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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父亲的背篓

湘西头条 2023-11-06


我的家乡坐落在湘西乌龙山中的一个偏远小山村,成片的斑竹、水竹、山竹等各种竹子在山寨里竞相生长。微风吹拂,它们发出“沙沙”声,在山寨的上空不停地“招摇”。这样的环境,造就了我们村是十里八乡闻名的“篾匠之乡”。青壮年男人就地取材,几乎个个都是编织背篓的高手,而我父亲编织的背篓深受当地老百姓的欢迎。


小时候,父亲一年四季几乎都待在家里,专注于编织背篓,一般每天能编织2至3个。而我和母亲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有时候连饭也端到父亲的手上,因为父亲是家里的“摇钱树”,我们必须要好好“伺候”。父亲说,编织背篓最好用斑竹这种竹子,它不仅色道金黄,卖相好,还十分结实耐用;若用山竹或者水竹,背篓的色彩就比较暗淡,且质地比较柔软,不太实用,卖不上好价钱。


苗族老汉剖丝篾。团结报全媒体记者 龙佳义 摄


编织背篓时首先要到竹林里去选竹材,父亲一般选择一根就能编织一个背篓的竹料,斑竹太小或者太大,一般不会进入他的“法眼”。斑竹选好后,将其从底部砍断并扛回家放在空旷的堂屋里,便于父亲施展自己的技艺和才华。然后,父亲用锯子将一根斑竹锯成三段,每段约2米来长,同时用篾刀将竹节打磨光滑、平整。紧接着,父亲拿起篾刀对着2米长的斑竹,将其“嚓嚓嚓”地劈成篾条、篾片、篾丝、黄篾等编织背篓所需的各种规则的竹件。篾条主要削取斑竹的表皮部位,宽约1厘米,厚约5毫米,用于构筑整个背篓的骨架;篾片用于构筑背篓的底座;篾丝是削取斑竹的表皮部位,宽度、厚度均为3毫米左右,用于在骨架上来回编织;黄篾需削去表皮部位后,保留黄色的竹心,宽度、厚度均在2毫米左右,用于给背篓的中间部位编织花边,使背篓更加美观。


所有准备工作就绪后,就正式进入编织背篓的环节了。把24根2米长的篾条均匀地铺在地上,并相互交叉,中心部位有意做成几个圆孔,用15厘米长的竹片把圆孔贯穿插满,再用篾丝绕织这些部位几圈,于是,就形成了一个直径为15厘米的圆盘,我们称其为“篓底”。篓底做好后,从底座四周慢慢把篾条往上翻卷(青皮向外),再用绳索把篾条牢牢套住,或者把翻卷的篾条塞入长板凳两脚之间的空隙,也起固定作用。篾条定型后,就用篾丝在篾条上一层层地往上编织,还不时地用蔑刀的手柄将其捶打,使之扎紧扎牢。当篾丝编织到背篓的篓腹后,就该编织黄篾了。黄篾须编织两路,每一路约5厘米左右宽。黄篾编好后,再用篾丝往上编织,直至背篓收口。编织篓口很有讲究,需把篾条顺着一个方向压紧压实,并将竹条的顶端最终固定在背篓篓口的内侧,并整齐排列,看上去比较美观。此时,一个完整的背篓还没有完全编织完成,还要将背篓左右两侧各装一条篾丝编织的细带子,细带一端从稍微低于篓口的部位穿出来,从黄篾部位插进去,再从篓底部位扯出来,然后与细带的另一端在篓底固定,打成死结。细带是连接背篓和人的躯体的“纽带”,便于将背篓稳稳地依附在肩膀上,从而承载背篓和背篓里的负荷。从背篓的外观看,它高约60厘米,像一个不太规则而又中空的圆柱体,从下往上慢慢将开口扩大。如果平行于地面,给背篓截一个剖面图的话,每一个剖面均是一个规则的圆面,最下面的圆面直径约15厘米,上端开口处的圆面直径约30厘米。


精编细织。余光龙 摄


父亲的背篓编织期一般为4天,待销售之后再编织,如此循环往复。这样安排,一是不造成背篓的积压和干枯;二是时间上与我们家乡的三、八赶集日刚好相对应。在4天时间内,父亲可以编织8至9个背篓,有时多达12个。赶集时,父亲起得很早,随便热一下饭菜稍微进食后,就匆匆上路了。走在路上,父亲肩上的背篓重叠得像小山似的,足足有两米多高。这座小山贴着父亲的身躯,颤巍巍地朝集市方向移动,最终消失在茫茫的风烟里。父亲去赶集后,我和伙伴们就在家乡的一座凉亭桥上等待,我们各有各的等待,从早上一直守候到下午,眼睛一直注视着赶集的那个方向。我盼望父亲从街上给我买来“油粑粑”“水糖果”等零食,因为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时代,能够吃上水果糖、油粑粑等美味,那是无比快意的事情啊。而赶集回来的父亲总是能够满足我的欲望,还兴高采烈地对我说,这个逢场背篓很好卖,5元钱一个。除了买零食,还买了全家人都喜欢吃的牛碎肉和猪肺,一家子又可以改善生活了。


由于父亲一年四季编织背篓,自家的竹林渐渐形成了“草盛竹苗稀”的局面。为了保障竹林的繁衍生息,父亲不得不从“宋巴且”“麻料”等远处盛产竹子的村庄购买斑竹。“宋巴且”离家大约有10公里,还有7公里左右的水路,3公里左右的陆路。那时候,交通不太方便,父亲不能借助汽车等交通工具的力量,只能用人力,采取“水陆并进”的方式,慢慢将竹子搬运回家。父亲将斑竹扎成竹排,身体站在竹排的前端,并用竹篙控制竹排的方向,慢慢顺水而下;如果遇到险滩,父亲则跳下竹排,干脆在岸上观望,任竹排随意漂流而下。在下一处水势平缓处,父亲再爬上竹排,再度控制竹排的走势。大约3个小时后,竹排算是艰难地完成了“水路历程”,这也几乎淘尽了父亲的体力。3公里的陆路虽短,但崎岖难行,且有400米左右长的斜坡,要穿过就更不容易了。父亲将竹子扛在肩膀,并用一根木棒做支撑,艰难地走在坡坎上,身体战战兢兢,好像十分吃力。他既要担心脚步是否坚实稳当,又要担心竹子的前端是否碰撞上石壁、树木等障碍物。一旦碰撞,肩上的竹子将滑落到底下的山谷里,一切将前功尽弃。在我的印象中,竹子总能够安全抵达家里,没有出现滑落事件。除了我们帮忙之外,更多的是父亲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和耐心地坚持,做到了既抬头看路,又走好了脚下的每一步。所以,在搬运途中,父亲全身心投入,每迈出一步都要发出“哎嗨哎嗨”的有节奏的呻吟,从而排解身上的疲劳;豆大的汗珠也不时地从额头上滚落而下,洒落一地,打湿了深深浅浅的脚步……


背篓,承载了儿时太多的美好回忆!既有辛勤的汗水,更有幸福的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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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团结报

作者|魏芳柏

编辑|刘娜

监制|陈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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