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BALLER 小四：背后缺少文化支持，所以国潮总被说抄袭
在国内街头品牌的版图上鲜少有根植于北方城市的品牌，上一期我们与立足于北京的 MYGE 聊了聊，而这一次我们则找到了来自内蒙古包头的 TBALLER BRAND （下文简称 TBALLER）。从地域上来说，身处内蒙的 TBALLER 好像并不占资源优势。
TBALLER 是 FOOTBALLER （足球运动员） 去掉 FOO 后的简写，算是一个自造词，也可以看做是踢球人的简称。BALLER 在英文中是控球的意思，而前段的 “T” 则加强其足球的属性。 顾名思义，TBALLER 最初便是以足球文化为出发点，而其主理人 DiouF4 多年来也是一位忠实的足球爱好者。
近些年 TBALLER 的定位转向以实穿、简约为主的城市街头风格，更难得的是在国内街头品牌价格普遍提升的大环境下，依旧坚持以相对 “亲民” 的价格为消费者提供质素上乘的产品。但在收获越来越多爱好者之外 TBALLER 也收到了一些争议，比如说 “设计简单”、“太基础款”、“日系代替品” 等等。这一次围绕争议、品牌的成长和转变，我们也与 DiouF4 进行了一次深度长谈：
DiouF4
国内街头品牌 TBALLER BRAND 主理人
「 刚开始做品牌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回头想想挺后怕的」
四哥先跟大家简单介绍下自己吧。
DiouF4：我是 TBALLER 的负责人，大家可以叫我小四或四哥，这个品牌从 2012 年开始做到现在大概有六年的时间了。我是内蒙古包头的，北方尤其内蒙这边做原创街头品牌的人相对比较少一点。
当初是怎么开始选择做服装的呢？
DiouF4：大四实习阶段我在北京中关村做过网页设计和商业的四格漫画，后来觉得这份工作不太适合自己。平时就喜欢踢球和画漫画，对街头文化和服饰方面也比较感兴趣。大学时给自己的街球团队做过一些简单的 T恤，在这方面有一点点经验。当时我分析了一下，觉得在自己的这些爱好里，踢足球身体、年龄各方面条件都不允许；漫画的话要是想做好也是有很多学问在的。相比之下服装的门槛可能相对低一点，可以入手，所以就做了 TBALLER 这个品牌。
四哥之前画的一些漫画小稿
国内街头品牌的主理人们大多数都是凭借兴趣和热情入行，最初都没有什么资源和经验，那么在一开始入行后有遇到过什么现实问题吗？
DiouF4：对。一开始的时候说实话没有想太多，就凭借个人的热情和兴趣，经济上的要求也比较低。那会刚毕业，工资并不高，所以想着收入能跟工资水平差不多就已经很满足了。但真正开始之后才发现，服装它里面的文化啊、门路啊各方面的知识点都特别多，整体构造也很复杂。现在回头看看，那会的想法的确简单，比较傻吧，没有考虑太多之后的事情。如果说做了五、六年没什么起色，或者说经济方面承担不起对家庭的责任的话还是挺后怕的。但也觉得很幸运，能够选择这个行业。
刚开始创业做服装的时候挺惨的，也曾想过去做一些街头足球的培训或者接些表演活动来维持品牌或者生活。初期大家也都不看好我做这个事情，毕竟没什么经验。但不可否认最一开始也是通过身边那些兄弟、朋友们的支持，一点点在喜欢街足这项运动的朋友里进行推广。
看过 TBALLER 出的街足教学视频，你跟足球应该很有渊源吧？
DiouF4：一直都在踢球。04 年左右吧，看到电视里或广告上放的那些球星们做的花式动作就特别感兴趣，但国内那会玩街足的人还比较少，当时有一个论坛，来自全国各地的爱好者会在上面发一些动作然后相互认识。后来我加入了一个叫 X蹴鞠的半职业街足团队，这个团队平时会接一些商业的演出，或者拍视频、广告之类。全国玩街足的人还是比较少，团队里也只有少数转成了职业玩家。
因为我们这批人玩得比较早，水平在那个时间段还算不错，在圈子里也有些话语权。当时我们也做自己的论坛，进行些非商业性质的推广比如说拍视频。像 TBALLER 早期的那些街头足球就学视频，也是为了推广这样一个相对小众的运动，同时也能搭配自己的产品。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o014251bk4g&width=500&height=375&auto=0TBALLER 之前出的街头足球教程，说实话我真的
跟着视频练过
「 起初误以为做设计就是做图，为了做图形而去做图形，结果东西出来就有点不伦不类 」
