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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雅明|致阿多诺

瓦尔特·本雅明 暴风骤雨 2022-09-06
致阿多诺(1935年5月31日)

本雅明著,郭军译

自《生产·第一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亲爱的维森格林德(T. Wiesengrund Adorno)先生:


如果说这信中所写内容要很长时间才能到达你处,它们届将带给你关于我的课题和我的内外处境的最详尽的信息,除此之外,还会告诉你些别的事情。


在大致讨论提纲(《拱廊计划》的提纲)的内容之前,让我先来谈谈这个提纲在我与研究所(法兰克福社会研究所)的关系上所起的作用,三两句话就够了。因为,就目前来说,其作用仅限于这样一种可能性,即促使这项工作最后完成的动力来自4月底与普洛克(Pollock)的一次交谈,显然这是一种外在的、异类的动力。但正因为如此,它却对悉心保护了多年的一大堆材料带来一种外力冲击,使得有了可能将之条分缕析而确定成形。我必须强调外在的、与此项研究无干系的因素的重要性仅限于这样一种可能性,它对于建构项目的整体框架是合理和具有生产性的因素。在你的来信中,你对此表达了担心,所以我在此此加以强调。我把你的担心看作是可理解的,并且善意的关心,尽管——我们自许多年前那次交谈以后,来往中断了——是不可避免的。今天上午刚收到费莉奇塔(阿多诺的妻子)的来信,信中也流露了这种担心。[……]


我知道你是出自纯粹的友谊,绝无他意,所以你才强调如果布莱希特对这项工作施加了影响,那将是真正的不幸。下面让我来解释:


如果我真正实施了我的格雷西亚格言,即“从一切事情里面为自己赢得时间”,我想是在这个项目上。我打开阿拉贡的书——《巴黎城里的乡巴佬》,躺在床上,读两三页就得放下,因为心跳得厉害。这是一种警醒!多少年来,我已经没有这种阅读体验了,然而《拱廊计划》最初的框架正是缘自此时。——接着回到柏林,在柏林的几年中,我与黑塞尔最真挚的友谊是由《拱廊计划》所挑起的那些交谈所培养起来的。这项研究的副标题“一个辩证法童话”——现在已经去掉了——也是那时产生的,这个副标题表明当时我意欲表征的东西的狂喜特征,其残留物——今天我看到——从形式和语言上来看,不再有任何合适的保障。然而,这个时代也―个不顾后果,陈词滥调已成习性的时代,我与你在法兰克福的那些谈话,特别是在我们在那个瑞士小屋的“历史性”谈话,以及那以后在圆桌旁与你、拉齐丝、费莉奇塔和霍克海默的确切无疑的历史性谈话以后,这样的时代结束了。狂喜的幼稚结束了,那种浪漫的形式被一种快速发展所超越,但那时我还想不出另一种形式,后来许多年也没有想出来,也正是在这些年中,在我看来似乎完全是天意带来的内在困难,强加给我一种小心翼翼、拖拖拉拉的工作方式,接着就发生了我与布莱希特的决定性的会面,使得与这个目有关的所有疑难达到顶点,至今我对此仍然记忆犹新。最近这个时段中的事情对项目的意义——不是无足轻重——还看不出端倪,需等到这个意义的疆界在我心目中清晰起来,还需等到来自那里的“指令”完全不再被考虑。


我在此,主要是对你,所提及的一切都会在提纲中反映出来,在此我再补充几句。提纲,没有与我的观念相悖之处,当然还不是一个完整的东西,在研究巴洛克的那本书中(《德国悲苦剧的起源》)对认识论基础的单独描绘是其价值在此前材料中得到证实后才写出来的,此项研究(《拱廊计划》)也照此程序。当然,我并不是要保证这次也以一个单独的章节放在开头或结尾。这个问题还有待于再考虑。不过,提纲本身带有对这些认识论基础的重要涉及,你绝对已经注意到了,你也将会从中发现你在上次信中所提到的一些意象。此外,这本书与写巴洛克的那本书之间的类比在计划的这个阶段格外明显(连我自己都很惊讶)。请允许我把这看作一个大染缸过程的有意义的合理性所在,这个过程把所有的原初的在形而上学意义上变动不居的概念材料带入一种聚合状态,在此,辩证意象的世界顶着来自形而上学所引发的反对意见而得以保存。


在项目进行的这个阶段(的确也是这个阶段第一次),我可以平静地看到此项研究所采取的方法会招致来自正统马克思主义阵营怎样的反对。但是,我认为,从对马克思主义的长久探讨来看,我的根基是坚实的,原因就在于,历史意象这个重要问题在此第一次得到充分展开的论述。因为一个项目的哲学不仅只与术语有关,也与其核心有关,我真的相信提纲就是费莉奇塔所说的一项“大哲学工程”的核心,尽管这种叫法对我来说并不是最令人信服的。你知道,我主要关注的是“19世纪的原初历史(Ur-history)”。


在做这个项目中,我看见了即便不是唯一,也是实实在在的理由使我保持生存斗争的勇气。我只能在巴黎来写它,从头到尾都需要在巴黎——无疑起先则只能在柏林——这对我来说已经明白无误,尽管前期的大量研究奠定了基础。我在巴黎一个月的最低生活费是一千法郎;普洛克5月份已经给了我,6月份也应给我同样数目,而我在一段时间里都需这个数目才能继续工作。我要对付的困难很多,剧烈的偏头疼总让我觉得说不定哪刻会死。研究所是否会对出版此书感兴趣,以什么书名能使之感兴趣,在一定条件下是否有必要用其他项目来支撑其兴趣——你与普洛克聊聊这事也许比我更方便。我愿意做任何项目,但是任何有意义的项目,特别是关于福克斯(Fuchs)的项目,都迫使我把拱廊项项目搁置起来能去写。(眼下,我不想参与《新时代》[Neue Zeit]的工作。有机会再详谈。)


我完全不认为,项目按“眼下这样子”就能让研究所给出版,4月我已经书面向普洛克确保不会这样。但是,一个完全不同的问题是,究竟在多大程度上,一个可为阐释力量提供安全框架的、新的和深刻的社会视角才可能建立起一个基础,使得研究所对这个项目感兴趣,如果研究所不感兴趣,这个项目无论如何没有实施的可能,因为在这个阶段,在其设计和创造之间突然注入的任何何距离都可能意味着对今后表征的巨大危险。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个大纲并没有总是包含着那些构成项构成项目基础的哲学阐述,但是在一些我认为重要的段落中的确也有一些。如果你尤其感到缺乏一些关键词——奢侈品,无聊,对幻象的定义——那么这些正是我要为之找到确切定位的主题意象,我对它们的比喻表达已经取得相当的进展,但是这不属于提纲的范围,原因不在于从外部对它们的利用,而在于从内部对它们的利用:过时的安全可靠的准确性被我这么多年来所获得的新的准确性所融会。


我请求你不要把我给你的提纲转给任何他人过目,并尽早给我寄回来。这只是我个人研究所用的,另一个提纲很快就会出来,稍后将给你寄去若干份。


今年大概没有可能在圣雷默(San Remo)见面了,你从牛津去柏林时能在巴黎停留吗?请对此加以认真考虑!


[……]


请接受我最衷心的问候。


瓦尔特·本雅明





暴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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