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回顾】颜海英：木乃伊面具与肖像画——希腊化时期的身份认同

当代人身处一个多元文化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中，我们不仅看到了多元的现象，还看到了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所引发的挑战。在挑战之后发生了什么？“他者”与自己的文化认知有什么不同？有一句话叫作“在遥远的地方寻找故乡，在他者当中看到自我”。正是在希腊化时期的埃及，我们能够发现与我们所处的时代类似的现象和挑战。

讲座现场

9月12日，中华世纪坛艺术馆特邀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埃及学研究专家颜海英女士，就“木乃伊面具与肖像画：希腊化时期的身份认同”开展了一场线下公益讲座。本次讲座从相关考古发现切入，以木乃伊面具与希腊罗马肖像画作为线索，结合纸草文献中的相关记载，探讨古代晚期地中海地区的文化交融与身份认同。

讲座嘉宾

颜 海 英

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大学古代东方文明研究所所长，《世界文明史》第一卷主编，学术专长为埃及学。比利时鲁汶大学博士后，埃及开罗大学访问学者。

近期主要著作：《中国收藏的古埃及文物》。在《历史研究》《世界历史》等学术期刊发表多篇论文。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古埃及神庙典籍与仪式研究”、横向项目“东方哲学典籍整理与诠释”。主持北京市精品课《古代东方文明》。

讲

座

回

顾

本次展览所聚焦的是希腊罗马时期的埃及，今天的讲座则关注其中的文化交融，即埃及文明和希腊罗马文明直接面对面的时刻。在地中海文明圈，古代文明的往来从很早就开始了，但是在希腊罗马时期，罗马崛起，亚历山大征服东方，罗马帝国把地中海变成它的内湖，各个文明直接面对彼此，这个时期的文化交融对我们现代人很有启示。

讲座题目“木乃伊面具与肖像画”中提到了面具和肖像画，木乃伊面具是典型的古埃及的墓葬文化的产物，肖像画则是文化交融的特色的艺术品。

图坦卡蒙面具

肖像画

左边是埃及法老图坦卡蒙的面具，右边是希腊罗马时期的肖像画，我们能发现二者有一个明显的区别：面具是正面的，肖像画是3/4侧面的。这不仅是技法的不同，也代表着背后不同的观念：木乃伊面具并非写实的，而是面孔的一个符号，任何木乃伊，为了保证其完整一定要佩戴面具，既有保护的作用也有符号的作用；而肖像画则是写实的，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早的遗像，是个人真实的写照。

01

发现历程

Fayum地区图

埃及发现肖像画的地点

这些木乃伊肖像画最早有一个名称叫做“法尤姆肖像画”，是因为最早发现于埃及的法尤姆（Fayum）地区，后来考古学家陆陆续续在埃及全境都发现了这种肖像画，因此法尤姆肖像画的说法就被废弃了。目前统计到的肖像画总数约1000幅，散落在世界各大博物馆。 

肖像画发现的历史是具有传奇色彩的。17世纪，旅行家瓦勒(P.della Valle)到埃及购得了一具附有肖像画的木乃伊。他询问卖家得知了其发现地，之后又购置了一大批。到19世纪的时候，威尼斯古董商人格拉夫(Theodor Graf)，购得了约300幅木乃伊肖像画。经专家鉴定，大部分来自法尤姆。他陆陆续续把它们卖给各个博物馆。这是第一批，这批肖像画的主体来自格拉夫这位私人藏家。

皮特里

科学考古时代，埃及考古巨匠皮特里(Flinders Petrie)最早在哈瓦拉（Hawara）进行了三季的发掘，找到了200幅木乃伊肖像画。皮特里把这些收藏赠送给很多博物馆。这是第二批，主体的收藏来自皮特里。

第三批就是在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的安提诺波利斯（Antinoopolis）发现的。考古学家在这个罗马皇帝哈德良时代新建的城市中发现了一批肖像画。这三批发现构成了目前现存肖像画的主体。

