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拒绝”带来的财富｜Cale Atkinson专访

Cale Atkinson是来自加拿大的插画师与作家。他有一个厚厚的拒稿信文件夹，那是他从小学开始收到的。他把自己创作的四格漫画寄往世界各地的报纸杂志，一封封回绝的信却让他无比激动。

本期的童书作家，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采访后他给我留下的印象的话，那一定是“无所畏惧”。

近期作品

虽然Cale的第一部独立绘本作品《To the Sea》是2015年出版的，但是他自称从小开始就是一名“Professional Artist”（职业艺术家）。在小学画漫画的时候，他已经抱着“自己是个漫画家”的想法在作画了。Cale不认为必须得达到某个专业程度，人们才能被认可他所在做的事情。

Cale儿时在班级中售卖他的漫画书

不过当他重新回顾当年投稿到各大杂志社与报社、现在看来有些稚嫩的漫画作品时，不禁觉得好笑，“我当时居然还投稿给了《纽约客》(The New Yorker)！”但或许也正是这份旁人看来的自不量力，使得Cale能够毫无顾忌地将作品展示给世界看。

高中毕业时，Cale买了自己的相机，拍摄了他的第一部微电影。他也做过网站设计、动画制作、游戏设计。他并没有过非常清晰的梦想或目标，但他不断地将自己全心投入到当下热爱的事情中。在不停的创作过程中，他越发了解自己，比如他发现，他想要通过创作去讲述自己的故事。

Cale导演的黑色喜剧微电影在当地的一个小电影节上映

Cale的一往无前，可能就是来自于他对创作与分享的“饥饿感”。他认为未来还充满可能性，将来还会尝试做些什么，他自己也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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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VIEW

独家访谈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 x Cale Atkinson

采访：Gina

翻译：Ciel

编辑：Ciel

小学五年级

“专业漫画家”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能说说上幼儿园和小学时，你和艺术的关系是什么样的吗？

Cale：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多多少少就对艺术有了一种爱。我在一个十分有艺术气息的家庭里长大。父母虽然不是专门在艺术领域工作，但母亲是老师，她的工作会涉及与孩子相关的艺术性工作，而教育本身就是一门艺术。父亲是一名港口工人，他也曾做过工程师和许多其他职业。总之，他们俩都具备艺术特质，以及大我三岁的哥哥从小就一直在画画。

从幼年起，创造以及编故事总是在家里被鼓励的，大家也乐在其中。所以对我来说，对艺术和创造性事物的热爱是自然建立起来的，我也早早地喜欢上了动画、漫画、四格漫画。而在以后的日子里，即使我没有做相关的事，这些热爱也持续地在我体内生长着。我一直在画画或者尝试创造些什么，而这些东西日积月累地在我脑中形成了一些想法。但追忆过去，这份热情的确是不经意间产生的，就算只是看着哥哥画画，也对我有所影响。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你曾说小时候的你不想成为一名艺术家，而是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名专业的艺术家了。能聊聊这个想法吗？

Cale：上了小学，我开始变得十分喜爱画画，并尝试创作自己的漫画书。每次读漫画或者四格漫画（专门刊登于报纸和杂志）时，我就特别想做我自己的漫画书。家里人也非常支持我做这个。所以我从未想过要把这件事当作一门职业，这不是我要为之追求和奋斗的事情，因为我觉得我已经在做漫画书了。那时我就把自己的书出售给同学朋友了。当然现在的我会觉得这事特别好玩。

父亲会参与进来，帮我把所有画都影印出来，我再装订成册，然后将它们卖给全班同学。当时不太凑巧的是，有位同学想把漫画退回来，因为它的内容太暴力了。那本书是一名中世纪的骑士到处击杀妖精的故事。而对那位同学的父母来说，这种内容有点过头。所以我有了第一次退款的经历。

但我很喜欢创作，在小的时候也有点自负，觉得自己已经是专业的漫画家了，我画漫画，画四格漫画，而且我有上杂志的渠道。大概在四五年级的时候，我就宣称自己是个被行业认可的专业漫画家，以及我以此谋生。现在看来是有点好笑，但在我内心是有这颗种子的。

我那时认为，既然已经在做这件事了，为什么你不能将自己当作从业者呢？如果你画得很好，你不就是艺术家了吗？如果你在写故事，你不就是个作者了吗？如果你其实已经在做这件事了，为什么一定要到某个专业程度，才能被称作是某个领域的从业者？

临近小学毕业，Cale用Photoshop印出第一本绘本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在小学卖书给同学，和你现在把绘本出售给全球的读者，这两者之间的感觉有什么差别？

Cale：这是个好问题。在年幼的时候，我会因为完成一部漫画作品而感到特别兴奋，虽然它只是被粗糙地上色、影印出来，与我现在的作品也毫无可比性，但那时，想到自己完成了一个完整的作品，出售它，与朋友分享它……这种成就感会让我极其兴奋。