很少见国内原创品牌以足球出发展开设计，TBALLER 最初的定位与你的喜好有关吧？
DiouF4：TBALLER 一开始以足球作为出发点，首先是因为自己喜欢，也算了解一点。其次当时踢足球的人给我的印象都比较朴素，用现在的话说可能就是穿得比较 “直男”，不像是打篮球的、玩滑板的或者跳街舞的人家都特别时髦，风格也比较明显。过去这个群体跟街头文化或者说时尚也不怎么沾边，就算是花式动作做得再好看、过人再帅，但实际把他放在人群里你也不太能看出他街头玩家的身份，比较 “路人”。另外不太关注的人去看这项运动，有可能会误认为是杂技，就是觉得这个文化本身的感觉少了些东西。所以起初就希望穿 TBALLER 的人比如说踢球的朋友，能在着装上更有风格，不至于显得那么普通。
的确，我也有同感。不过近几年足球元素也有回潮，另外像 F.C.R.B. 也一直做的很好。
DiouF4：近几年以足球鞋为基础延展开的生活化球鞋，还有艺术家的联名等等都又慢慢多了起来。包括当下的复古运动风潮，总之围绕足球元素的产品越来越多了，也能在搭配上给大家不一样的启发，比刚做 TBALLER 那会儿丰富的多。最开始做这个品牌的时候，大家可能连看都没看你做的是什么，就觉得你是在致敬 F.C.R.B.，或者觉得你是为了产品好卖才做了个跟 F.C.R.B. 概念一样的品牌。说实话我现在特别喜欢 F.C.R.B.，它出的那些生活化的小配件，还有把时尚跟足球元素结合的都让我觉得很大气。但在 12 年我认知水平还不够高的时候，我真的有点读不懂它。当时就觉得它跟自己想要的东西完全不一样，也没有一下子就把过去的那种足球产品推翻，所以当时 TBALLER 并没有把 F.C.R.B. 当作一个参照。
起初 TBALLER 出的款式比较考虑街足玩家的一些需求，比如大家习惯随身携带毛巾去擦汗，我就在腰间设计了一个系毛巾的位置。还有为了方便做一些花式动作，就在裤子下面做了束口的处理。包括球衣，当时想要跟市面上的普通足球产品有所区分，就在上面加了很多图形或者字体的设计，但这也都是在当时那种认知水平下做出来的设计。
但近些年好像没再见到 TBALLER 有关足球的产品了，“TBALLER FOR FOOTBALLER” 这条线为什么停掉了？
DiouF4：足球这类产品，它的质量是和数量直接挂钩的。如果你没有较大的订单量就没法找那种专业的足球生产公司去做，最终出来的产品品控也没法保证。就像之前我做的足球，做出来 100 个可能其中只有 50 个能拿去卖。然后服装方面，要是围绕足球元素做生活化产品还好，一旦涉及到专业的运动面料或剪裁，做出来的东西在专业性上总归还是有点拿不出手。再加上街足玩家在全国的整体基数比较小，受众面还是较窄。受到销量和市场反馈的影响，包括后期 TBALLER 本身风格的转变，所以目前关于足球的产品也没再出了。
TBALLER 早期的足球产品
TBALLER 在 Logo 和品牌视觉方面有过一次调整，相较于最初的硬朗感，现在的标示更加简洁，这样的调整也是与品牌整体定位的改变有关吗？
DiouF4：TBALLER 刚启动的时候我是找到 ABS 的 NOISE 设计的 Logo，我给他提供了一些足球元素，比如老鹰、五角星等等，包括当时的视觉系统都是他完成的。NOISE 本人还有他涂鸦团队在图形设计方面很厉害，也有自己的风格。
TBALLER 初期的 Logo，象征鹰的图腾
做原创品牌的在初期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误区，起初我把原创的重点放在了图形上，误以为做设计就是做图。为了做图形而去做图形，结果东西出来就有点不伦不类，也没太能表明自己的想法。然后在款式、面料上研究的比较少，说实话在剪裁方面还不太懂，总的来说那时候对品牌的把控力很低，走了很多弯路。后来意识到 “服装” 这东西本身就是设计，也是不断摸索吧，再加上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有了进一步认识，对于服装搭配各方面有了不同的想法或灵感，逐渐就形成了 TBALLER 现在偏向实穿、简约的城市街头风格，款式也以日本、美国的一些经典款式为基础，再加上自己对风格以及搭配的把控。品牌的风格从最初的硬朗街头感有了转变，所以又重新设计了一套视觉，现在也叫做 TBALLER BRAND。
