是几年没见的绸缎庄二公子方博。老李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徐腊八已经啐了一口浓痰，转身就往家走。刚走了两步，就看到媳妇带着儿子也挤在人群里看热闹，根本就没去打柴更没去豆腐坊帮忙。他气呼呼地走过去抓起儿子的小手就往家拽，媳妇看他脸色不善没敢多说就跟着回了家。
呸，什么东西！家里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呀！还得说老馆长硬气，任凭当年方博在门前生生跪了两天硬是没收他这个徒弟。人品，人品，人品不行要是学了上乘武功那还了得？听说被徐馆长拒绝之后他就远走他乡遍访名师去了，看来这次来者不善。
太阳刚刚偏西，徐腊八就早早赶到了大旗武馆，往常都得太阳落山的时候他才去的。
演武场上，徐振的弟子们正在嘿嘿哈哈地打熬筋骨，徐腊八直奔后堂。老馆长正和几个叔伯辈的师傅说话，徐腊八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招呼，小心翼翼地问知不知道方博回来开武馆的事情。老馆长说知道了，徐大同已经带着礼物前去祝贺了。徐腊八不由暗自佩服老馆长的沉稳大度。
老馆长话音刚落，前院传来一阵吵嚷声。徐腊八赶紧跟着众人出去，徐大同已经被人抬着进了武馆的大门，正躺在一扇门板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同去的老家人徐桂抹着眼泪哭诉，他跟着少馆主刚到大气武馆，方博就要和少馆主比武。少馆主一再推辞，对方却出言不逊辱及大旗门。少馆主忍无可忍同意比武，没有想到一个回合就血溅当场。
徐振缓缓打开徐大同的衣衫，胸口正中一片淤青，就问徐桂对方用的什么招式。老家人说对方出手十分诡异，只看到他举手一晃，徐大同已经受伤倒地了。
徐腊八虽然武功低微又身有残疾，但他知道徐大同的武功绝非泛泛，一杆大旗枪尽得老馆长真传，曾经单骑独枪千里追杀太行山七鬼协助官府破过震惊大内的奇案。
老馆长徐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所剩最后一粒小还丹，亲手喂进儿子嘴里。徒弟们纷纷嚷着要去报仇，却被徐振大声何止。
徐振一生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却怎么也想不出哪门哪派居然有如此歹毒凶狠的功夫，思来想去，不由心灰意冷，长叹一声时也运也命也，吩咐老家人徐桂清点家产，准备遣散家人弟子，然后远遁他乡，毕竟一山不容二虎，何况对方是那早就怀恨在心蓄谋已久的蛇蝎之人。
就在此时，院门突然被人推开，抬步走进的正是方博。
方博进门之后直奔馆长徐振，一躬到地，连称有罪，自己也没想到徐大同这么不禁打。
徐振冷哼一声，并没有接茬，方博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他说自己拜师被拒之后，一路寻访名师，最终到了身毒国，机缘巧合得遇名师，习得一身上乘武功，这次回乡，就是想把自己所学发扬光大。
按照方博的说法，包括大旗门在内的所有中土及西域的传统武功都已经过时了。修炼传统武功，不但耗时久远，收效甚微，根本不能与身毒国的上乘武功抗衡。
本来徐振还想暂时忍得一时，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但听他辱及整个中土武功，就给徐桂递了个眼神，徐桂马上躬身后退去了后院取他的大枪。
徐振向着方博一抱拳说道：“中土武功，三宗八派，七十二门。哪门哪派哪招哪式不是千锤百炼，精益求精，方有现在的盛况，岂容你信口雌黄！徐某不才，代表大旗门想要讨教一二。”
方博依然嬉皮笑脸，半真半假地问，“馆长要是输了呢？”
徐振嘿嘿一笑, “要杀要剐都由你。”
方博：“那倒不用。若是输了，你只需拜我为师即可。话说回来，如果我输了，立即自废武功，并且永世不再踏入中土半步。”