如今，第一本书实际出版时，我当然也很激动，包括让它与世界接轨，参与你的采访，以及当远在加拿大的我知道故事星球的中国读者都在读我的书。但这种感觉与年幼时不太一样。小时候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等你完成你的东西；你会充满了抱负、动力和兴奋感。虽然我现在也有，但年幼的我是准备好去追求一切的。我会十分振奋地想着，要把漫画画出来，然后下一件事我要怎么去做到。

所以童年时，我对于这件事抱有强烈的饥饿感，这种感觉引领我一步步走到现在，让我能够画出让世界都喜爱的绘本。如果那时没有做漫画的饥渴和激动，现在会是什么样，我不知道。正是因为童年的那种创作火焰，才有了现在的我。回想年幼的自己愿意坚持去做和尝试画画，我真的感到十分开心。

把命运扔给未知

徜徉在热爱里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你好像并不是专注于一个领域，而同时在参与好多事情？

Cale：是的。从小我就对与创作相关的所有事情感兴趣，不论是我喜欢看的迪士尼动画，任何类型的周六晨间动画，还是在报纸上读的四格漫画，还有买回家的超级英雄漫画，我对任何能拿到手的作品都兴趣盎然。我有点想做所有这些类型的作品，我也没有一个主要的关注点。但那并不困扰我，可能我那时就觉得，要不我就全做，要不就是会发生什么，那就让它来好了。但我确实在很多领域都做过。

最开始我画四格漫画，也许是因为它挺好操作，在一小块空间里画一个笑话。孩童时期，我最常读的是The Far Side，它给了我特别多的灵感。我时常想，要是画这个，每天就画一个，一年就有365个，那么当我去应聘报纸的作者时，我就有好多年的作品可以展示。因此，我画了很多四格漫画，大概200来个。那会儿我也找到了一种书，里面附有很多全球范围的收购四格漫画的报纸杂志地址。

最终在当地免费杂志发表的漫画

我把自己的作品邮寄给那些厉害的报纸和杂志，不过很少成功。我收到了特别多拒信，但一点儿不沮丧，我特别开心。光是创作就足以让我兴奋了，知道有分享作品的渠道、去分享它们更是如此。

所以虽然被多次拒绝，想到有人认真看了我的四格漫画，还回了信，我就止不住激动，因为很多时候都不会收到任何回复，但收到拒信意味着有人真的看了。现在这些信还被我塞在一个活页夹里。这些拒信特别好玩。尝试新事物对那时的我来说是非常有趣的。我坚持画了一段时间的四格漫画，并在当地优秀的免费报纸上发表。

此后，我就在不同的领域里反复逡巡，这很有趣。我没有一个直接的目标，有什么出现了就去做什么。那是一种感觉，就把自己放在那儿，等待什么事情可能发生。我常常把自己抛出去，有些机会就会随之而来，或者我总会遇到什么人或什么事。大部分时候，我都只是亢奋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然后就有些不曾预料过的机遇找上我。

Cale插画作品

能在电脑游戏行业工作，也是我不曾想过的。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在那里也会有我工作的机会。在工作里进行观察是很有趣的，不过我也渐渐发现它不太适合我。之后的道路有了一些变化，但我真的热衷于尝试各种各样的事。如果你不尝试，你就不曾真的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而未知的东西实在太多。对我来说，跳出去然后去做，是自我学习的一大组成部分。

成为迪士尼动画师算是我小时候的其中一个目标。长大之后我确实在动画领域工作过，并发现了别的喜欢的事情。梦想，或者说目标改变了，因为我其实最爱给别人讲自己写的故事。所以我会想：除了为别人的故事做动画或画画，我有什么别的路子。这一路走来，所有做过的事情都为我展示了更多不同的可能，这样特别奇妙。

当然，我所走的每一步都蕴含着所谓“幸运”的成分。但运气似乎只会在你真的把自己丢出去，去迎接那份幸运时，它才会降临。我的许多机会就是这样来的，也许是遇见某个人或某件事发生了。但我知道，如果我不把自己放置在未知的环境里，那些事就不会发生。

Cale绘本作品《Where Oliver Fits》

寻找自己位置的拼图

不必过分担心

毫无经验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你似乎常常做自己没有经验的事情，比如电影制作，甚至最开始画四格漫画也是。也许你从没实际做过四格漫画，但你会把自己做的寄送出去，期待它们被发表。

Cale：是的，我从不会过于担心或忧虑自己是否有相应的经验，而如果我太担心，我追求的许多事也不会实现了。在做一件事时，我也会全情投入，付出一切。虽然最终没有变成一名四格漫画家，但我从中学到了很多，所获得的知识比成为四格漫画家更珍贵。

但许多故事的讲述者以及艺术家都会非常纠结于是否应当分享他们的作品，这很难，因为被拒绝或者失败的恐惧会让他们望而却步。幸运的是，不知为何，我从小就没有这样的忧愁，我只是一个劲儿地兴奋地去分享我的作品，要是有人不喜欢，我会把它给别的人看，或者兴奋地画新的东西再去分享。

