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里小镇》| 给孩子读故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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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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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孩子一个有头有尾的文本
试图回到人类的童年时代
For the ki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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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里小镇》
作者：黄蓓佳 朗读者：刁红霞
图片来自网络
我们没有叫出租车。那幢房子我们一家整整住过七八个月，从市区过去，闭着眼睛都能走到。
英国这种国家，你要是隔个几十年故地重游，会疑惑时间是不是凝固在某一个点上，从此不再移动。我们当年住过的那条小街是典型的英伦风范，一条长长的坡道，两边密密排列了两层小楼，有下沉式的三四级台阶，一律粉刷成奶黄的外墙，坡顶，朝向街道的二楼是一排白色木框的玻璃窗。透过玻璃能看到静垂的白色缕纱窗帘，在玻璃和窗帘之间一般会放置大大小小的陶瓷玩偶，狗啦、跳芭蕾的女孩啦、抽烟斗的老绅士啦，诸如此类。街道是纯自然风光，有杂草，有花木，也有行道树，总之不那么整齐划一。沿街道两侧，挤挤挨挨停满了小车。我说小车，是因为那些车的排量的确都小，便宜、实用，万一你需要使用时发现前后车距过密，车子开不出来，你可以适当地往前拱一拱，再往后拱一拱，直拱到能够出行为止。大家都这样，谁也不会因为自家的车子被碰擦而暴跳如雷。
太阳有点儿晒，我们走的是上坡道，脚底下多少觉得吃力。想想三十年前，每周一次背负沉重的食品一趟一趟走上去，真不知道那些日子是如何熬下来的。
我们住过的那幢小楼在坡道尽头，楼前有不到五六个平方米的小花园，当年花园里长了一棵不大的柑橘树，一些缺人照料野蛮繁殖的蔷薇花、鬼脸兰、鸢尾草。靠路边是一道半人高的木栅栏，打开栅栏上的门，穿过两米来长的碎石路，才能到达台阶。现在栅栏拆除了，柑橘树和花草统统不见，铺成了一整片水泥甬道，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方便屋里瘫痪病人的出行。龟裂的水泥板、缝隙里顽强露头的杂草、久不清洗而污渍斑驳的外墙、泛黄的门窗，一切一切都显得破败、窘促、将就，在整片住宅区中有点儿拉低环境总分的嫌疑。
我们面对面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让略微缺氧的大脑得以修复。一个人冷不丁地看见三十年前住过的家，多多少少会经历一个恍惚和晕眩的过程。
过了片刻，心情平静下来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地想要拔腿就走，我的胃里像是塞进了一块抹布，污糟糟的．气闷，手脚发麻，总之是感觉很不好。
苏明一把抓住我的手，不让我走。他的另一只手上拎着那个漂亮的礼品袋。
你放开我，我说，我不舒服，要先回酒店。
他说不行，你已经来了就不能走，走了我以后会说不清。
我嘲笑他，有什么说不清的？不就是房子里住着瘫痪的特蕾莎吗？你以为我还会忌妒？
他死抓着我的手，几乎用恶狠狠的口气威胁道，你今天要是走了，我明天就飞回国，把你一个人扔在布里！
我差点儿要笑出来，因为他这么说话太像小孩子耍赖了，这简直就是纸老虎。
不过他说了这话之后，我又开始心软，觉得让他—个人对付下面要发生的事情好像也不妥当。于是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该上前敲门。
他松一口气，放下我的手，走上那段破败的水泥路。那个门的中央有一个生锈的铁环，镶在一小块凹凸不平的圆形铁皮上，敲起来声音沉闷，像老年人吭吭的咳嗽。
过一会儿，有人从楼上嗵嗵嗵地冲下来，动静大得像坦克。然后，门咣啷一声开了，一个外表看起来像老屠户的男人严严实实堵在了门口。他高大、肥胖，穿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背心，一条宽大及膝的灰色短裤，浑身上下，几乎裸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肤上，都长满了密密的黑色汗毛，衬托得他那张胖脸越发凶神恶煞。
我听见苏明小心翼翼跟他讲话，大致是刚从中国来，想见见特蕾莎的意思。他把那个漂亮的礼品袋举起来，让对方看，表达自己是诚意来访。我甚至感觉他的神情透着一种愚蠢的谄媚，这让我非常恼火，我认为他即便很想进门去见特蕾莎，也用不着如此低三下四。
那个可恶的屠户模样的男人倒是不笨，好像他看到苏明之后只有很短的一瞬间的迷惑，马上就记起了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陈年旧怨。男人黑着一张脸，用劲地把苏明往外推搡，坚持不让他的旧日情敌进门。他一边摇头，一边不住声地重复一个字：不。不不不，不行，不准，不可以。这个坚决又响亮的“不”字，我听得无比明确。
