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Logo 的 Bottega Veneta 究竟是如何在当下立足的
2018 年 2 月 10 日，彼时正值纽约时装周 2018 秋冬季时间，这座极富商业气息与现代摩登韵味的都市，在这一天迎接了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诞生于意大利的老牌时装屋 Bottega Veneta 首度将秀场发布择址于米兰城外。18 秋冬系列前不久落成于曼哈顿区麦迪逊大道的品牌全球最大旗舰店，无形之中牵连起了纽约与米兰的结合。Bottega Veneta 时任创意总监 Tomas Maier 将 2018 秋冬系列献礼「大苹果城」，以此向这座城市致敬。
Bottega Veneta FW18 | Via Guillaume Roujas
然而人们没有想到的是，2018 秋冬季的纽约首演却也成为了创意总监 Tomas Maier 的谢幕演出，6 月 14 日，Kering 集团发布声明，Tomas Maier 将在合约到期后自动离任，告别执掌了 17 年之久的 Bottega Veneta ，业已走过 50 年风云历程的老牌即将经历一场变革的洗礼。
在消息刚刚发出四天后，品牌的新任掌舵人选即已敲定，担任 Céline 成衣设计总监的 Daniel Lee 从 LVMH 转投 Kering，走马上任。更为年轻化的创意人才，更为贴合现代女性审美的创意总监，Kering 的意图在 Daniel Lee 官宣的那一刻起已然清晰无误。
任命发出后，相关媒体猜测这是 Kering 集团对 LVMH 将 Saint Laurent 创意总监 Hedi Silmane 招入 Céline 帐下的一种报复性回应，同时也为了收拢 Phoebe Philo 在 Céline 期间积累起的忠实消费者，暂且不论这是两大奢侈品寡头之间商业层面的角力也好，亦或蓄谋已久的针对性动作也罢，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摆在台面，在 Lee 掌舵品牌的两年时间里，Bottega Veneta 确然发生了积极的变化，他注入在品牌基因中的女性气质，散发着独到又精确的当代审美，立足于为现实而衣着的理念，摒弃了视觉与结构上的双重冗余。Lee 选择了一种舒缓、递进式的表达，将他眼中的 Bottega 以一种温婉却不失力量感的手法娓娓道来。在更为讲求身份认同和彰显个性的行业语境下，无 Logo 标识的 Bottega Veneta 反其道而行之，兼容并蓄、收放自如，迄今为止亮相的两季度秀场发布传递着鲜明的信号，一个属于 Daniel Lee 的品牌新纪元已悄然而至。
在入主 Bottega Veneta 前， Lee 的生涯履历算得上颇具说服力，硕士毕业于伦敦中央圣马丁的英国设计师，曾先后经历过 Maison Margiela 和 Balenciaga 两大顶级时装屋的浸润， 2012 年 Lee 加入 Céline ，就任成衣系列设计总监一职，成为了 Phoebe Philo 团队的中坚力量，二人一道打造的 Céline，不仅深刻影响了当代女性的着装理念，同时也将 Céline 式的美学形象根深蒂固般烙印于信众的记忆中，这也是时至今日人们仍然会对 Phoebe 的 Céline 时代念念不忘的缘由。如上的经历打磨造就了 Daniel Lee 自成体系的设计风格，而他与典雅米兰的相遇是否会擦出火花，成为了业界上下翘首以待的焦点。
2019 早秋系列，是 Daniel Lee 治下的 Bottega Veneta 初次亮相，品牌跳过了 2019 春夏季的成衣发布，以过渡性质的早秋作为新任创意总监的「赛前热身」。之后，Lee 邀请到了自己的老搭档，摄影师 Tyrone Lebone 掌镜 2019 春夏广告大片，后者是 Phoebe Philo 时期唯二拍摄过 Céline 系列型录的摄影师（另一位是 Jurgen Teller）。