这种心态允许我将毫无经验的自己抛向任何情境。我没有准备充分，或者甚至我不该做某件事，但我会为此感到激动，并决定去追求它，就像我想要做自己的电影，做自己的动画，做自己的四格漫画、漫画书。这一切让我成为如今的自己，并在此过程中帮扶着我。

如果有人在某处想要分享自己的作品，我会倾情向TA建议并希望TA对此感到骄傲，对分享不要有任何顾虑。有时候，跨越被拒绝的恐惧是一件难事，但我希望大多数人都能做到，因为那是你向世界分享自我的必经之路，而我相信每个人的想法和故事都是独特和重要的。要是人们太担忧，而因此按下不表，那将是多么遗憾的事情。

收到过的拒信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所以你真的把那些拒信都放在夹子里！我好奇这些信对你的意义是什么，因为你现在已经在为全世界的读者创作绘本了。

Cale：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提醒，提醒我曾经做过什么，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它们也会时时提醒我要去追逐新的事情。我从某个地方听到过关于“跳出舒适圈，去那个能让你兴奋起来的尝试新事物的地方”这样的观点。看着这些信，我会回忆起当初将漫画寄给各地的那种紧张的激动心情。会有人喜欢吗？会有什么回复吗？会收到拒信吗？……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你现在还会有一点害怕被拒绝吗？

Cale：其实紧张的兴奋和恐惧之间更像是两种互相平衡的情绪。每次我给出版商或机构寄去一个新故事的想法或草稿，期待着他们会喜欢我的新故事，它会被做成一本书……这种时候，我心里会同时有一种超兴奋的能量和一种紧张的能量。这是好的，这意味着你在尝试新的东西，而且你把自己放入了新的场景里。所以，每次我寄送的时候都会有类似的情绪，因为我迫不及待想要分享，并期望好的回应。

《To the Sea》插画

画我感受过的

传递真实的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接触不同的艺术领域对你创作绘本有产生什么影响吗？

Cale：那当然。我不得不说，每创作一本新书时，我都会想象他们是动画那样动起来的。不太确定这是否帮到了我，因为有时我会画出一个动作，但不知道如何把动作放进一个画面里。这还挺棘手的，但我对动画太热爱了，它就是我的一部分，无论我是否在专业地从事它，有段时间，因为不能跳出动画视角，我感到很苦恼。所以其实所有我热爱的东西都会影响风格，也许是某些四格漫画家，动画制作人，绘本作家，他们都会滑入我的大脑，与我现有的风格交织融合。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你的书探索友谊与冒险的主题。我想知道你的哪些经历对你在书中的故事想法和场景影响最大？

《Explorers of the Wild》插画

Cale：我一直尝试在故事里去表达一种与我有联结的情感和想法。除非这个故事很滑稽，或者没有很大的主题，但我总是希望自己的书里存在某种从我体内拉出来的东西，我信仰的和跟我有联系的什么。从那里出发的话，有时也许只是像《To the Sea》里表达的孤独，一种没有被看见的感受。我相信许多人都能产生共鸣。但这是我从自身感受里提取出来的，在成长的过程中或是人生中不同时刻所体会到的。

所以总体上，我在尝试：是否能传递这份感觉，是否能把它注入一个故事或一本书里，而那个故事也是读者想读的，并且具有良好的想象力和故事元素，它会变成不仅是我单调地讲述自己的经历，而是一个传递类似情绪的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在你的书《To the Sea》里，我记得有个部分是男孩与鲸鱼的对话，他们在对彼此重复表达：我看见了你（I see you.）。这种反复让我产生了很深的共鸣，我也相信大多数读者都是希望被看见的。这是因为它来自你的亲身经历，所以读者与它产生了联结。

Cale：我很高兴你也能有共鸣。阅读的时候，我的感受是有些书总是想表达什么，有些书还想传递非常正向的观念。但有些书能表达真实、自然的感受，读者能感觉到作者经历了什么，或者TA想说什么真理，这与那种只是讲述一个观点的书不同。如果只是想写一个我不曾感受过的故事，我可能讲不明白，也许优秀的写作者能做到吧。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愿意那么做，因为我喜欢写我感受过的和我了解的东西。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你希望自己在创作第一本书之前，能得到什么样的建议？

Cale：好问题。虽然我可能到头来还是在闭门造车，但最好的建议也许就是跟从你的内心，你的灵感，你的想法。当然，看看别人的创作也是好的，也许其他书和故事会给你一些启发。

但我希望自己牢牢记住一点，那就是做你想做的，喜欢做的，不要因为别人在做的事情而陷入烦恼。

如果你觉得有别的书比你在做的更好看，如果有人说另一个故事比你写的更好，不要担心。重要的不是别人在做什么，而是你在做什么。确保你在享受自己做的事情，有乐趣，而且你为自己正在讲述的故事感到激动和兴奋。

“Through the Woods” (Ins @2dca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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