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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吕洞苗歌

湘西头条 2023-11-06


  我不知道怎么描述苗歌。


  如果你到过湘西,到过吕洞山,远远近近连绵起伏的大山,悬崖缠绵的藤萝,小牛皮做的猴儿鼓,摩肩接踵的苗圩,都能听得见苗歌。苗歌从燕子低回的三月三走来,一路芬芳;它在稻穗飘香的赶秋节回肠荡气,绵绵无际。


白雪覆盖下的吕洞山。周德成 摄


  苗歌如织如缕,如诉如吟……


  暮色降临时,炊烟弥漫在瓦屋顶端,吊脚楼镂花栏杆挂满绣花带,或挂三两匹蜡染,或挂串串红椒,在山风中晃荡,像冬天,也像春天。腊肉的味道游离在寨子的上空,山羊不安分地挤动圈栏,惹得狗叫。男人弯下腰伏在水井旁用木瓢舀水,“咕隆、咕隆”大口喝下肚,然后泼在脸上,手心手背在裤上蹭干,大步踏进堂屋。女人呓语般地在灶膛前唱着歌,随意吟唱,柔柔地、朦朦胧胧:


你歌没有我歌多,

我歌共有三只牛毛多。

唱了三年六个月,

刚刚唱完一只牛耳朵。


  她端庄而安详,湖蓝色的衣边镶满大朵大朵的桃花,宽松的裤脚沾上一些来不及弄掉的鬼针,一双精致的绣花鞋样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比试。天光从木屋瓦顶的罅隙透过,纺车结满蛛网,银耳环和银扳指透出岁月的清白。


苗鼓。吴鹃 摄


  苗族是个悲情强悍的民族,他们在崇山峻岭里艰难跋涉,在高原一路放声歌唱。我听见疲惫的牛铃在废弃的庄园逐渐远去,仿若叹息;我听见久远的苗鼓声在徒步迁徙里凄婉无际,仿佛在喉头哽咽。


  为逃避兵荒马乱的杀戮,苗家人攀缘悬崖,潜伏密林,光脚板在纷杂的荆棘上健步如飞。泪水,流成五溪,汇聚江河;血液,透湿砂岩,染红枫叶。他们在高原和丛林创造了苗歌,苗歌在多灾多难的岁月充满沧桑、无奈和倔强。其实你根本感觉不到苗歌在流泪,你只能体会到苗歌如泪水般在心头流淌。


  苗歌从苗家人的阁楼里飘出来,它在太阳公公的眼瞳里陨落,又从苍茫的山梁梁冒出。苗歌,即便是沧桑,也总有些诙谐;即便是无奈,也总有些希望。苗歌,信口拈来,浪漫多情,那种悲苦全无的欢畅,无拘无束。


  如果要把苗歌分类,大抵可分大歌、飞歌、情歌。


  冬闲时节,通常是歌者开唱大歌的季节。


  歌友穿乡走寨,相约场圩丛林,田埂草坝,寻歌对答。


保靖吕洞山。王芳 摄


  大歌一般是两男两女对唱,唱大歌实际是赛唱,人们多从赛唱中取娱。大歌含歌骨和歌花两部分。歌骨是表现一支歌的主题部分大致是问与答的内容;而歌花游离于歌骨之外,如同起兴,与主题无关,它以营造氛围、激发情感为目的,以邀请、自谦、赞美为内容。歌骨重在叙事,歌花重于抒情。歌骨严肃庄重,歌花清新活泼。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唱歌骨一般要投师,求歌者须带上一只鸭、一壶酒,表达虔诚之意。歌师坐在火塘边,火光衬映得脸膛通红,显得庄严而慈祥。开教前,歌师先唱《挑歌担理》中的一段作为开教仪式,追根溯源,不忘来处。歌词大意是:


姜央挑柴卖,

虎方挑歌卖,

走遍千山万寨,

人们只买柴,

只有个把人用喉咙来买歌,

汉人有字来记载,

苗人得歌吞下肚,

靠心记住歌。


  如今在吕洞山一带,会唱大歌的歌师大多不在人世,余下的歌师已经凤毛麟角。我不知道苗族大歌为什么有一种悲怆之意,像初冬早上的雾那样包抄过来,又飘远。我不知道我的祖先是在怎样的迁徙心境中创造了这些歌,它是悠远的,然而总有些苍凉。我听大歌,身上的血液仿佛全部停了下来,听一会才流。歌声洪亮或沙哑,一寸一寸爬遍皮肤末梢,最后雪花一样融化在哀怨的咏叹里。


  苗族有语言无文字,或者曾经有过,而它总是被苗歌所代替。苗歌,在苗族文化生活中起其重要的情感传递作用。苗族男女为自由恋爱,通常在重大节日或逢场天相会,俗称“赶边边场”。苗家男子看上意中人时,便躲在女方回家的草树后,大胆地用歌声撩拨。若女方有意,则马上回歌,歌里不一定让对方猜得出爱慕之意,或笑骂男方相貌丑陋,有癞蛤蟆吃天鹅肉之嫌;或转弯抹角言他事他物以窥探男方品行……这就是苗族情歌了。


  苗族情歌分格律体和自由体,多为五言,也有散板。每组歌有个引子叫“起莎”,托物言情,讲究韵律和声调协调。苗歌语言精练、旋律优美动人,它有世代相传,也有即兴而作。当地人把男女青年通过对唱山歌表达爱情的形式叫“拗山”,“拗山”往往在风景优美的水边或山岗进行。歌词内容大致分为初会歌(问姓歌、讨糖粑歌、结伴歌、约会歌),赞美歌,送别歌,求爱歌,盟誓歌,私奔歌,恩爱歌……不一而足。过去,一对苗族夫妻多半在歌场认识,然后对歌再结婚,婚后小两口大多生活甜美,极少脸红。


“挑葱会”情歌唱起来。张金宽 摄


  每逢“三月三”,吕洞山地区要赶“挑葱会”。湘西苗家人,陆续相聚翁排坡,在油桐花香的山野,苗家女子低头在地里挑胡葱,如看上意中人,便朝对方塞一把野葱,羞涩地隐入林中。男方心领神会,尾随其后,亮开歌喉,歌声中充满情意:


妹妹生得白又白,情郎生得黑又黑;

黑墨写在白纸上,你看合色不合色。

娇妹十八郎十七,口口骂郎无年纪,

大山木叶有长短,哪得十指一般齐?


  更多时候,在草坝子的尽头,苗歌蔓延开来,像一挂风铃,从情人的声带飘出,煽情而诱惑。像一片白云,在空气里浮游,自由自在;像一串流苏,在雨檐轻轻摇摆,叮咚作响。苗歌要的是原汁原味,一旦翻译成汉语,就失去了它原本的韵味。如果要真切地了解苗歌,像抚摩柔软的木叶儿那般动听,那得去吕洞山下赶一场苗歌会。


  如果你去过湘西,到过吕洞山,那里满山满坡都是保靖黄金茶树,翠绿欲滴。云顶花海,妖娆迷人。走在路上,你遇到的苗家女子清爽干净,眉眼都蓄满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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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团结报

作者|方君才

编辑|杨世芳

监制|陈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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