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送走一届学生时,我们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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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时,雨下大了,一阵纷乱之后,学校慢慢安静下来。
姐妹俩还在楼道里飞窜,收拾东西准备喊她们回家,群里发来一个视频,点开一看,是六年级组的老师们在阶梯教室排练。
那是要在毕业典礼上表演的诗朗诵,六年级的十三位老师全部参演,一个不少。
两个娃一看到,立马跑下去观摩老师们的排演了。
是要去看一下呢,精彩不容错过嘛!一面想着一面下楼,走到门厅,收住脚,听到阶梯教室里传出的老师们诵读声“再见了,亲爱的孩子们!”,突然觉得不敢进去了。
会泪崩的。
不仅因为自己是六年级的学生家长,更因,每年的六月,都会感受一番如此气氛,哽咽难耐,感慨万千。
还是把这份浓烈的情绪留到下周的毕业典礼上吧,那天,要带足纸巾的。
坐到车上,不发动,只看玻璃上雨雾一片。回想起我的教学生涯中,送走过三届学生,都是从一年级带到六年级的孩子,哪怕中途有休产假、做行政的变故,也坚持送走他们。
所以,当送走一届学生时,我们都在想些什么呢?
万分舍不得他们毕业?不不不,讲老实话,在小学六年和一帮小屁孩的相处中,绝对是气恨多过开心的。
有多少时候,我们是气得心肝肺都在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帮小兔崽子,最好赶紧毕业,眼不见心不烦。
哈,怎么可能!毕业了一批,马上不又来一批?当老师,就是在“烦死了”和“气伤了”之间不停循环,直到退休。
这些心情,无关师德。教育的本质就是困难重重,老师在每天面对那些可知不可知的困难时,不可能总是保持愉悦的心情。
但是,舆论的道德枷锁已经越上越沉重,老师不可发一点点牢骚,若要表露出“讨厌学生”的意思,更是马上几十顶大帽子压过来!就只“师者的仁爱之心到哪里去了?”这一个拷问,就要让我们冷汗涔涔了。
那么,老师到底爱不爱学生?我也常常问自己。
如果只是讨厌,为什么他们毕业时,会忍不住泪流满面?如果心里有恨,为什么在看到毕业后回来看老师的孩子们时,会笑得满脸褶子?如果眼里只有名和利,为什么看到学生的进步和成就,会由衷地高兴?
如果希望学生们离开得越快越好,为什么我的同事们,在大雨滂沱的天气里,放学后留下来,一遍遍排练着一首诗,只为在毕业典礼上读给他们的学生听?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他们在台上念,孩子们在台下听。也许,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会认真听,也许依然有孩子会在下面说话打闹,甚至在心里对老师不屑一顾。也许,老师们在表演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尽管大半只是自己感动自己。
六年级的十三位老师,有年过半百的、有即将退休的、有二娃还没上学的、有家有高中生的……都在这个潮湿的傍晚,深情地诵读着。
他们在这湿漉漉的梅雨季里,要带着湿漉漉的心,送走他们的第N届毕业生。
其实,又何止六年级的老师们,包括我自己,包括我所有的同事们,包括任何一个心态正常的老师,在送走一届学生时,都会是如此。
没有爱吗?你说怎么可能?
都说,教师和医生是现下最受关注、最容易引发矛盾的群体,和千家万户都离不开干系。
但不一样的,完全不同。
医生治病救人,挽救的是活生生的生命,效果立竿见影,老师是“塑造灵魂”,看不见摸不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效果。
尤其是小学老师,虽然是相处时间最长,却也是最没什么存在感的。不能只搞玩乐学习,又不需要面对选拔性的考试,就这么一手抓素质、一手抓应试,两手都要硬,一直为基础教育献身。
最近的负面新闻有点多,多到老师只想自欺欺人,不去看那些新闻、评论,就能窝在自己的教室里安静教书吧。
但有些喧嚣,无法挡住。
对某个群体的评判,从来都不能以个例为标准,只是,媒体的无限放大,无数家长的情绪聚焦,让千千万万的老师们退无可退,自己的“一亩三分田”,也难以应付了。
我的OA系统里,一学期收到无数文件,在我个人看来,真正值得去做的事,不过百分之一。
昨天,要选拔参加“读书活动讲故事比赛”的选手,因为疫情,今年全部采用视频报送的方式。文件的上交时间从七月初改到六月中旬,定好今天上报的,又改到下周一。
学校、老师、学生、家长就会为这个比赛大动干戈一番,也许最后孩子是获得了锻炼,但最终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诸如此类的比赛,一个接一个,干戈一场接一场。
而我自己,对这样的比赛,态度从来都是——真不行,就算了。
教育是如此困难,哪怕只能获得百分之一的欣慰,也能让我们坚持下去,这些浪费的无谓时间,如果全部回归到教学、课堂、学生,老师会更爱学生吧?
毋庸置疑的。
一年前,我们在外出研学中举行毕业典礼,陌生的环境、新奇的安排,冲淡了离别的感伤,挺好的,孩子们成长了,老师们就该退居幕后了。
当送走一届学生时,我们想的也不过就是:你们远走高飞,我们原路返回。
这是人生的规律,也是薪火的传递。
去年在毕业典礼上的发言:风雨无阻,且歌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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