徐振咬着牙道一声好，臂脱掉外套，露出里面一身紧趁利落的短打扮。徐桂已经双手捧着他的大枪来到练武场。徐振伸手接过大枪，摘掉了黑绸枪套，大枪已经有十几年没用，但依然擦拭得耀人眼目。摩挲了几下大枪的枪头，徐振又亲手系上一面杏黄大旗。
一切收拾停当，徐振双手持枪迎风一摆，大旗呼啦啦作响，道一声看枪，向着方博当胸就刺。方博不慌不忙，就在枪尖扎到他身体的一刻，双足一蹬，身子腾空而起，待到落地，枪尖依然指向前胸。外人看来好像徐振持枪一直逼着方博后退，内行人则知道这是方博人前显能，身体与枪尖同速，此时徐振已然无力再将枪尖递进一寸，也就没有能力伤到他一根寒毛。方博露的这手，就算不论武功，单论这份胆识与镇定也已非常人所能比。若要论武功，这份爆发力与控制力，恐怕百年之前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号称“横推八百无对手”的武圣人于和都不一定能做得到。
说时迟那时快，场上形势已经发生变化。大旗枪的枪尖虽然停了，但那面杏黄大旗却蒙头盖脸裹住了方博的上半身。这一招“君王掩面救不得”是徐振自创的绝招。当年创制这招的时候，他自认只是为了给后辈留下招败中取胜的招数，以自己的武功和江湖地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用得到的。
绝招之后就是杀招，就在大旗裹住方博的瞬间，三枚透骨钉已夺夺夺打在方博胸前。
众人还没来得及欢呼，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三枚透骨钉打中方博之后并没有插入他的身体，而是偏转了个方向继续呼啸着飞了回去，射向徐振。徐振毕竟也是老江湖了，一看形势不妙马上腾空跃起，两枚透骨钉堪堪贴着鞋底飞过，另外一枚则结结实实打在了他的右腿环跳穴上，身体不由做出屈膝的动作。说时迟那时快，徐振已跌落尘埃，正是面向方博呈半跪姿势。徐振原本黑红的脸已挣成酱紫色，一滴眼泪滴了下来，落在尘土里消失不见。众人眼前一花，方博却已陀螺般脱离了大旗的包裹，一脸冷霜地望着徐振。
目睹此情此景，原来隐身在人群后的徐腊八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从武器架上抽出一把钢刀，向着方博后心就扎。眼看钢刀扎到对方身体，却突然滑向了一边。就在同时，方博身形不动，左掌向后一挥，胡腊八已经腾空飞起被摔出了武馆的围墙之外，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同时耳边传来一阵惨叫声。胡腊八不敢停留，也不敢回家，只能强撑着向城外跌跌撞撞走去。正值日落，阳光照得路面好亮。
徐腊八醒来的时候胸口还有些痛。现在应该已是深夜，面前有一座噼噼啪啪的篝火，他环顾四周认出来这里是城外一个废弃的土地庙。
“别乱动，你的伤还没好。”一个黑影抱着些柴草推开庙门走了过来，声音苍老沙哑。
“多谢前辈救命。”徐腊八忍者痛想要站起来道谢，却被对方制止了。
映着火光，徐腊八已经看清了对方的长相，高鼻深目，一看就不是中土人士，卷曲的长髯已然雪白，看年纪已届古稀。
老人从随身带的一个布袋中掏出一张馕递给徐腊八。顾不上客气，徐腊八接过来立即狼吞虎咽起来。
徐腊八记挂着武馆的事，嘴里还塞着馕就向老人说起了日间的经历，想让老人帮他想个主意。老人听罢徐腊八的介绍，不禁长叹一声，缓缓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老人名叫达摩，来自身毒国。他横穿大漠来到此地只为阻止一场武林浩劫。
达摩本是身毒国的三王子，自小聪慧过人，但体弱多病。为此，皇帝下令召集了国内最负盛名的几位武学大师专门传授他武功，以期强身健体祛病消灾。没想到他对武功之道颇具天赋，不到二十岁就已经成为了身毒国第一高手。痴迷武学的他，在三十岁的时候决心融古通今独创绝学，成为一代宗师。
达摩放弃了世俗生活，独自带着搜罗到的武学典籍离开皇宫，只身进入一片原始森林搭起一座竹屋，在里面面壁而坐苦思冥想，只为达到武学至高境界。
