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大范春教授：传染病隔离检疫制度的由来与社会公正性
在抗击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的过程中，“隔离”成为一个热门关键词。在新华社的专访中，钟南山院士也一直在强调隔离的重要性：“10~14天是一个很好的隔离观察期”，“早发现、早隔离、尽可能减少传播”。事实上，在人类与传染病斗争的历史上，隔离检疫制度由来已久，是社会公正性的体现。
战争、饥荒和瘟疫并称为人类历史的三大悲剧，不仅给人类带来了灾难、痛苦和恐慌，有时还会导致整个社会的衰退，甚至国家的消亡。瘟疫是由致病性微生物（如细菌、病毒等）引起的流行性急性传染病的总称。自古至今，人类遭遇了无数的瘟疫，其中有些瘟疫特别严重，给人类的健康与生命带来了巨大的危害。人类对传染性疾病的认识，是一个不断积累的过程，与瘟疫的斗争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其中，隔离检疫制度的建立对于传染病的防控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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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染病隔离检疫制度的起源
古人认为瘟疫是由于天地间的“邪气”所致，所以要避免传染，必须防止这些“邪气”的侵入。古人非常重视对瘟疫患者的“隔离”，从而切断传染渠道。
早在春秋时期，就有了“隔离”的意识。
《论语·雍也》记载：“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意思是孔子去看望得了传染病的学生，只是在室外 “自牖执其手”（孔子从窗户伸手握住伯牛的手）。
隔离，是防止瘟疫蔓延的有效手段。在中国古代，就有了隔离避疫的制度。《汉书·平帝纪》最早记载了隔离观察治疗的措施。
“元始二年，旱蝗，民疾疫者，舍空邸第，为置医药。”秦汉时期，官方设立了专门的“疫所”，以隔离麻风病病人。
公元356年，《晋书·王彪之传》载：
“朝臣家有时疾染易三人以上者，身虽无疾，百日不得入宫。”
隋唐时期设立了“疫人坊”。
《释道宣续·高僧传》记载：“收养疠疾,男女别坊,四时供承,务令周给”。
公元736年，修道士奥瑟玛在瑞士圣加仑创建了一所麻风病院，收容、照顾麻风病人，这是隔离制度建立的最原始雏形。当11世纪欧洲麻风病再次流行时，人们根据防控经验，普遍采用了这种隔离模式，设立了麻风病院以隔离病人，为控制麻风病的蔓延发挥了积极作用，积累了许多有益的经验，对于以后对其他传染病的预防有很大的影响。
1347年10月，13艘威尼斯船队从墨西那海港载运难民来到威尼斯，难民中有些人患有鼠疫，致使鼠疫在这个城市蔓延开来。当年，威尼斯颁布条例，凡鼠疫流行时，所有来往客商，无论是已受传染的或有感染嫌疑的，一律禁止进城。其他意大利城市也都先后照例而行，禁止来自鼠疫流行地区的船只入港。
1377年，拉古萨共和国（今克罗地亚附近）颁布了对海员的管理规则，这就是现在海港检疫的来历。该管理规则规定，所有被疑为受鼠疫传染的人，必须在空气新鲜、阳光充足的环境里停留30天（不久又延长到40天）后方准入境。
四十天在拉丁语中表示为quaranta giorni，是quarantine“检疫期/隔离”的词源。海港检疫制度的建立，对于控制传染病流行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这项制度作为预防传染病的措施，一直沿用至今。
02
我国隔离检疫制度的逐步建立
1870年
我国的海港检疫制度始于1870年，是清政府最先建立的近代卫生组织。当时由于泰国及马来西亚等国霍乱流行，波及我国上海、厦门，这两地海关先后制定了《海港卫生规则》，各口岸由海关派遣医师对进口船只进行检疫。
1919年
北洋政府成立中央防疫处，隶属于内务部。
1928年
国民政府卫生部接管了中央防疫处。
1937年
设汉（口）、宜（昌）、渝（重庆）检疫所，负责监控长江上游地区传染病的传播。
1938年
成立医疗防疫队，协助地方从事医疗防疫和救护工作；组织防疫大队，协同国际联盟派遣来华的防疫团，办理战区防疫工作。后又在云南的滇缅公路线上设流动检疫站，并在云南设检疫所。
1939年起
在大后方各交通要道设卫生署防疫队和公路卫生站。每隔约百里设一站，最多时达70余站。
抗战时期
在抗战时期，这些站还协助军医署成立防疟队，进行战区防疟工作。抗战胜利后，又恢复和增设了广州、汕头、海口、厦门、福州、青岛、津塘（沽）八个海港检疫所。
土地革命、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
在卫生防病战线一直活跃着一支由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公共卫生队伍。他们在卫生工作处境十分困难的情况下，利用一切可能利用的条件，就地取材，采用中草药、土方土法等各种手段，积累了预防疾病的许多宝贵经验。如1933年，为保障工农群众的健康，“责成内务部举行大规模的防疫运动”，颁布《卫生运动刚要》、《暂定传染病预防条例》。卫生运动的重点是：要通光、要通气、要通水、要煮熟饮食、要除去污秽、要剿灭苍蝇、要隔离病人。随着历史进程的发展，预防为主的卫生工作原则逐步形成，并发展成为整个卫生工作的指导思想。
03
传染病隔离检疫制度的社会公正性
传染病防控是一项严肃而艰巨的公共卫生问题，而社会公正性是公共卫生的主要特征之一，是公共卫生的基础和出发点。公正决定了在社会利益和社会负担分配时的公平性。公正性决定了社会上的每个成员如何分享其应得的社会利益，包括幸福、收入、社会地位等；如何承担其应担负的社会负担，包括对个人行为的限制和向政府纳税等。
公正，包括市场公正和社会公正两种形式。
市场公正认为，健康是个人的事，社会除了解决个人不能解决的健康问题之外，保护和促进健康完全是每个社会成员自己的事。每个人主要是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对集体不承担任何义务。社会公正认为，社会因素影响社会利益和社会负担的分配，要消除这些因素的影响需要集体行动，但集体行动通常又会增加社会负担。社会公正性决定了社会上的每个成员如何分享其应得的社会利益，如何承担其应担负的社会负担，决定了在社会利益和社会负担分配时的公平性。健康是集体的事，按照社会公正性的原则，公共卫生应该为社会上所有的人提供公共卫生服务，保护和促进所有人的健康。
当需要采取公共卫生集体行动来解决某些公共卫生问题时，受疾病影响较少的人群要承担较多的社会负担，获取较少的社会利益；但是，当必须采取的公共卫生集体行动不能得到落实的时候，重要的公共政策问题就不能解决，最终只会加大社会负担，影响整个人群。因此，公共卫生作为一种社会事业，必须遵循社会公正性的原则。
例如，传染病流行的三要素包括传染源、传播途径和易感人群，遏制传染病流行的关键在于发现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和保护易感人群。在这环环相扣的防控措施中，传染病隔离检疫属于公共卫生集体行动，目的是保护所有人的健康，符合公共卫生的社会公正性原则。
结语
2019-nCoV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不是第一个，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导致大规模流行的传染病。在越来越全球化的地球村，“我们”看似相距很远，其实也可以很近。作为人类，我们应该了解历史、学习历史、敬畏历史！
往期回顾
厦门大学
文：范春
图：厦门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网站
编辑：包睿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