虽然图形设计逐渐被弱化，但毕竟 TBALLER 的起源是跟足球有关，还是希望通过一些符合整体设计风格，不是特别具象的图形设计来点缀产品细节，延续传达品牌初期要表达的足球文化。比如说最传统的足球是由五边形和六边形组成的，所以我们设计了 “56” 这个适合品牌的专属数字组合。还有 “裁判手 RED CARD” 的图形等等。
将 “6” 进行方向调转，增加了变化和趣味性
“裁判手 RED CARD”
「 大家都是在模仿优秀的事物中不断成长，但却因为品牌不同最后得到的评价不同」
有一些消费者批评 TBALLER 设计感不强、太基础款，甚至称其为 “日系代替品”，你怎么看？
DiouF4：后期因为款式偏向实穿，所以有时候大家也会吐槽像优衣库。优衣库更偏向于大众一点，TBALLER 相较来说可能款式更丰富一些，也更偏街头吧。但一些日系的品牌比如 WTAPS，如果他们在面料或剪裁上不作区分，有些款式拿到优衣库大家可能也觉得像。其实优衣库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它用的那些辅料，可能跟日本或其他地方的品牌里上千块衣服用的辅料一样，像是四合扣、弹簧扣、拉链、面料色牢度都是很高的标准。只是说它批量很大，走的另一种模式，作为快销品牌它这种品控真的很厉害，而且一般情况下很多品牌都达不到。
可能也是受众不同的问题，比如说你本身不是这种以美式或日式穿搭为主的受众，然后也看惯了许多国内设计感比较强的品牌，再来看一些偏整体搭配的品牌可能就会觉得缺乏设计。为什么 MADNESS 总被说打版，或许包括我的 TBALLER 也一样，我觉得就是背后没有一个能站得住脚的文化的支持。我们生活成长的环境，相对来说没有太多文化氛围。北京、上海也许还好，但跟日本还是不太一样。那些大家津津乐道的日本品牌比如 WTAPS、NBHD，他们都是在美国文化的基础上加入自己的理解和把控，最终把不一样东西呈现在大家面前。但像我们小时候，接触的都是佐丹奴、班尼路，再往后是 Nike、adidas 这些，从小对于衣服真的没有一个理解或者环境。现在再去做这些东西，包括前期阶段大家的质疑我真的完全不介意也不避讳，我们都是在不断学习、不断积累吧。
最近两季我也是想慢慢脱离这种工装或军装的感觉，也不是因为大家批评你模仿才去改变。其实是在越来越了解到背后的故事或文化，就觉得它真的不是属于你的东西。虽然款式或面料还会涉及到一些，因为美式的东西它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但是从风格上会尽量避开大家打的工装或军装的标签。
鲜少在 TBALLER 的产品上见到一些过于流行的元素，为什么？
DiouF4：对，但流行的趋势还是会关注。比如说近年宽松版型的趋势还有摇粒绒面料的运用，摇粒绒的产品很多品牌都出了，每家也有自己不同的味道。TBALLER 想要的是偏经典一点的感觉，所以像 Patagonia 那种的口袋款我们也有出。在摇粒绒外套上一开始我们也做了很多版本的尝试，比如像加入刺绣、加入不一样的识别系统，最后对比发现还是 Patagonia 它的那种设定最能体现这个款式。改变主要体现在版型上面，因为它是偏复古的款，袖子比较肥但身子偏修身，我们依照受众的穿衣习惯在剪裁上改变得比较多。
TBALLER 上一季的摇粒绒外套在销量和口碑方面都表现不俗
但你比如说 NBHD 或 Carhartt 他们也有出类似的款，整体感觉也是朝着 Patagonia 原版走的，并且再注入自己的东西。但大家就会觉得 NBHD 或 Carhartt 是原创，而你就是直接抄。这个东西怎么说呢，挺尴尬的，我觉得大家都是在模仿优秀的事物中不断成长，但却因为品牌不同最后得到的评价不同。
现在国内街头品牌的定价普遍越来越高，但 TBALLER 却一直以不错的质素和亲民的价格著称，是如何保持这种平衡的？
DiouF4：TBALLER 的定价和产品呈现的质素可能算是一个优势吧。其实品牌也做了有一定年份，慢慢一些客人他发现你的产品符合他的风格和习惯，能为他提供一些整体搭配的参考，也许就会成为回头客。定价近几年确实没怎么涨过，我们固定的消费群体也基本上形成了一个消费习惯，所以我们的定价体系暂时也不会有变动，除非是市场上面料或辅料成本增加。我们目前的销售也跟大多数原创品牌一样依托电商，包括分销和直营。有几家一直合作的店铺在品牌初期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在产品展示和库存上面给了不小的帮助。