苏明不屈不挠，很耐心地主张他的要求。我不清楚这当中是不是因为有我在场的原因。他去见往日情人，却当着我的面被人家丈夫拒绝，对于好面子的他来说，的确是一件令他难堪的事情。
他们争执的声音有点儿大，我看到马路对面一个购物回来的老妇人，一脸诧异地往我们这边看，一边看一边打开栅栏门进屋。
总的来说，苏明面对的这个男人粗暴，野蛮，没有悲悯之心，不能理解苏明站在他家门口的复杂感受。在苏明结结巴巴反复申诉，并且试图把一只脚插进他的门槛之后，他突然大发蛮力，肩膀横过来，身子矮下去，角斗一般地将苏明往外一顶，随即砰的一声关上大门。要不是苏明适时地一个踉跄，连退几步，我怀疑他那只伸进门的脚都要被对方轧断。
本来事情就此为止，也就算了，至多苏明在我面前丢了一点儿脸，这没什么了不起，做夫妻不就是为了承受对方的不堪的吗？谁想到这时候二楼的窗户忽然打开，有一个花白卷发的脑袋依稀在窗帘后面晃动了一下。苏明也是眼尖，立刻大叫一声，特蕾莎！接着，动作飞快地，他从提袋里拿出那两条扎有花色蝴蝶结的香炯，两步冲到窗下，胳膊一扬，香烟像一枚威力无比的手榴弹一样打着滚儿飞了上去，穿过窗帘，稳稳落进了房间。
我站在旁边，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因为这一切真是太有喜感，苏明这个老小孩，他就真能够这样不管不顾。
可是笑声没落，我们两个还没来得及转身离开时，楼内轰隆隆坦克般的下楼声又一次响起，然后门哗啦地扯开，特蕾莎的丈夫炮弹一样冲出来，把那两条香烟恶狠狠地摔在苏明面前，再一次动手推他，而且每推一下就骂一句粗话，每推一下就骂一句粗话。这个时候作为旁观者的我实在不能忍受了，我想我丈夫不过是出于情分上门看望一下你的老婆，何至于这样凶神恶煞？你这种样子到底算自卑呢还是自负？算不算莫名其妙的大英帝国的优越感？我就挺身上前插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有心要替苏明抵挡一二。屠户男人用英文骂人，我用中文对他怒斥，我说你凭什么动手？你讲不讲道理？你知不知道骂人是野蛮的事情可你们不是一个野蛮民族？
这个时候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一出面抵挡，苏明立刻趁机开溜，他执着地跑到二楼窗下，一声接一声焦灼地喊：特蕾莎！特蕾莎！特蕾莎！他喊得既悲愤，又声嘶力竭，简直就是豁出去不要命的样子。
我当时真是气疯了，如果面前有一面镜子，我想我的面孔一定是红到了令我自己难堪。我丢下那个屠户，羞愧万分地奔过去拉扯苏明，大声地呵斥他赶快走，不要在人家门口丢人。他这时候居然还犟头犟脑回我一句话：我住过的房子，我为什么不能进去看看？
最后的结果，简直就是一幕无厘头的喜剧。从坡道下面冷不防地就冲上来一辆英国警车，一路还响了警笛，吱的一声停在我们身边。车门打开，一个年轻英俊装备整齐的警官下来，开口问我们什么情况。我恍然悟到是对面的老太太报了警。警官算是公平，有礼貌地要求我们三个都跟他走，到警局录口供，这是程序。在警局里，苏明那点儿可怜的英文要应付那么复杂的问话根本就不够使用，纠缠了半天，还是警官打电话调来一个会中文的翻译，才算把前后一切说得清楚。苏明说完之后，我发现年轻警官和翻译都憋着劲儿偷笑。不怪他们，这事真够可笑的。那两条香烟，警官劝特蕾莎的丈夫带回去，毕竟是远方客人一点儿心意。不过特蕾莎到底拿到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前前后后在警局折腾了三四个小时。回到酒店之后，我又渴又饿又累，一屁股坐在床上，什么话都不想再说。
苏明也坐着，在床对面的沙发上，离我有一段距离。他同样一言不发，却不住地偷偷拿眼睛瞄我。过了一会儿，他试探着问我，要不要下楼吃饭？我黑了脸不回答。他又坐几分钟，站起来说，如果我不想下楼，他出去买外卖。他拿了一些零钱，起身出去了。
房间里很静，我能听到隔壁卫生间抽水的声音。我小心地摇摇头，脑袋整个是木的，摇起来像一只干透的椰子。我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我摸出手机，给远在国内的女儿打电话。她听到我的声音很惊喜，迫不及待问我去看了我们的故居没有，现在是什么样子，为什么没给她发照片。我沉默片刻，终于告诉她说，我想跟你爸离婚。
我以为这句话一定对她是晴天霹雳，她也许会发火，会哭。可是我等来的居然是哈哈大笑，她边笑边说，果然果然，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单独出去不会有好结果，你们真是逗死我了，都这么大年纪，还跟小孩子一样幼稚……她说，拜托你们都成熟一点儿好不好？
生命朗读者 °
用声音唤醒每一个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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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朗读者 刁红霞°
黑龙江省牡丹江市林口县明德小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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