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法治必然是权力守法？

文 风灵

前段时间有朋友请客，饭桌上遇到一位法学院毕业的国企高管。谈到法治话题，我说法治是政府守法，他坚持说法治是政府和老百姓都要守法。饭桌上不便辩论，于是各自客客气气保留意见。

酒席散去，我却不能释然。法治是政府和老百姓都要守法，受过专门法学教育的人理所当然这样认为（我相信持这种观点的远不止他一个），那其他人的法治观念就更可想而知了！

法治必然是政府守法，也就是权力守法。在此我不打算从亚里士多德谈到哈耶克，本人读书有限，更不擅长引经据典，但道理原本很简单。

因为老百姓所服从的从来不是法律，而是权力。谁掌握权力，老百姓就听谁的。谁要是有一杆枪，就可以让几十人甚至几百人乖乖听话，如果枪弹再多点，就可以扯起大旗占山为王了，打到哪儿算哪儿，说什么就是什么，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不敢违抗，除非不想活了。即言之，只要一个人或一个集团拥有强力并能有效地运用强力，就能得到被统治者普遍的遵从。

在权力无须守法的社会里，或许存在着字面意义上的法律，但老百姓很聪明，会凭借经验探明权力的范围，而不是法律的范围，从而确定自己如何行事。这表现在：

1. 某些白纸黑字写明的“合法行为”，实际上会遭到权力的干预甚至惩罚，绝大多数老百姓就会很“明智”远离这些行为，极个别“以身试权”的正好拿来杀鸡儆猴。（例子我就不举了）

2. 某些白纸黑字写明的“违法行为”，因为权力并不打算真正对之惩罚，或者稍加“勾兑”就可网开一面，老百姓同样会很“明智”地广泛违法。（例子我也不举了）

3. 在没有法律真空的领域之中，老百姓也没有太大的困扰，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使无法可依，似乎也能顺利运作。（还是不举例了）

在这样的社会里，有没有法律，法律如何规定都不重要，法律只是为了权力的方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是权力而非法律在统治，不能称之为法治。

只有法律为权力划定了范围，权力以法律为行为依据，我们才可以说，是法律而非权力在统治，即法治（rule of law）。在这种情况下，老百姓如果违法，仍然是权力来惩罚，可以说老百姓服从仍然是权力，只不过是受到法律制约的权力。因此可见，老百姓是否守法无关紧要，法治社会的特征是权力必须守法。

所以，法治并不是“人人遵纪守法，从我做起”就可以实现。有些朋友出国看了世界，时常称赞某些国家秩序良好，举的例子都是法律细节如何完善，惩罚如何细致，老百姓因为怕受罚而不得不遵守，认为这就是法治的理想状态。这其实是舍本逐末，甚至南辕北辙。日寇或纳粹统治下的某些地区，或者朝鲜，也有良好秩序，但离法治社会却有光年之远。良好法治会带来良好秩序，但如果将之作为法治的主要特征或追求目标，强调老百姓必须“守法”，建成的可能是秩序井然的人间地狱。

然而，即使表面上规定了权力必须服从法律，却以法律的名义赋予特权，实际上权力仍然可以为所欲为，当然也不是法治。因此，法治要求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怎样才能消除特权，做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们都听说过这样的故事，两个人分蛋糕，要想公平地分配，那么可以让一个人来切蛋糕，另一个人来分蛋糕。显然，切蛋糕的人，也就是制定规则的人有动机尽量平等地分配，以免交由另一个人分蛋糕即执行规则时自己会吃亏。而如果切蛋糕和分蛋糕都由一个人说了算，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法治也是如此。制定规则的人与执行规则的人不能同一，制定规则的人才有动机制定尽量公平的规则，因为规则一旦制定，他就会受制于执行规则的人，规则不公平，吃亏恐怕就会是他自己。此外，在执行规则中双方产生争议，如果由双方中的任何一方来判断是非对错，实际上又成了一个人说了算，那么，显然应该有独立的第三方来判断孰是孰非。

不过是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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