「 品牌都是在改变中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不断调整不断积累」
做品牌到现在遇到过什么比较严重的问题吗？比如说积压库存之类。
DiouF4：库存倒还好，但做品牌初期因为对服装基本常识的缺乏所以出现过一些问题，比如夏天的衣服你二、三月就应该做出来了，秋冬的则是七、八月，但当时没有生产时间概念，导致当时一出货就处在 “过期” 或压货的状态，成了恶性循环。时间真的很重要，早一点上新和晚一点上的差距特别大。
TBALLER 之前也曾推出过女装支线，这在国内街头品牌里也比较少见，因为喜欢街头的女生群体相较于男生来说还是少数派。
DiouF4：对，当时做了一些女装的尝试，现在看来也是走了弯路。因为如果你做女生的产品只是把男生的东西改改剪裁或者做个小码，其实差别还是很大的。后来我自己观察总结，像现在就为了偏瘦男生和女生推出了加小码，也能照顾到这些群体。
有观点称大部分国内街头品牌的盈利天花板比较低，你怎么看？
DiouF4：整体的话可能是这样，因为都会受到很多限制，现在这个行业的竞争也比较厉害，每年的变化都特别大。虽然现在运作都是网络化，但其实都是你设计完一个东西然后去推去卖，比较原始的形式。要想有指数级的增长还是比较难吧，但不排除有个别执行力或各方面很强大的团队能创造一些比较厉害的数据。
对于做品牌和做衣服，以及目前整个国内的街头文化现状你有什么看法？
DiouF4：对于做品牌和做衣服这件事，我觉得是你想要什么之后就会得到什么吧。每个人需求不一样，做品牌肯定要顾虑的东西更多。在做品牌方面我觉得自己跟目前一些做的很好的国内原创品牌，比如说 ANB、RDET、ROARINGWILD、MYGE 等他们还有差距。所在城市、招募的人员等是一方面原因，另外我觉得他们除了衣服以外也做了很多文化推广的事情。
我觉得虽然现在竞争激烈，但圈子里的大家都还是一个积极向上的状态。就比如像刚才我提到的那几个品牌，程迪、洪扬、墨哥等等大家都很努力，也是榜样。品牌在改变中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不断调整不断积累。还有广州有个品牌叫 Dabomb，它的主理人 Max 做设计从来不会追随市场，坚持自己的东西，这种状态难能可贵。另外国内的消费者们也很包容，如果你的产品各方面跟上了，大家也乐意买账。
最后，在 TBALLER 的发展方向上有没有什么新计划？
DiouF4：短时间内 TBALLER 的方向还是希望多研究款式或面料这些衣服本身的东西吧，然后努力融入自己的设计跟想法。像 BEAMS 和 BEAUTY & YOUTH 这些品牌基本上也是以服装、搭配为主，把有限的精力放在这方面，争取把产品做得更加完整。TBALLER 现在也形成了一套固有的系统，在这个基础上现阶段我不会改变太多，但增加原创度、增加品质感还是一个核心方向。但之后可能会重新做关于足球的支线，也有可能再做一个全新的品牌。但重新做一个品牌会遇到的瓶颈也很多，比如说在团队方面，身在内蒙确实有一些限制。另外在设计方面你要有全新、不一样的东西，不是说你取一个名字它就能成一个新品牌了。算是检验这些年你对服装的理解到了什么程度，我觉得是一个挺大的挑战吧。
在国内街头圈子里，“工装”、“军装” 一直以来好像都是敏感词。任何被打上这两个标签的品牌多多少少都收到过 “抄袭” 甚至 “打版”的质疑。在近几期的采访中，各位主理人们几乎都提到了国内街头文化的问题，的确，我们自己的文化氛围还未完全形成。就如 DiouF4 所说：“大家都是在模仿优秀的事物中不断成长，但却因为品牌不同最后得到的评价不同”。每个品牌在最终形成自己风格前都有一段漫长的探索过程，更必不可少得会走弯路。经典的东西已经成型，我们关注的重点应该是品牌们如何取其精华并且加入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不是一味地批判扼杀。
在与 DiouF4 对话的过程中能真切感受到他的谦逊与真实，对于自己品牌的缺点或争议毫不避讳，甚至想要主动展示给你看。TBALLER 也许并不属于目前圈子里最冒尖的品牌，但 “冷暖自知、踏踏实实” 是对它最贴切的评价。
（以上图片来源：TBALLER BRAND）
作者: X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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