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泰然这样评论欧阳文章的评论文章

从理解和爱获得一种批评的尺度

——欧阳文章《湘西文艺汇评》印象

刘泰然

欧阳文章的《湘西文艺汇评》收录了几十篇有关湘西文学、绘画、书法的评论，是他十多年来持续、专注、深入观察和思考当代湘西文艺创作所获得的成果。

在这部评论集对二十位作家、十余位画家和五位书法家进行了专题性的评论，大致呈现了湘西当代文艺创作的整体成就与精神风貌。这些评论既把握住了每一位艺术家的独特性，每一篇文章都有它的针对性；同时，所有文章又构成一个系统性的整体，体现了一种共通的文化关切和思想脉络。所以，文章的这个评论集中的评论尽管涉及如此多的文艺家和不同门类的艺术作品，但由于有始终一贯的问题意识与人文情怀，也就让这个集子具有了内在的灵魂，体现了某种精神的深度。

文章的文艺评论和其他很多批评家的评论文章很大的不同在于他的评论不仅有着理性观照的冷静，更有一种人文关切的温度，这一点刘年在序言中也指出来了，“爱，是《湘西文艺汇评》的关键词”。当然，文艺评论不像散文，它是不允许主观情感的表达的，它需要的是持论公允，辨析深刻，指陈犀利，《湘西文艺汇评》中的文章不乏这些特征，但在这种理性客观的背后却不难见出一种真正的大爱所起的支撑作用。文艺评论拒绝抒情，但文艺评论家却不能没有情怀。如果没有对文艺本身的长久的眷恋，没有对湘西文化的一往情深，没有对理想生活的真诚憧憬，这部集子中的文章是不会写出来的。

文章这本评论集中所呈现出来的这种关切与大爱是文化性的。文艺本身是以人的生活世界、情感世界为对象和内核的，文艺评论同样建立在对文艺表现的生活和情感的体验和理解的基础之上。我一直相信好的文艺评论是无法光靠理性（批评方法和技巧）来达到一种深度的，如果这种理性没有和感受力和爱的能力结合起来的话。正是在这一点上，《湘西文艺汇评》表现出一种很好的结合。评论集中的文章没有时下很多评论中那种常见的理论的傲慢，将理论居高临下地强加于作品之上，这些文章朴素、诚恳，不搬弄概念，表现出对文学和艺术的良好的感受力。文章自己就创作和发表过不少散文、诗歌和小说，他对绘画和书法也有着强烈的兴趣，这使得他集子中的大部分评论文章都体现出一种真正的行家里手才能做出的对艺术得失的精准判断。这种判断是从文本内部提炼出来的，是在反复阅读和观赏的过程中体悟权衡得来的，是评论家放下评论家的架子，而重新作为一位有经验的读者和观者充满耐心地反复深入作品后得出来的。而且文章的评论并不仅仅着眼于作品本身，而总是由作品通向作品背后的那个人，这种知人论世的评论方式在今天看来并不时尚，但却更体现文章评论的某种更深沉的旨趣，即他关注的始终是人的世界。所以评论集中的很多评论才显得妥帖和到位，并具有某种艺术理解的深度和人文的深度。

这种情感深度在通观集子中的全部评论文章后能够更深切的体会到。这些文章体现了一种持续的关切，折射了在一个更大的时空视野与参照系之下的对整个湘西文化和湘西文艺的贯穿始终的深沉之爱。文章和我一样都是湘中人，但却在湘西求学、工作和生活，他自认为湘西的奇山异水和野性文化更切合他的“调性”，他完全认同了湘西文化，把自己当成是真正的湘西人。对于湘西文艺家，无论是那些文艺界的“狠角色”，还是初出茅庐的青年艺术家，他都热切地关注着，认真阅读研究他们的作品，激赏他们的才华，为他们未能获得与他们的才华相匹配的名声而感到不平。文章对湘西文化与湘西文艺的热爱并未使他失去权衡的标准，相反他身上很好地兼容了体验与理解、内部和外部两种不同的视角，他在评价湘西文艺时建立了一个更大的文化参照系。

这个参照系一方面是纵向的，他把湘西当代文艺的创作放到从湘西远古巫傩文化、楚骚传统，以及沈从文、黄永玉所建构形成的悠久与经典的历史谱系中加以定位，探讨当代创作与既有文化传统之间的延续与新变，建立起“源流”“高峰”“浪潮”“薪火”这一湘西文学史叙事，他密切关注湘西80后作家的创作，展望湘西文艺的未来；这种纵向坐标使得他对每一个作家、艺术家的评论不是就事论事，而是彰显一种更自觉的历史意识和更深的文化关切。另一方面，这个参照系是横向的，他有意识地在当代中国文学与世界文学的总体语境中定位和分析湘西文艺的得失及其可能性，通过莫言、贾平凹、马尔克斯等文学大家的创作来反观湘西文学。不是为了贬抑当代湘西文艺而建构这种更大的参照系，而是想要催生和激发湘西文艺发展的最大潜能才有意从这一参照系出发去观照和省思。他在对黄摩崖、翟非等作家的评论中反复重申如何在一个更高的维度来书写湘西，如何透过表面的自然物象来追溯其深掩的深层历史文化内涵，如何站在美学、哲学、人类学的高度，讲述湘西“如何”“为什么”美丽、神秘，其价值何在。他似乎比湘西文艺家更急切地关注着湘西文艺的未来，他似乎想要用自己的评论去见证和参与湘西文艺在时代进程中的伟大变革，他在指出湘西作家和艺术家的不足的同时，也真诚地挖掘他们作品中的潜能；他激动地在田瑛、黄青松、于怀岸等作家的作品中发现一种新的可能，而热情地召唤一种史诗性鸿篇巨制在湘西的出场。

欧阳文章评论中的这种饱满的热情总令我感动，这些文章内在一贯的关怀带来一种整体的精气神，也远比那些毫无关切的就事论事之作更具精神和情感的深度。我想，是对文艺的理解和对湘西文化的爱赋予他以更高的尺度；他不是从话语权力，从僵化的艺术公式取得评判的标准，而是参与湘西文艺变革的热情与责任感让他总是对湘西文艺的现状和未来有话可说。他的某些具体观点我不一定完全认同，但我相信这种从爱和理解获得的批评的尺度应该是公正的，一定是有鼓舞和启示的力量的。

（作者系吉首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湖南省文艺理论学会副会长）

来源｜湘西网

作者｜刘泰然

一审｜刘娜

二审｜黄谆

三审｜陈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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