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苦熬
一项最新调查显示,国内有53.7%年轻人存款不足10万,约五分之一的人存款在1万元以内。底下一条高赞评论亮了:“竟然有46%超过了?”
实际上,这甚至都算不上是新闻了。去年,中金公司公布的中国家庭人均月收入11个等级数据,人均月收入人民币500元以下(最低等级)的多达2.2亿人,而月入5000元以上的仅占全国总人口的5.13%。
想想看,单凭这点收入,在现在的物价之下,你能存下几个钱?
当然,也有一种声音抨击这是“月光族的诅咒”,仿佛这些年轻人之所以没存下更多钱,只是因为他们太会花钱了。然而,这种隐含道德谴责的解释与我们看到的现实矛盾:在这个艰难时世,绝大多数人都在尽可能地节衣缩食,现在的问题不是消费太多,而是都没钱消费。
这是我们这个社会一直以来得到很少正视的现实:大部分人温饱也没多少年,本来也没什么家底,在被迫手停口停之后,顿时就赤身裸体暴露在时代的寒流之中。
《岁月神偷》剧照
迹象其实早就出现了。三年来,像教培、旅游、航空、酒店、影院这样的行业只是更早感受到了寒意,而随着市场的低迷,工厂订单减少,广告、销售、地产等行业也陆续受到波及。
即便是一直被视为“旱涝保丰收”的体制内岗位,断崖式降薪也早就不是秘密了。有些单位虽然还有13薪,但从年终奖到各种绩效都没了。上海的公务员历来的收入结构是工资低、津贴多,但去年不少单位津贴奖金几乎全砍,收入跌去30%不算稀奇。
寒冬已至,钱包缩水,如今保持现金流才是王道,以至于这个“6·18”也颇为惨淡。之前就看到数据,电商平台上销售额降幅最大的是服装,想想也可以理解,毕竟经济下行,谁都觉得,都这时候了,能省则省吧。
有一次,看到豆瓣上的“喵大妍儿”说起上海萧条的花市:
买菜顺路去了田林花市。铺天盖地的年花,但是除了绝望地站在自家门口的老板们以外,没有客人,我是唯一一个客人。所有人都近乎讨好般地殷勤,希望我买点什么。
和遇到的老板都聊了聊,实在是太惨太难,本来因为花市要被拆除,很多人后续也没有着落,是想最后一次卖年花屯点本钱应对之后的动荡,结果几乎人人赔到血本无归。
身处这一片姹紫嫣红的喜庆花丛里,却特别想哭。
街市的萧条在哪里都是肉眼可见的,很多店早就撑不下去了,就连一线城市也不例外。有一位在深圳生活的“王瘦瘦”说:
小区楼下关了一排店,十字路口是超市关门了,沙县关门了,汉堡店关门了,快餐店关门了,咖啡店也转让了,奶茶店已经经营不下去了。酒吧关两年了,猪脚饭关门了,还有四五个门头,一直租不出去。现在还能活下去的,就剩四五家店了。30%活着,30%关门,30%就没开过门。
有一次,我打车遇到女司机,感觉并不多见,好奇之下多问了一句,她笑了笑说:“要不是日子不好过,女人谁愿意开出租车啊?”听说在北京也是,在顺义这样的郊区,打车遇到女司机的概率都一半一半了,有时,晚上路边甚至还有车主开着后备箱卖东西,卖什么的都有,衣服、鞋子、小玩具。
那些上有老下有小的,为了保住饭碗,早已不敢有任何抱怨,毕竟这岁数失业了,出去和年轻人竞争没什么优势可言;而对年轻人来说,赶上了史上最难就业季,早就哭都哭不出来了。至于失业率,服务业的隐性失业原本就难以统计,加上统计口径的门道,在国内原本就是个玄学。
知乎上曾有人提问:“现在失业的人真的很多吗?他们都去哪里了?”
底下都是一堆阴阳怪气的揶揄:“没有,今天我在单位里问了一下,所有人都有工作。”“今天我去太平间问了一下,没有一个患者对医生表示不满。”“我在高铁车上问过了,每个人都买到了车票。”“形势稳中向好。”
失业的人都去哪里了?据说是新增了2亿“灵活就业人员”,此外还有返乡创业的、自主创业的、考研考公的,这都不叫失业,叫“待业”或“自由职业”。
问题是,对大部分人来说,这只是一个“找不到工作”时的临时性过渡状态,然而现在却看不到它什么时候到头。我就听说过这样的事例:才30岁,整个部门被砍,面试了十几家,即便条件完全符合、也一再降低要求,仍然没下文,到最后连面试机会也没了,只能天天去送外卖。
外卖骑手这个职业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它门槛低、灵活自由,收入也还可以。在就业市场上,它充当着蓄水池的兜底作用,有一万人招一万人,有一千万人招一千万人;但到如今,似乎连送外卖的机会都岌岌可危了。
前一阵就有这么个新闻:一个23岁的大学生,成功应聘成为美团外卖平台骑手,当天下午,他45岁的父亲接到了平台解聘的通知。以前,“实在不行,还能去开车”,但现在,网约车司机也“满”了,月入过万的传奇渐渐远去,这个行当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是中年人灵活就业的退路了。
现实是:“灵活就业”一旦实践起来,并没有给人太多灵活,只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因为我们这个社会本身就缺乏弹性,此时“灵活”仅仅意味着你得自己承担所有不可预测的风险,过一种朝不保夕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