02

肖像画全貌

我有意为这次讲座选择了一些区别于展览的资料，并按照地域分类尽力展示出肖像画的全貌。首先在哈瓦拉发现的一组画中，有很多和我们正在展览的展品相似的珠宝，共三种样式，一种是简单的圆形，一种是两坠的，还有一种是三坠的。之所以说肖像画是最早写实的画像，尤其在于这些珠宝、服装都画得非常逼真。

至于人物是不是写实的呢？2008年对此有一次专门的国际会议探讨。由于现在科技手段能够通过木乃伊再现死者的容貌，最后大家比对的结果是还原度有75%的相似度，虽然普遍把死者美化了，但整体还算是写实的。

为什么最写实的是他的服饰和珠宝呢？因为这些是身份的象征，人们特别看重，每一笔都是有意的安排。举例来说，左手这个女子，和右边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头戴花环。这些肖像画发现在希腊人集中居住的地方，在这里受过希腊教育是一种身份的标志。除了会讲希腊文之外，只有接受了全套的希腊文化的教育，才可以戴类似的桂冠。

这是鲁巴亚特El-Rubayat的一组肖像画，这里的画相似度比较高。对照一下考古发现的过程就可以了解，在这里发现的肖像画基本上是出自几个合葬大墓，当时人平均寿命仅30多岁，经过了五千年的历史，埃及的墓区资源已经紧张，基本上后期都是合葬墓，再之后是集体公墓，很多人都没有自己独立的墓室，肖像画也很可能是同一个画师所做。

再看安提诺波利斯这组作品，左边是哈德良皇帝，他是罗马皇帝里面特别喜欢希腊文化的一位，歌德曾说，“如果我能够穿越，我愿意生活在哈德良皇帝时代。”哈德良皇帝还身体力行地践行着希腊文化。希腊文化有一个特点就是“少年爱”的传统，即一个年长的男子和18岁以下的少年有同性之爱。哈德良皇帝就仿效这样的模式，右边就是他的情人，他的名字叫安提诺（Antino），这个情人在18岁那一年两人到埃及游玩时，在尼罗河中溺死，但更多人相信他是自杀，因为少年之爱到18岁的时候必须结束。这个少年自杀之后，哈德良非常伤心，在埃及建了一座城市纪念他的情人，这个城市就叫安提诺波利斯，因此这个城市一定是一个希腊的城市。这里的肖像画风格是完全不一样的，这里的女子画像很有古典美，她们表情都很庄重，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服装也很保守。而这个城市的男子则有一种阴柔之美，很有点像少年爱。    

03

制作时间与流程

肖像画是生前制作还是死后制作？如果是生前做的，这种说法的依据是什么？肖像画最早出现在罗马时期。当时只有皇帝、贵族和对国家有贡献的人有肖像，在公共场所挂他的画像是一种荣誉。另外一种是遗像，在葬礼上和纪念死去的亲人时使用。但是慢慢地民间也开始仿效，老百姓为了表示自己对皇帝的忠心，在家里会挂一些过世皇帝的画像，而且在画自己祖先的时候会故意把他们画得像罗马皇帝。

有的人说木乃伊肖像画是死者生前在家里摆放，去世后经过裁剪嵌到木乃伊上的。这种说法现在看来是不对的，我们找到了还摆放在架子里的实物，但如果用在木乃伊上，它的尺寸就太小了。

如果是人去世了之后才绘制的，那么这个画家一定是认识这个人的，至少要知道他的样貌。这里就有一个问题，展厅里有一个肖像画两面都绘有人像。这幅画我更相信还是死后制作的。因为家人会提修改意见，画家就翻过来再画一遍。而且，这些肖像画相似的地方在于，尽管每个人的性格特点、身份地位都表现出来了，但是，眼睛都是惊人的相似，都比正常人眼大，这是第一。

