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花的第一次披露时间，大家都搞错了！｜肉庄私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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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今天聊的话题是“元青花”。这可是国宝帮的重灾区啊。元青花今天很火，即使很多不懂古董的人，也都知道“鬼谷子下山”。
但是，你知道嘛？关于元青花这个品种的发现和研究，其实是很晚的事情，甚至长期以来，人们都不知道元代有青花这种产品。按照上海博物馆副馆长陈克伦先生的话，元青花研究的历史总共只有60年时间。
但是，我最整理书记的过程中，有个新发现：关于元青花研究的第一篇学术报告，其实大家都搞错了。今天我们就来聊这个新发现。
元青花行情的启动，来自于鬼谷子下山那只罐子。2005年的时候，它以1400万英镑拍出，加佣金后为1568.8万英镑，折合人民币约2.3亿，创了当时的中国古董的世界纪录。要知道，在这之前，最顶级的中国古董交易价格没有一件过亿的。从此以后，迅速点燃了全民收藏元青花的热情。潘家园地摊上开始出现成批的元青花鬼谷子下山罐了。鬼谷子下山那件元青花罐是英国古董商ESKENAZI买的。
结果顺带着呢他在中国的知名度也一下子提升到一线明星的火爆程度了。后来，这件青花罐也回到中国参加了上海博物馆举办的元青花大展。
此前，长期以来，元青花是默默无名的，大家都不知道有这样的器物存在。因为我们的古籍里面压根找不到这个品种。博古类书籍里面也重来没提过，大家认为最早的青花当属明朝永宣时期。
第一次系统性的揭示元青花的基本面貌是美国弗利尔博物馆的学者波普博士。他在1952年写了一本书“十四世纪青花”，针对土耳其托普卡比宫的青花瓷器进行了详细的分类研究。
又在1956年写了一本书“阿德比尔寺收藏的中国瓷器”，针对伊朗国家博物馆收藏的器物进行了系统研究。
这批元青花原来是清真寺阿德比尔寺收藏的。大家才开始认识到元代青花瓷器的基本面貌是啥样的，可以和永宣青花瓷器进行区分，变成一个独立的品种了。
可是事实上，波普博士并不是第一个发现元青花的人。
早在1929年HOBSON在《OLD FURNITURE》这本杂志里面曾经提到过戴维德爵士那对著名的元青花象耳瓶。
这对瓶子上面有纪年款，写的是“至正十一年”
也就是1351年，元代晚期。它是一个很好地标准器，明明白白说明了制作年份是元代晚期，也是第一件有元代纪年信息的青花瓷器。这是铁证，有力的说明了元青花的存在。这对瓶子后来也被人称之为“戴维德瓶”。现在大家去大英博物馆，有一个专门的厅就是戴维德旧藏的一些珍贵瓷器，一进门就是这对瓶子，每天都有很多人要去和它们合影。而HOBSON的这篇文章是目前学界公认的关于元青花研究最早的一篇文章。
但是，我今天想说的是，大家都搞错了。
因为，我们找到了一篇更加早的文章。那就是在1926年东方陶瓷学会的会刊里面的一篇文章。题目叫做“AIDHAB港口中国陶瓷碎片以及八思巴文款识”。
这篇文章呢，其实也是HOBSON写的，只不过比原有的那篇文章要早三年。在没有出现戴维德瓶之前，HOBSON已经通过蛛丝马迹推断出元青花，甚至宋青花存在的可能性。
文章里面说Mr G.W.Murray在红海的一个著名港口Aidhab发现了一些青花瓷片。
根据淤泥的地层可以推断时间在1058~1368年之间。也就是说这些青花瓷片肯定是明以前的，有可能是元，甚至可能到宋。
（1）它这些瓷片的胎釉质感和明早期永宣青花器物有着明显区别，很可能是不同年份的。
（2）同一区域出土了龙泉双鱼洗的瓷片，明显是南宋晚期-元早期的产品，更加确认了年份了。
（3）这个区域还出土带有八思巴文的瓷片。而八思巴文是元代创造的文字，在元代以后就不用了。大英博物馆有一个磁州窑瓶子上面用八思巴文写着“好酒”两个字。这就坐实了这些青花瓷片是元代的。
这篇文章并没有提及“至正十一年”的那对戴维德象耳瓶。我相信HOBSON这个时候还没有见到这对瓶子，仅仅通过理论推导就可以知道元青花存在的。通过种种证据进行推断，青花瓷器很有可能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并不是从永宣开始的，而是更早的年份。这是全世界第一篇文章在论述元青花存在的可能性。
也就说，即使戴维德瓶不出现，而是别的器物出现了，也能佐证这个理论。而两三年后，戴维德瓶出现了，他发现自己的推测居然被验证了，那是十分自豪和值得高兴的事情。就像爱因斯坦提出了广义相对论和狭义相对论，根据这个理论，可以继续推导出宇宙是膨胀的。爱因斯坦无法通过实验观察来论证这一点。是他死后再被论证的。而HOBSON根据蛛丝马迹推导出了元青花的存在，而且自己还亲自找到实例可以论证自己的理论。他把那篇著名的文章发表在了OLD FURNITURE上。很可惜，这个事情太专业，这些文章的重要性并没有在普通大众中产生影响。但是，这些内容其实对专业人士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后人孜孜不倦的去研究元青花这个课题，就是基于这些研究的基础之上的。我们发现：从此以后，东方陶瓷学会会刊里面不断有人去研究这方面内容。
