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去里耶，走一段寻秦之旅

　　在湘西，很有必要去一趟里耶。

　　去里耶，自然是为了走那一段寻秦之旅。

　　因为，这里有两千二百多年前的秦汉古城，这里有三万八千余枚秦代简牍，这里还有大秦帝国曾经的县乡村落，这里更有大秦帝国的文化与灵魂。

里耶全景。胡春荣 摄

　　里耶，一个土味中透着洋气的地名。里，土家族语大地、土地之称，耶，土家族语开垦、耕耘之谓。里耶，则为开疆拓土之意。

　　行走里耶，站在这片土地上，仔细品读它时，不能不让人惊叹，它不仅是一个名为“土家”的古老民族的发祥地和生生不息的繁衍地，而且它还与两千多年前史称“战国”、“秦朝”的那场延续几百年的社会大激荡、大变革、大整合息息相关。

　　在这里拾起一片残瓦，它或许见证过秦国的阴晴圆缺；捡起一截断砖，它或许就抵挡过汉军的长矛和箭镞；捧起一把泥土，它一定饱含着一次次城头易帜留下的血腥；就算拿起一块鹅卵石，它或许也曾闪烁过王朝更替时战车铁骑碾踏溅出的火花。这地方，把太多的神秘与神奇留给了时间，留给了后人。

　　凝神思索，人们不能不对里耶悠久神奇、波澜壮阔的经历，对这方热土上历史和自然的造化，对沉积在这奇山异水之间的秦简文化，产生深深的感叹和虔诚的敬畏……

　　里耶的文化，以秦简文化为主。而秦简文化，又是里耶生态文化旅游的核心。

　　站在酉水岸边，望着缓缓而流的酉水。在这长不过三公里的酉水河段，岸边竟有三座古城及三块古墓葬群，它们皆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如此密集的历史文化遗址遗存，在中国罕见，世界少有！

　　走进一座叫迁陵县的古城遗址，阙台似的城门耸立面前，让人不知不觉地进入了大秦帝国时代。步入城中，留在地上的车辙印痕，仿佛若有一辆辆马车迎面驶来，让人有了几分车辚辚、马萧萧的感觉。

　　一口古井，几片筒瓦，干栏结构的县衙，加上一棵古树一栋茅草屋，秦人的生活场景，是否历历在目？！

　　一张弓弩，几把戟剑，整齐的兵营房，加上一支寒光闪闪的楚式剑，楚人的器物，何时而落入了秦人手中？！

　　一座吊桥，几方城门，土夯的城墙石垒的护城河，加上一位被“刖刑”的少年，秦帝国的城池也仅仅只坚固了十五年！

　　这一个个的场景，一个个的传奇，实在令人着迷。

四山铜镜 博物馆陈展照片

　　当然，更令人着迷的还是里耶秦简博物馆展柜中的“四山铜镜”。它是大秦帝国的代表性器物，秦人用它相照，进行梳妆打扮。铜镜非常精美，背部有四个山字图案，周边有花叶纹饰。“山”字表示静止养息之意，四山象征四岳，六山寓意六国一统归秦。春秋战国时期，战乱频发，人们都期盼着停止战乱，修生养息。

　　众所周知，乘法口诀表是古往今来人们在计算中进行乘法、除法、开方等运算的基本规则，中国从春秋战国时期至今已沿用有三千多年。在里耶秦简中，有三枚保存十分完整清晰的乘法口诀表，据考古专家称，它是目前全世界发现最早的乘法口诀表实物，足可改写世界数学历史。秦人就是用它作为工具，在生活中来进行计算。今天，当人们站在这枚乘法口诀表前，默默地背诵一番“一一得一、九九八十一”时，是否与秦人有相同的心境？！

　　有一枚里耶秦简这样写道：“迁陵以邮行洞庭”。那么，迁陵在哪里？洞庭又在何方？

　　在汉代之后的文献中，武陵山区被称为蛮夷之地。可在战国秦汉时期，这里却是秦楚交战、秦汉交战的前沿，其主要缘于酉水是沟通乌江流域与洞庭流域的交通走廊。然而，交战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文化的冲突，也是文化的交流。

　　里耶秦简中是这样记录的：“……今遷陵廿五年爲縣…”。可见，迁陵县最早建于秦王二十五年（公元前222年）。《史记》曰：“秦二十五年，王翦遂定荆江南地。”这一年，也正是秦将王翦平定楚国的江南，攻占楚都寿春、俘虏楚王负刍的时间。“迁陵”这一地名，在里耶秦简就出现了百多次，它几乎涉及了所有类型的里耶秦简文书，这表明迁陵与现今出土秦简的里耶古城关系密切。因而考古专家们一致认定，里耶古城便是秦迁陵县城遗址。