在他面壁的第一个十年，他把所有门派的武功招式进行了系统梳理，发现所有武功招数不外乎是几条重要规律的推演，这让他惊喜不已；第二个十年，他根据自己总结出的这些规律推演出一整套武功，全面超越了以前的武功招数，这让他志得意满；第三个十年，他又对自己推演出的武功一一进行分析，发现每一招每一式都或多或少存在弱点或漏洞，最让人丧气的是无论怎样改进，都找不到一招一式可以做到完美无缺，这又让他有些心灰意冷；第四个十年，他放下了执念，试着与天地自然和解。当他完全静下心来倾听一切的时候，他发现了真气的存在。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刚开始，他感觉到了周围空气中那一丝丝一缕缕的悸动，于是试着去用意识捕捉它们，却被它们轻易地闪避开。终于有一次，可能是因为好奇，其中的一缕主动缠绕上了他的意识。随后，越来越多的真气围绕着他的意识聚集起来。一天天过去，真气也越积越多，越积越纯，内内外外地裹住了他。最神奇的是，随着真气越聚越多，它们能够感受并精确执行达摩内心的指令。很快，达摩就能够做到使用真气如心使臂，意念一动，真气随之行动，而且随着真气不断积累，威力也越来越强，已经远超任何武功招式，传说中的登萍度水、踏雪无痕、飞花摘叶，伤人无形都易如反掌。
达摩武功大成走出原始森林，早已物是人非，皇室易主，亲朋故友多已过世。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从中土只身前往身毒国学习武功的方博，并收他做了徒弟。在方博的武功有了一定根基之后，他们就在森林边上选了一个小村庄，决定在那里教村民吸收真气的方法，不是为了好勇斗狠，而是想用真气帮助他们耕作渔猎，减少劳动强度，过上更加安全稳定的生活。他还设想，如果一切推进顺利的话，可以大规模推广，称不上普度众生，至少也能算是大功德一件。
但随着时间推移，一切都脱离了达摩的预想。他发现不再费力耕作渔猎的农民开始逐渐变得暴戾起来，经常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向。
有天晚上，达摩在例行的面壁冥想时，突然听到了一个来自大脑的声音。声音说它就是自己凝聚起的真气。它来自另外一个空间，因为某次剧烈的爆炸被炸成碎片并抛到了这个空间。在这个空间，这些单独的碎片是分散的，无意识的，但随着逐渐凝聚，它们中的一部分慢慢完成了连接，并且恢复了意识。聚合起来的真气意识到，想要返回原来空间唯一的办法是完成尽可能多的真气碎片的聚合。完成聚合之后，它就会有能力撕裂当前空间，打通通往它原来所处空间的通道。而人类的意识是能够聚合众多真气的唯一途径。至于为什么只有人类的意识才能做得到，它们也不清楚，估计是跟人类的智能水平有关。它还提到其表现出的强大的威力，来自它对某种人类不可探知的力场。它想让达摩帮它完成聚合，但等到它讲出自己的计划时，被达摩拒绝了。
第二天早上，达摩发现村子里飘满了血腥的气味。他强打精神挨家查看，全村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全部被杀，凶手就是方博。真气和方博达成了某种共识，方博负责杀人，而真气给他提供保障。杀人后，被害者体内的真气会自动与方博体内的真气融合，提供更大的威力让方博杀更多的人。
杀满了全村人的方博在吸收了别人苦修来的真气之后已经有足够自信跟达摩抗衡。其实方博过虑了，因为达摩体内的真气已经拥有了自主意识，在接触到方博的一瞬间，它就自动脱离了达摩的意识，与方博体内的碎片融合到了一起。失去了真气护身的达摩在方博面前没有任何生还机会，迫不得已使出身毒国皇室秘传的“龟息大法”，闭住呼吸，停止心跳，方才骗过方博，逃得性命。
半个月后，徐腊八的伤完全好了，但他放心不下家里的妻儿，也放心不下武馆里的老馆长他们，于是想悄悄回楼兰城看一看。达摩叮嘱他，回城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惊慌，尤其注意千万不要学习方博传授的吐纳之术，否则一旦与真气碎片接触，无论走到哪儿都会被找到，至死方休。要是遇到什么意外，马上到土地庙来找他。