取景那不勒斯湾西北部的伊斯基亚岛，来自于社会各个阶层、有着不同文化背景的男女模特，在镜头前塑造着纷繁多元的形象，此间的差异化是 Bottega Veneta 彰显意大利深厚人文底蕴的由来，而在此之上，系列更深层次的理念，也是 Lee 意欲着重突出的要点在于，衣物与织物的存在如同肌肤于人体中的角色一般，形成水乳交融的二元性表达，不同于川久保玲规避传统剪裁，强调身体可变性的的二元化思维， Lee 的诉求并非立足于重构或打破，而是延续和拓展。Bottega Veneta 创立至今始终坚守的精神，那一份低调与内敛交织而成的奢华，需要在当下被再度提炼升华。2019 春夏与早秋的开胃前菜，带有预告性质地为 Daniel Lee 的正式登场提供了可参照的细节，如经典 intrecciato 工艺的多元运用，编织、绳结等元素的新颖呈现，而这一次迟来的亮相在 2019 秋冬季秀场终得绽放。
作为 Daniel Lee 的首秀，Bottega Veneta 从远隔重洋的纽约回归至品牌溯源地的米兰。面向恢弘壮阔的 Porta Sempione 和平之门，品牌建起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空间，城门之上散发着历史传承的厚重与肃穆，一股油然而生的敬畏感似是提醒着人们传统的可贵，秀场之内分布着一个个装饰有蓝棕皮革的长椅，极致简约的空间与半圆覆盖的玻璃顶棚重又将人们拉回了现实，Daniel Lee 的选址意图就此浮出水面，借以古今对立的视角为意图新生的 Bottega Veneta 续写新章。
在一阵富有节奏感的背景乐中，系列正式开场，身穿黑色皮革无袖连衣裙的首个模特走来，无惊也无喜的规范式剪裁，正如同前文提到的那样，Lee 舒缓、递进式的表达，继而在次第登台的 Look 中展现了这一要义。「intrecciato」皮革编织设计，作为品牌最具辨识度的经典元素之一，诞生于 1970 年代初期，Daniel Lee 在 2019 秋冬秀场中奏响了「intrecciato」的当代变革曲，此前频频出现于鞋履与包袋之上的编织面料，一跃成为了系列成衣的重要组成。
Bottega Veneta FW19 | Via Gio Staiano
Bottega Veneta FW19 | Via Gio Staiano
硬挺的半身裙、拼接针织连衣裙，以及放大了肩部和颈部线条的外套，身穿如铠甲一般的衣物出现在 T 台上的模特，莫名多了一丝威严。有趣的是，在先秦时期，铠甲的铸造即是以皮革为主体，Lee 探讨古今的视角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更为深远的时期。而 Bottega Veneta 深以为傲的工艺感与 Daniel Lee 的创作理念—立足为现实而衣着的精神仿佛共融共生，互为一体，在尊重并延续经典的基础上，Lee 嵌入了更为贴合当下女性审美的设计元素，兑现着上任伊始 Lee 曾表达过的，「我对能够传承拥有 50 年辉煌成就的 Bottega Veneta 感到非常荣幸与激动。在延续品牌长久以来的核心价值、精湛工艺、卓越品质与经典永恒的基础上，我希望能够对此进一步发展演化，融入全新的设计观点、更加贴近当下的时尚趋势」。
Bottega Veneta FW19 | Via Gio Staiano
Bottega Veneta FW19 | Via Gio Staiano
2019 秋冬秀场像是一个引子，将人们带入到创意总监所想象的品牌意境中，Kering 集团变革之心虽显坚决，却依然给予了 Lee 充足的创意自由，并无操之过急或是用力过猛的尝试，紧随其后的 2020 春夏秀场则进一步阐述着 Daniel Lee 的理解。
2019 年 9 月 19 日，Bottega Veneta 从饱含历史记忆的和平之门来到了同样具备岁月痕迹的塞纳托宫，作为意大利国家档案馆的巴洛克式建筑，巍峨伫立在塞纳托大街 10 号。室内仍然用巨大的玻璃穹顶覆盖，T 台秀场由内置 Bottega 经典编织物的铝制边框、玻璃罩面的结构拼凑而成，追本溯源之意呼之欲出。
2020 春夏 Daniel Lee 想要体现的是温暖、渴望、欢愉的主题愿景。伴随轻快的背景声响起，系列大幕拉开，分立秀场两侧的六根巨大廊柱凝视着径直走过的模特们，动与静，古与今，「intrecciato」工艺在略显俏皮的节奏下跳跃地出现，时而包裹于脚下的鞋履，时而附着在模特手中的包袋，或是斜挎于肩。相比上季，2020 春夏的色系表达更为丰富，棕色、金色、米白、亮橙以及深浅不同的蓝，Bottega Veneta 的时尚或许是内敛而不露声色的，但在 Lee 的手笔和理解下，他想要挖掘出些许精湛工艺背后，被隐没的渴望，穿插在整个系列中的高饱和视觉，是 Lee 表达自我并赋予 New Bottega 的设计语言，点到即止、流畅自如。
