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胖儿的理想

文/曹蚯蚓

项胖儿比我高，比我胖，直言说要做我的保镖。

那天我们上《小嘎子和胖墩儿摔跤比赛》。课毕，几个男孩子推推搡搡，嘻嘻哈哈地走到我面前。王大个子走在最前面，眨巴着大眼睛，几粒青春痘，活蹦乱跳，招摇得很。

“老师，有一事相求，您允不？”王大个子眼里含花地说道。

坑，挖得十万八千尺深吧。纵身一跳，粉身碎骨。我要这么自我牺牲吗？这几个孩子，眼睛里已经流出了水，馋得紧。越是这样，我越要谨慎。

“一把老骨头了，不能跟你们这些嫩骨头比试喽。”我朝他们看看，摆摆手，示意他们玩去。

“不是，老师，很简单的。您绝对没有问题。”小鱼头从后面探出脑袋。

“说说看。”

“小前子要跟你扳手腕。”王大个子抢道。

“怎么个比法。”

“三局两胜。”

“以强欺弱，以大欺小。我这么弱不禁风的女子，不堪一击啊。”

“您老人家，拔河气壮山河，扫地挥帚如筷，走路就像龙卷风，这哪是我等可比的。”王大个子天不怕地不怕地打炮了。

小前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讲台上了，黑框眼镜，黑衣服，灰裤子，乌鞋子。庄重，严谨，说的就是小前子这身打扮。他两脚一塌，两手自然垂下，四平八稳，煞有介事。眼里迸射出万丈光芒，耀眼极了。

这阵势，豪气。

我抖抖衣襟，跺跺脚，弯弯腰，伸伸手，抖擞抖擞精神。孤零零一个人，上了讲台。小前子堆满笑容，鞠躬作揖。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出左手，他知道我惯用右手。

啪，两只手紧紧咬在一起。小前子深吸一口气，打通督脉，暗自运功。说时迟那时快，只感觉一阵风来，我的右手嗖一下，往左倒了，永垂不朽，再无生机。

“好——”底下一片喝彩声。一群熊孩子攒着观战。

蚯蚓自不量力。

可不是，看小前子那腿，柱子似的，一看就知道有料，一身的疙瘩肉，比练健美操的运动员还扎实。

什么小前子，根本就是项胖儿。

几个女孩子，嘀嘀咕咕，全传进了我们的耳朵。

橙子大笔一挥，黑板上就出现了《曹辣子和项胖儿扳手腕比赛》作文题，其他作业免了。

项胖儿！！！士可杀不可辱，为了证明自己是胖得有劲道的，项胖儿从此走上了篮球路。

项胖儿这个响当当的名字，在五四班红得发紫。

打着项胖儿的旗号，小前子开启了新的篇章。

一天，项胖儿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走到我面前。他不说话，小巧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手背在背后，还是黑体恤，灰裤子。玛瑙般的双眼，都是光彩，透过眼镜，清明彻亮。

项胖儿也有羞涩的时候。我不说话，静静地等着他。他又往前挪了一步。

“曹老师。”像浊酒般浑厚的嗓音，“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他的双手，似乎晃动了一下。

“好。”

“那个……这个……”他的舌头，打卷了。

项胖儿是个嘴皮子利索的孩子，平时说话麻溜得很，爽快得很。这会儿，碰到什么难言之隐了？

“别急，慢慢来，我听着。”

“老师，就是我呢，想做一件事。这件事呢，我是偷偷地做的，不能被我家里人知道。”他满脸通红。

项胖儿除了上课偶尔会跟萝卜窃窃私语，那可绝对是个好学生。看这样子，今天是碰到什么难题了。作为老师，我有责任有义务帮孩子解决问题。

“慢慢说，有困难老师帮你解决。”我生怕刺激到他，和风细雨地安抚他。

“我说了，你会支持我吗？”

“你不说，我怎么支持你呀。”万一，这么聪明伶俐的一个孩子，要做的是什么不好的事，一棵苗子，就毁了。我能同意吗。

“其实，这事跟你有关，我受你影响。”他看看我，捂紧嘴巴，不说了。

“那更得说了，不然我怎么跟你家里人交代。”项胖儿说到这里，我的心颤颤巍巍了。

“我在写小说。”他从背后拿出了一本笔记本，递到我面前，一页一页翻着。我还没仔细看，他就合上了。“老师，你支持我吗？”

举双手双脚赞成，不，五体投地般赞成。我拍着他的肩膀，写，使劲写。他写，我也写。地不老，天不荒，笔不绝。

项胖儿愣住了，盯着我。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了。“老师，我现在写，以后不一定的啊。万一，我写不好呢，那不是牛皮吹大了吗。”项胖儿急了。

看着他那猴急的样子，我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