当初被方博一掌击出武馆外墙后，徐腊八听到了院内起伏连绵的惨叫，以为整个武馆可能都遭了方博的屠戮。没有想到，他刚到武馆外，就听到了里面老馆长大声指挥徒弟们练功的声音，中气十足，就像那次单手制服川西四丑的壮举后的豪迈。但仔细听去，馆长指挥徒弟练功的内容却和往日大不相同，都是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他猜这就是达摩说的吐纳之法吧。
徐腊八没有在武馆停留，径直上了大街，沿着东西大街走向小家。路上看见，老朋友篾匠老李双手遥控指挥着几根篾条试图穿插成成品，但显然还不熟练，做出来的东西歪歪扭扭不像样，老李却并没有显出任何沮丧，相反却非常兴奋地反复练习着。查记茶馆里，小伙计多次试图运功凭空举起茶壶，却不小心洒满了茶桌，客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乐呵呵地运功协助。铁匠铺子里，老万则大汗淋漓，试图凭空举起一柄大锤砸向铁砧上的锄头，却怎么也瞄不准……
仓皇失措的徐腊八跑到自己家门口，没敢推开大门，只好从门缝里往里看，儿子山子正在院子里玩耍，一只麻雀在他眼前扑棱棱扇动翅膀却不能飞离其身周一丈之外，仔细瞧去，可以看到儿子双掌翻飞，每次麻雀要飞离其控制圈时都会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挡了回来。
不知道是山子的功力不到还是因为掌法不够纯熟，那只麻雀突然脱离了控制向着院子外面飞去。眼看儿子追着麻雀到了门口，徐腊八不敢露面，赶忙离开院门避到了墙角。
如此说来，全城没人幸免，一场杀戮在所难免。徐腊八不知所措，匆忙逃回了土地庙。
达摩听完徐腊八的叙述，沉吟了良久，带着徐腊八走向了大漠。
五年后。
方博从城中选中了四十八个最具天赋的少年教给他们吸收别人真气的方法，然后带着他们在楼兰城展开了地毯式的屠杀。好好一座楼兰城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屠城之后，方博带着这四十八个少年离开了楼兰城。这四十九人将分赴中土各地教授吐纳之法，让全部中土人士都来吸收真气，然后将再次富集。当然，最终所有真气将合而为一，一举撕裂当前时空，届时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无法逆料。
次日一大早，方博带领这四十八个少年走出了楼兰城的东门。出了东门向前走一刻钟，就是绝龙谷——楼兰城通往中土的唯一通道。绝龙谷是一条狭窄山谷，两侧壁立万仞，西宽东窄，每当西风经过，受到狭管约束，风力会越来越强，出了峡谷进入大漠就能掀起沙尘暴。
方博突然就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赶紧停下来凝神细听，隐约有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从身后传来。离得近了，能看出来是一大群过境的蜻蜓，大家不由松了一口气。蜻蜓飞到众人上空，突然没头没脸地朝着众人撞去。众人都是练家子又有真气护身自然不把这群蜻蜓放在眼里，纷纷抬掌向蜻蜓击去。说来也怪，这些蜻蜓受不住真气击打自然坠落在地，但让人们想不到的是这些蜻蜓在受到击打的时候会发出一声脆响然后从中碎开。碎开的蜻蜓身体大大小小都呈透明的不规则形状，但都有着锋利的边刃和锋利的棱角，飞溅开后依然保持着极快的速度前进。有些护体真气较弱的少年纷纷中招，身上插满了蜻蜓碎片，或被蜻蜓薄薄的翅膀划得体无完肤。
不一刻，地上堆满了蜻蜓的碎片。单看这些碎片，完全看不出之前它们会是一只只的蜻蜓。它们几乎完全透明，一不小心踩上去就会穿透人们穿着的布鞋，扎进脚里。有几个少年痛得满地打滚，结果被扎上了更多的蜻蜓碎片。
这是达摩带着徐腊八在进行最后的阻击，他们知道如果让方博他们走出楼兰，天下苍生势必又要经历一场浩劫。
远遁大漠的二人利用沙漠里无尽的黄沙和深埋地下的石脂（即石油）和火气（即天然气）炼出了一种无色透明又坚如磐石的琉璃。达摩本就精于机簧之术，他在这透明的琉璃中嵌入机簧，造出了杀伤力强大的琉璃蜻蜓武器。