里耶古城遗址

　　天下一统后，大秦帝国置三十六郡或四十八郡治理天下，却都没有“洞庭郡”。可在里耶秦简中，又无数次出现了“洞庭”字样。过往的史料中，秦国置郡而没有洞庭郡，但也没有苍梧郡。可是，里耶秦简中又有苍梧郡的设置记载：“卅四年……今苍梧为郡九岁。”三十四减九等于二十五，苍梧郡设置应是秦王二十五年。秦王二十五年又是秦将王翦“遂定江南”的那一年，因此，或可推断洞庭郡和苍梧郡都应在此年建立。

　　随着楚国的彻底灭亡，秦国的版图也已然扩大。秦王朝刚刚建立，新朝要有新气象、新气魄，原楚黔中郡已不适应了，所以取代黔中郡的应是洞庭郡。再者，秦王朝也忌讳楚人怀旧，怕其存反抗之心，将黔中郡去掉，换成洞庭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秦始皇好大喜功，在里耶秦简中就有“泰上觀獻曰皇帝”、“以命爲皇帝”、“王谴曰制谴”、“以王令曰以皇帝詔”等等。不难看出，这些都是秦王嬴政称皇帝之后的专称，他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皇帝”。在秦王朝以前，中国历代的最高统治者都称王，夏、商、周三代皆如此。由于“礼崩乐坏”，昔日唯我独尊的名号，被许多人堂而皇之地采用了。

　　秦王嬴政完成统一大业后，面对“六合之内，皆为王土”的美好江山，他认为王的称号已经无法表达自己的威严和事功。于是，他决定采用“泰皇”的“皇”字，和“五帝”的“帝”字，将自己的名号定为“皇帝”。为了臣服地方，他还要求地方进献，当时迁陵县进献的就有枳枸、白冬瓜、干鲮鱼、明渠鸟和猿猴等等。

迁陵洞庭郡简 博物馆陈展照片

　　在里耶秦简博物馆的一个玻璃器物中，有颗藠头最引人注目。据出土的里耶秦简解释，当时的秦迁陵县也出现了许多菜品，除了藠头外，还有芋、芹、韭、蒜、葫芦等菜名，同时也还有橘、梅、桃、枣、李等果品。藠头是辛辣之物，除湿、开胃、助消化。秦迁陵县所在地，潮湿之气较重，人们喜食藠头这样的辛辣物，就是为了祛除体内的寒湿之气，因为，那个时候辣椒还未传入中国。在里耶秦简中还出现了医药方，其中一方是治胃病的，另一方是治刀剑伤感染的，它们堪称世界上最古老的药方，也是当时秦人常备的药物。

　　当时的里耶，物产丰富，且独具特色。就如枳枸，湘西人俗称鸡爪爪，在秦时它作为贡品进献宫廷，为王公贵族所享用。那么，如今人们完全可建一个枳枸园，生产加工枳枸酒、枳枸饮料、枳枸果脯等，做一个包含秦文化的农旅融合的富民产业。

　　两千二百年前，大秦帝国的管理体系最为先进，也是它横扫六国的法宝之一，就如户籍制、邮传制、郡县制，至今还为人们所用。

　　在大秦帝国没有身份证户籍的人，怕是寸步难行。里耶秦简中一枚户籍简记录了一个叫缭可的秦人，年二十五岁，身高六尺八寸，皮肤赤色，头发较多，未留胡须，衣着络袍、络单胡衣一件。秦人缭可当了逃兵，秦王朝凭这个身份证信息，便将其缉拿归案。

　　有一枚里耶秦简文书，其大意是说秦王三十二年（公元前215年）正月十七，由启陵乡啬夫上报说，成里里典和启陵邮人空缺，乡里准备提拔士五“成”为成里里典，士五“匄”为启陵邮人，请求县令、县尉核准。因当时邮人紧缺，于是，县尉批准将“成”和“匄”同时提拔为启陵邮人，而这些邮人就是连接中央与地方的纽带，使大秦帝国的政令畅通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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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耶秦简，就像一条通达两千多年前神秘历史的时光隧道，不仅令考古界、史学界振奋不已，大呼“北有西安兵马俑，南有里耶秦简牍”，称其历史文化价值堪比殷墟甲骨文、敦煌文书，是为大秦帝国的百科全书。

　　从里耶一路走来，再回头仰望它背后那座高耸屹立的八面山，不得不令人发出感叹：假若里耶的秦简文化也是一座高山的话，无不让世人仰之弥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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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团结报

文字｜山里人

编辑｜杨世芳

监制｜陈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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