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酉水河边秋意浓
酉水风光
在湘西的大山里,酉水河弯弯曲曲地流淌着。
酉水河流过,一路留下了许多碧潭与河滩。这碧潭,是许多人儿时游泳的地方;这河滩,是许多人儿时疯玩的廊场。
立秋过后,就是二十四个“秋老虎”,太阳整天照着,热浪依旧。而此时的碧潭,水更清了,更绿了,更让人迷恋不舍。而此时的河滩,花花草草更鲜了,更艳了,更让人乐不思蜀。
而这些青艳的花花草草,仿佛成了酉水河的又一“文化名片”,尤以辣蓼子花和芭茅花花为著。
辣蓼子花
秋天最火红的一景,是辣蓼子花开。
它那紫红一串的花朵,杂以青绿,浓艳而又清丽,迎风摇曳,绽放着心中的壮美,追逐天边的云朵,毫不犹豫地向前铺陈,若不是酉河水的阻挡,想必一直会铺到天边。
视觉的冲击,触动了灵魂深处,徒生一个意念,不由人连忙掏出手机,捕捉这些绚丽的光芒。镜头里,夕阳的鳞片很美,一点点地滑落进金色的酉水河里,几只白鹤,徜徉于辣蓼子和杂草交织的滩涂,专心觅食。那白色的羽毛,披着霞光,如一朵朵天空的云彩,飘浮在空阔辽远的水平线上。
这一抹“秋波红蓼水,夕照青芜岸”的景色,是白居易在《曲江早秋》中描绘的,可在儿时的酉水河上也司空见惯。想不到拼命逃离乡间,混迹于市镇几十年后,此情此景,竟然让自己按捺不住一颗热烈激荡的心,陶醉于这幅散发着泥土温情的画卷里。
一番“咔嚓咔嚓”的操作,收藏起这份美好,又静静地看着那些跟记忆中似乎一模一样的花朵。春来发芽生枝,秋临花正妍的辣蓼子,叶子疏密有致,枝茎如竹一般刚毅,擎起由细碎花儿结成的穗,一串连一串,带着喜庆。
辣蓼子花
辣蓼子无论是在田间野陌,还是在河湖沟渠旁,总是开得泼泼洒洒,热烈奔放,从早稻扬花开到晚稻收割后,依然摇曳于秋风里,见证带有凉气的秋风,把生命的种子吹落,年复一年,植根于广袤大地。
据载,辣蓼子是丛生植物,具有祛风利湿,散瘀止痛,解毒消肿,杀虫止痒之功效。春夏草木欣欣,辣蓼子沿着低注向湿地蔓延,毫不客气地占据湿地空间。当它还是一丛绿时,看不出它的特别,一旦开花时,就见出劲爆了,一开一大片,一片红似火。
由此,也可见辣蓼子的生命力是强韧,还带着虎狼之性。辣蓼子有差异,花色各不同。单从颜色上区分,就会让人懵头转向,有朱红、粉红、紫红,还有粉白和灰白的。乡里人行事有条有理,按照自己的区分法,把它们一一取上尊姓大名。长在水边的叫水蓼子,开白花的叫白花蓼子,开红花的叫红花蓼子,也有人叫它“狗尾巴”,其实它又有别于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因其叶汁带辛辣味,更多的人叫它辣蓼子。名字个性十足,五光十色。
据说,在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里,“薪”并非指一般的柴草,而是辣蓼子晒干后的柴,称为“蓼薪”。“卧薪”即“目卧,则攻之以蓼薪”,在疲倦困乏的时候,用辣蓼子的辣来刺激一下眼睛,眼泪流下来后,人就清醒了。越王勾践用这种方式,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懈怠,不要忘记家国仇恨。
小时候,我们伴着月光纳凉消暑,少不了遭蚊虫叮咬,就用辣蓼子来驱赶蚊虫,可谓天然无公害。于是,挑那些粗壮枝叶繁茂的,齐根割下,晒至半干,掺和稻草一起扎成熏蚊的草把。天黑之前,点燃放在凉床边,草把袅袅地飘着淡烟,散发出一股辛辣气息,把蚊虫驱赶得远远的。无蚊虫的袭扰,月光就像一双纤纤玉手,柔柔地抚摸我们进入梦乡。
暑去秋来,河水浅了不少,河滩上花草茂密,成为鸟的天堂,成为我们儿时放牛的牧场。牛悠然摇着尾巴,低头啃草。我们静静地坐在河滩上,审视那气味辛辣、猪不理、牛不吃、乡间最卑微的辣蓼子,为何花开得灿若云霞,成为诗人心中的诗、画家描摹的画?