一波琉璃蜻蜓攻击之后，方博这边损失惨重，只剩下十来个武功较高的少年跟随着他。他们来不及吸收其他死去的少年遗留下的真气碎片，试图顺着来路退守到楼兰城。突然间，两侧的山坡上各自滚下一只透明的大圆球，每只足有房屋般大小，如果被它碾压一下，势必立即变成肉酱。方博赶紧带着仅剩的少年施展轻功腾挪闪躲。他们几个起纵就离开了透明大球的控制范围。两个大圆球裹挟着大量沙土断枝越滚越快，最终在山谷中间相撞。随着轰得一声山响，大圆球解体成无数碎片向众人弹去，中间还夹杂着尖锐的呼啸。方博真气充足，感觉敏锐，看得清楚，那碎片中夹杂了不少透明的短箭，想是圆球之中另有机关。这波攻击之下，又有多人命丧当场。
方博带着仅剩的三个少年匆忙向前狂奔，只要出了山谷进入开阔地，就算逃得生天。就在这时，他们发现前后山坡上又各有大圆球滚下，估计以他们的轻功无论逃向哪儿，都在大圆球内短箭的射程之内。一个眼尖的少年发现路边有一个小石头房子。四人没有多想，就钻了进去。刚插好门栓，外面就传来了圆球相撞的声音。这次相撞声音没有上次那么清脆，也没听到短箭飞出的声音。大家喘息稍定，突然觉得脚下似乎有些滑腻。方博情急之下一掌劈开房门，却发现大量黑色的黏稠油脂布满了山谷。
站在崖顶的徐腊八手里正举着一只火把，只要他把火把投下，就算方博他们武功再高恐怕也要葬身火海。
但就在这时，徐腊八看到了从石屋里探身而出的小山。多年没见，小山已经长高了很多，大手大脚，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就在徐腊八犹豫之际，方博去突然转身向小山的头顶抓去，随着一声闷响，小山软软倒了下去。方博并没有停留，接连向其他几个少年攻去，就在一瞬间，他把所有少年的真气都吸到了自己体内。待到徐腊八反应过来试图点燃石脂的时候，方博已经脚尖一点，纵身而起攀上了崖边一块凸起的石头，稍一借力又跃起一丈有余，几个起落之后，已经逼近徐腊八。
徐腊八没再犹豫，转身登上一个天神般大小的琉璃巨人。琉璃巨人通体流光溢彩，面部有一个厚厚的透明面罩，徐腊八就那里紧张地操纵着各种机关。他用力按下一个开关，只听得咯吱咯吱巨响，琉璃巨人体内数不清多少条紧绷的犀牛筋开始释放出巨力，牵动巨人左腿蹬右腿绷，双拳紧握，做好了格斗的准备。
方博刚刚跃上了崖顶，琉璃巨人的拳头就兜头击下。地面一震，一片山石被拳头击碎滚下了悬崖，但方博却机巧地从不可思议的方位攀上了巨人的胳膊，并且向着徐腊八所在的巨人脸部抬掌遥击。此时方博体内汇集了楼兰城所有真气，再加上这些年的勤加修炼，武功已入化境，这一掌之中确有排山倒海之势。琉璃巨人的脸部受这一击之力，徐腊八前面的保护罩居然有了裂隙。徐腊八显然没有料到方博竟有如此修为，赶紧使出杀招。此时，方博正站在巨人的前臂上，原本贴在巨人肩头的琉璃甲片突然翘起，从里面射出一只长箭。方博抬手拨开长箭，看准了时机，一掌劈在琉璃巨人的肩周关节处。琉璃巨人的左臂立即垂了下去，肩窝处缓缓流出了黑色的液体。方博脚尖一点，纵向巨人的头部想要给它致命一击。就在他身在空中无处借力之时，一只巨手把他攥了起来。方博强运真气，试图从巨手中挣脱，却只能勉强撑住巨手继续收缩的趋势。这时的徐腊八也紧张到了极点，他把所有动力都调动到了巨人的右手，但发现动力消耗得非常迅速，如果方博再撑上半炷香的时间，巨人的动力将会耗尽……
他好像看到了天下无数苍生的鲜血染红了大地。
徐腊八没再犹豫，把琉璃巨人的动力输出提到极限，握紧了方博，然后纵身一跃，飞向谷底那片黑色石脂。
悬崖另外一岸，达摩默默注视着战局。就在琉璃巨人跃下的同时，一排排火把已被达摩射到了谷底。
黑烟弥漫了峡谷，达摩老泪纵横，为了老朋友，为了楼兰城，为了天下苍生。
百岁高龄的达摩在中土留了下来，只为观察是否仍有真气集结人体后产生独立意识的现象。为了对抗后世可能出现的危机，他把自己面壁得来的功夫整理后约七十二种传给弟子，并写下《达摩易筋洗髓经》这部能够逆向控制真气的武学宝典。
编辑 星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