Bottega Veneta SS20 | Via Regis Colin
Bottega Veneta SS20 | Via Regis Colin
一季春夏，一季秋冬，Daniel Lee 缓步搭建着自身的 Bottega 积木，以期在当代重塑这家老牌时装屋的影响力。处在这样一个时尚文化产业通过不断地将差异性变为相似性促进消费的时代，想要做到独善其身无异于痴人说梦，Lee 的加入确为 Bottega 注入了立足当下的元素，而在一切概念与创意的背后，支撑起品牌形象的关键，则是源起于意大利威尼托地区的 Bottega 工坊。
位于意大利东北部威尼托地区的城市维琴察，是 Bottega Veneta 品牌的诞生之地，而与之同期问世的品牌工坊，一座建于 18 世纪中叶，隶属意大利文化遗址保护机构所管辖的 Villa Schroeder-Da Porto 别墅，承载起了 Bottega 精湛工艺的核心。2013 年，Bottega 对品牌工坊进行了一系列的修缮改造工作，在建筑物中增加了一个可眺望历史遗迹的柱廊，使其总面积达到了 12,500 平方米，身处其间的工匠们正是在这里为每一季度的新系列制作原型。
工坊内部 | Via Divisare
作为以包袋配饰起家的时装屋，Bottega 对至臻工艺的诉求，从其对原材料的细微考究上即可一览无遗。除却传统的手工匠人外，工坊内设有一处专项负责材料研究的部门，根据品牌的设计规范，从意大利各处供应商购买的皮革原料，会在抵达后进行严苛的检查，经过一系列物理和化学方面的测试后，进行分类，最终切割为制作产品的可用皮革。
为延续品牌悠久的工艺传统，Bottega 于工坊内开设了 La Scuola dei Maestri Pellettieri di Bottega Veneta 艺匠学院，以保证这一财富的代代相传。威尼托地区与 Bottega 之间因品牌源起而形成的纽带，将会在工坊的代代传承下变得更为牢固和紧密。
如果将 Daniel Lee 入主 Bottega 的历程比作一部三部曲，那 2019 秋冬和 2020 春夏秀场相当于其中的前奏和间奏，明年二月在米兰上演的 2020 秋冬，这一阶段性的乐章将进入尾声。当然，这仅仅意味着 Lee 完成了从初入品牌到延续经典，再至确立风格的时期，回看 2018 年他向 Kering 集团阐述自己创意愿景时提到的，接手有着 50 余年历史底蕴的 Bottega Veneta ，对他来说是一次重新审视奢侈品的机会。是的，对比行业内的其它品牌来说，Bottega Veneta 显得是那么的不同，它恬静而优雅，低调却富有涵养，来自意大利威尼托地区的工艺与品牌之间有着血浓于水的传承。奢侈品领域天翻地覆的变化，犹如不可抗力的因素驱赶着品牌被迫去接受规则，但 Bottega 仍然留有一份执念，它代表了这一行业能够延续至今的支柱，那是精致，是工艺，是技术，是奢侈品得以立足于世的基石，讽刺的是，这样的特性并非 Bottega 独有，它相当于一种立身之本，然而现下却变为了珍存的财富。
衡量品牌或创意总监是否成功的关键，在如今的规则下已被界定为商业上的成功，而庆幸地是，Daniel Lee 在这一点上并不弱势，上个月 Kering 集团发布的品牌第三季度财报，Bottega Veneta 销售额同比增长 6.9％ ，达到 2.843 亿欧元。这样的数字游戏也许只是资本家们的关注焦点，但好在这样的增益可以促使 Daniel Lee 的创作变得更为自由。
发展至今的时尚行业，摆在创意总监面前的难题，无非是在取悦穿着者和坚定做自己之间的不断平衡，援引 Miuccia Prada 曾表述的观点，「真正的创作不是回应市场的需求，不是源于情感的表达，甚至不是来自对社会话题的批判，而是一个饱含诗意、充满能量的表达冲动」。
2020 秋冬季的时间已被提上日程，业界对 Bottega Veneta 的期待想必也要比先前两季来的更为强烈了。
WRITER X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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