他们的眼神都是一致的，表情也是一致的。这更加说明了是死后制作的。在当时，如果家里有人去世是要专门拿出一笔钱来找祭祀，买墓地的。现在纸草文献已经发现了这样的记录，他用了多少钱请人做什么，造墓，办仪式，画肖像画，这些记录都有。因此，是存在一个产业链的。

04

历史背景：“他们是什么人”

罗马人的服装，希腊人的面孔，发现地是埃及，这些人的身份是比较复杂的。他们是罗马时期生活在埃及的希腊人。

公元前331亚历山大开始远征，公元前323征服埃及。紫色部分是在亚历山大去世之后，托勒密王朝所统治的埃及疆域。也就是说，亚历山大之后，埃及是希腊人统治的。大家也熟悉埃及艳后的故事，公元前30年屋大维、埃及艳后和安东尼这一次较量，埃及失去了政治上的独立，变成了罗马的行省。

亚历山大行军路线图

希腊人统治埃及，罗马人征服埃及带来的结果又是什么呢？

在托勒密时期，埃及人的身份有了不同。首先有大量的外国人迁入。埃及一直有一个问题就是兵员不足，希腊人则有一个传统就是做雇佣军。于是很多希腊雇佣军迁入埃及，而且他们在埃及享受特殊的政策，形成了一个几万人的特权阶层。第二批迁入者是商人。在希腊人来之前，埃及没有使用货币的传统，他们以物易物，没有币制。托勒密王朝开始推行货币后，很多希腊商人了解了商机就到这里来发财。慢慢有10万左右的外国人在埃及生活，其中以希腊人为主。

这个时候就有两种称呼，埃及人和希腊人。埃及人就是本土人，希腊人则指的是所有在埃及的外国人，可以是希腊人，可以是罗马人，只要不是埃及人都叫希腊人。他们有特权——税比埃及人交的少。

到了罗马统治时期，即艳后之后的埃及，这个时候的身份就特别复杂了，罗马建立帝国之后有一小部分人有罗马公民权，比如埃及人可以不是罗马人，但是罗马公民。剩下没有公民权的外国人是第二等人，他们用地方来归类：亚历山大人，安提诺波利斯人——这几个地方的人有特权，他们也可以少交税。一等公民是罗马公民，二等公民是这些城市的人，再下面是埃及本土人。也就是说，希腊罗马时期人的身份不能用表面名称来划分，不能说他是希腊人或者埃及人。因此，这一批肖像画的主人，他们可能是希腊人，也可能是希腊人和埃及人通婚的，也有可能是希腊人拿到罗马特殊身份的，但他们都是特权阶层、都是贵族，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纸草文献上提到了做肖像画的费用，相当于一个普通的劳动者一年的工资。

以上就是我们讲到的这个时代的背景，这里还有一个示意图，对于埃及人来说，希腊人也好，罗马人也好，其实都不是陌生的。这些红色的地区就是希腊移民的城邦所在，希腊人很早就走出了本土，他们往西走，往东走，到处都有他们的殖民城邦。正因为如此，整个地中海地区，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共同体。

地中海地区的故事特别有趣，这里是多个高级文明密集的地区，是多元对立统一的。先是经济上统一起来，后来政治上又形成了帝国，再后来一直到中世纪才真正有了文化上的共同体。可以用一个比喻来讲——地中海就是一个大熔炉，埃及文明注入到这个大熔炉中，就像尼罗河注入地中海，正因为它的多元、直接面对和碰撞，才产生了后来欧洲文明的高度，这个高度是建立在对立统一基础上的，东方文明一直是它的一个底色，没有这个底色，没有它的特色，也没有它的高度，这就是法尤姆肖像画背后的历史大背景。

大坛展讯

《遇见古埃及 黄金木乃伊》主题展

展览时间

2021.8.15-2021.11.15

（观展时间9:00-17:00，16:10停止检票。每周一闭馆，节假日除外）

展览地点

中华世纪坛 二层世界艺术展厅

票务信息

单人平日票138元

单人通票188元

亲子通票（一大一小）239元

双人套票299元

学生票118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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