终于，在1952年时东方陶瓷学会的一位会员波普博士在进行系统性的研究阐述之后，公众们才逐渐开始认识到元青花不仅存在，而且很重要。大量的研究才从这个时候开始大爆发出来。各种新发现，比如窖藏啊，墓葬啊，沉船啊之类的也陆陆续续的出现了。到今天为止，短短六十年，我们其实对元青花的基本面貌已经了解的足够清晰了。
我们回顾一下这个过程，最难的是最开始的那个开创人HOBSON。他在没有任何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推导出元青花的存在。如果把元青花看做是一个小的学科的话，HOBSON就是这个学科的创始人。他的整个研究方法是秉承了东方陶瓷学会的一贯风范，也就是逻辑推导式的，而不是人云亦云。
我们以前节目曾经说过，这叫做“东方模式”。先有个理论模型，然后通过证据来论振它，到底是对是错，证据来说话。在没有发现至正十一年款的瓶子前，能够前瞻性的预测出元青花的存在，是十分伟大的。就好比根据牛顿定律推导出太阳系绝不是我们肉眼能观察到的六颗行星，一定有第七颗，第八颗，果然在望远镜的帮助下，我们发现了别的行星。这就是理论模型的重要性和力量。
而相对应的是，我们传统的“博古模式”，以鉴赏的角度去品评好坏，我曾经说这种方式类似于“神学”，因为不可证伪。就永远不可能发现元青花的存在。因为，古人早就说过青花始于明朝永宣时期，也以这时期的青花为最美最佳。你敢颠覆老祖宗说的话？他们都没见过的东西，你难道就见过？笑话吗。
所以，元青花绝不可能是这六十年才出现在市场上。从元代到1952年之间，难道就一件也不出现？只不过出现的时候，要么不认，觉得是新的，要么就归到永宣时期去了。跟传统认识相反的器物一定是不对的，所以，一定是器物错了。这里还有个小插曲，据传呢，戴维德瓶曾经卖到当年的古玩城：琉璃厂，那里所有的行家看完之后，都觉得东西挺好的，就是那个款写着“至正十一年”，我师傅曾经说过没有元青花。这东西看着有点邪门，会不会是最新的高仿呢？我看还是算了吧，别冒这个险了。所以，卖了一圈，愣没卖出去。最后流落到了英国。这个故事呢，由于年代的久远，已经不可考。但是，我觉得按照当时古董商的思维模式，很有可能是真的。这就是“东方模式”和“博古模式”有差异的地方。
“东方模式”是逻辑推导的，只看逻辑是否正确，证据是否充分，不讲什么面子，什么个人喜好。而“博古模式”更多的只是收集众人的评价，人云亦云，顶到加一点自己的喜好评价，仅此而已。当然，并不是说“博古模式”完全无用，至少我们通过这个方式自得其乐。但是，说到做研究，探究事情真相，还得靠“东方模式”。
我们回顾一下“元青花”整个研究的历史，就会发现，这并不是某个人单独的功劳，而是集体的功劳。
波普博士是系统研究的集大成者，但是，开创这个门类研究的人是HOBSON。HOBSON文章里面提到的那个瓷片确实MURRAY找到的。从HOBSON开始，不断的有人在研究和寻找元青花。包括伊朗阿德比尔寺的那批器物也不是波普博士发现的。波普博士是参加东方陶瓷学会，在这么多人研究的基础之上受到了启发，在东方陶瓷学会的会刊里找到有很多这方面的文章。得到了灵感，才可以进行系统梳理，成为那个集大成者。在他的研究基础之上，又会衍生出更多的研究。包括2012年上海博物馆举办的元青花大展，进行的集体亮相，产生的轰动效应。在学术的推动下元青花器物在国际拍卖市场上屡屡创造天价。坂本五郎为了买元青花罐，要典当自家的住宅。ESKENAZI要以破世界纪录的价格买鬼谷子下山。
元青花釉里红大罐 坂本五郎旧藏
这一切高级业务得在学术研究的基础之上发展起来。而当人们不太认识的时候，往往价格是很便宜的。所以，天民楼才有机会收藏到那么多元青花器物。今天的私人藏家完全没机会到达天民楼的高度了，再多钱也不行。
现代科学研究往往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需要一帮人前赴后继，对这个领域不断探索，不断试错。只要取得一定的学术成果、一定浓度之后，就会衍生出很多高级的业务和需求来，并呈现出爆炸式增长的趋势，价格自然会像坐上火箭一样。
这个过程的关键点其实是如何聚集这帮人，增长浓度。因为刚开始的研究是很小众的，充满不确定性的，人与人之间需要不断交流。东方陶瓷学会就是这样的机构，把这么一批人召集起来了，形成了浓度，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推动了学术研究的快速发展，从而刺激了市场的快速发育。这就是东方陶瓷学会伟大的地方——神一样存在的底层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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