看着父辈们在田间日复一日辛勤劳作,心中笃定,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的思绪散落在辣蓼子丛中,梦想随着辣蓼子花一起绽放。
如今,栖居于喧嚣的市镇,生活只有紧张与忙碌,再也不及儿时那般,在酉水河里自由自在地沉浮,在河滩上悠闲自在地看辣蓼子花开花谢。
渴望回到乡间,归期却总是飘飘渺渺,往往不知所踪。辣蓼子花开,每年如期而至,从不失信。而我,却一次又一次失约。
芭茅花花
白露为霜的季节,酉水河边的风打着口哨,充斥着凉意。
这日午后,暖阳正好,一叶扁舟将我送到了乡间。酉水退了不少,河边的滩涂上,郁郁苍苍的芭茅花花摇曳着,勾头好似欢迎着远道而回的游子。
乡下的人们,总把芦苇和芭茅混为一谈。所以,我们这里便将芦苇叫做芭茅花花。这名字虽没有芦苇名头响亮,但也不失有点点诗意。
秋天里,芭茅花花一株株、一丛丛,一片连着一片,在蓝天白云之下,蓬蓬勃勃,无拘无束,在滩涂湿地之上,随风摇曳,飘逸清雅。
我的童年和少年,有许多时光都是在酉水河边度过的。那时常与小伙伴到河边玩耍,或洗澡,或看船,或守牛,或网鱼,更多是在那浩浩荡荡的芭茅花花里躲迷藏,每天伴着我们的欢笑,一起淹没在夕阳的余晖里。
那时候,芭茅花花在我心中扎下了根。芭茅花花泼皮,不择土壤,不惧风雨,有水域就能生长,就能看到它顽强的身姿,进而组成的一道亮丽的风景,正如唐代诗人翁祧说的那样:“得地自成丛,哪因种植功”。
每年,春风刚吹谢雪花,芭茅花花便迫不及待地伸出纤纤玉指般的细笋。一阵惊雷,一场春雨,一度春风,笋的身子由细变粗,由矮变高,继而又长出颀长的叶片,半个月下来,酉水河滩上又绿了,满目苍翠。
日出日落,燕子归来,不经意间,芭茅花花长高了。挺拔的芭茅花花,一株株肩并肩站在一起,举着墨绿色的旗帜,密织成一道道天然屏障,气势磅礴,威武而富有神韵。
芭茅花
秋天芭茅花花盛开,高扬的花穗俨然古代骑士头顶的盔缨,只是颜色不尽相同,初出穗是淡紫色,再转粉白,直到洁白的花絮盛放,缀在细细的柔茎上,洁白如雪。
“有花皆吐雪,无韵不含风。”秋风萧瑟,那一望无垠的芭茅花花,婆娑作响,洁白轻盈的花絮,似白雪,似绒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像天女散花一样,悠悠飘落,给这个凄清寂寥的季节,多添了一份离愁别绪。
茂密的芭茅花花,隔开了尘世间的喧嚣,成为一方净土,成为鸟儿的栖息地,成为鸟的天堂。鸟儿们在芭茅花花里惬意地嬉戏、觅食。一阵秋风惊起了几声鸟鸣,打破了芭茅花花的静谧。几只白鹤腾空而起,它们优雅地掠过天空,在半空画着弧线,双翼轻展如仙子般美丽,带着湿润的气息,浸润着满目的诗意,然后贴着芭茅花花滑翔。那雪白的羽毛与洁白的芭茅花花融为一体,让人不可辨别。
此情此景,真是应了那句古诗:“秋声飒飒芦苇寒,惊飞白鹭起前滩。”早在宋代,就有诗人用锦句记下了这幅美妙的画面。野旷天低,日落河宽。一道斜阳铺水中,宛如一根红金色的腰带,缠绕在酉水的腰间,泛着粼粼光芒。
有时,芭茅花花倒像一位娴静的女子,典雅、端庄,技着晚酸的色彩,晚风轻吹,涌动出一片绚丽多彩的绸缎。夕阳、江水、芦苇、飞鸟,定格在“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诗意中。
《诗经》有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是谁迷醉在那蒹葭的流光中,追寻着伊人飘忽的倩影?是诗人笔墨下浪漫、朦胧的美,让思恋愈发强烈执着。这首诗歌,唱出了一曲荡气回肠的情歌,一唱就是三千年。
从此,芭茅花花被文人墨客赋予了情感的寄托,借景抒情,吟哦出一首首哀婉悠远的诗行。以前,家乡建房屋的芭茅席、盛瓜果的芭茅篓,都离不开芭茅杆杆,甚至连油盐钱也是用芭茅编的篮子、扎的扫帚来换取。芭茅杆杆做成笛子,吹奏起来,悠扬婉转,和着河滩里蛙鸣虫吟,奏响乡间的诗情画意。
如今,随着时代的发展,那些关于芭茅杆杆的家什器物,只有在记忆深处流淌,并时不时荡漾在梦中。芭茅杆杆如竹,有节虚心,刚直不阿。芭茅花花睿智、坚韧、纯洁,依靠集体的力量,顶住狂风暴雨的肆虐,敢与洪水抗争,在博击中成长。它默默地把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奉献于世。
走在乡间的秋季里,远远地回望,在这花絮飘舞的时节,说“拜拜”,挥手又挥手,可心中,依然走不出酉水河滩边那片芭茅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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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团结报
作者|图/文 山里人
编辑|杨世芳
监制|陈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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