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姑苏美人

任谁见到周立言的第一眼，都不会怀疑这是位美人，大眼、高鼻、嘴唇厚度恰到好处，长相大气却还婉约，走在苏州老街上，人与景合在一起妙得很。

写一个品牌的创始人从外貌开始实在不怎么高级，但是气质这东西真是要靠修炼的，尤其是跟她聊完，又花几天时间看完她写的十万字随笔，更是觉得，这才是姑苏美人。文风粗放惯了的我，也不由得软和起来。

人物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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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刚在今年自导自演拍摄了一部《人约黄昏后》，他演了一位裁缝，专门制作旗袍。涉及诸多专业知识，也需要大量旗袍戏服，他找人推荐，结果不同朋友都推荐了周立言。

做衣如做人

立言在苏州见到了同样喜欢传统文化的李玉刚，她带着许多旗袍给他挑选。这部戏中有九位性格各异的穿旗袍的女性角色，当时演员没有全部确定，见到立言，她就成了其中一位，扮演事事追求精细的姑苏美人。

除了提供剧中所有旗袍、演戏，她还要在现场做一些面料指导的活。

电影海报中穿着自己旗袍的周立言

电影海报

没过多久，她又投入新一轮的紧张工作中。

10月，周立言带着自己的荷言旗袍走上了上海时装周，旗袍在这里并不多见。

荷言的发布会

在国内的时尚产业，旗袍显得有些尴尬，从文化层面这是个被推崇又容易引起争论的类别，从产业层面，它确实与时尚圈有些断层，无论是产业链还是视觉呈现都圈地自萌。

周立言想突破这种桎梏。

荷言的海报

什么是旗袍？

她最认同的观念是东华大学卞向阳教授《旗袍的起源》中所讲：当代旗袍的起源与知识女性有关，与西风东渐有关。

“所以当代意义上的旗袍，诞生和起源与知识女性有关，与自由独立有关。这是我选择做旗袍这个产品的理论和方向基础”。

在后台为模特整理服装的立言

知识女性、自由独立——她对旗袍的理解，更像是说自己。

立言从小学古筝，常常穿着旗袍演出。十八岁成人礼，妈妈送了她一件定制旗袍，鹅黄的衣料上绣着精细的梅花，她穿了好多年，还取了个名字叫“衣上落梅”。

自小就喜欢中国传统文化不是说说而已，她的专业一直绕着传统转，本科读的汉语言文学，研究生念的昆曲研究，毕业后在高校当老师，教文学和艺术史。

长得美高学历，还有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基本已经属于多数人心中的人生赢家了。

但她最终还是因为想做旗袍离开了许多人向往的体制内。

苏州老城平江路，平江河边的一座老宅子是她于2013年开创自己事业的地方。

隔着一条河，反而隔开了如织的游客，人们在街上游逛，恰好能一眼看到小河对岸的“姑苏·荷言”，透过古朴的窗，依稀能见到店内挂满旗袍的样子。店旁一座小小的石板桥，连接着城市的喧闹与旧时光的清雅。

文人设计

立言做设计不过份强调设计感，而是研究体现穿着者的风韵，常常在旧时光的影像资料或者文学作品中寻找灵感。

比如，她从来不觉得服装该分季节，秋冬时节的旗袍，在搭配上更加趋向于“西风东渐”时期的摩登女郎。

“就像张爱玲《琉璃瓦》当中写的：‘三朝回门，静静卸下青狐大衣，里面穿着泥金缎短袖旗袍。人像金瓶里的一朵栀子花’，西式外套+中式内搭”。

在爱丁堡逛古着店的立言

她收藏了大量古董旗袍，其中50年代之后的套装居多，用同一款面料做内搭旗袍和外套，甚至做鞋帽和手袋，有一种旧时成系列的精致感。

“50年代的‘职业女性’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查询到她很多年轻时的服装都是这样，有东方元素，并且一定是一整套的”。

荷言的发布会

旗袍配大衣也是她推崇的搭配之一，因为喜欢看民国摩登女郎常有这样的装扮。

“阮玲玉穿得最好看，黑色的大衣领口有大大的蝴蝶结，那种端庄俏皮的感觉，完全想不到她苦难不顺的一生。在电影和美的世界里，她是强者”。

荷言的发布会

她心里始终有一个问题，中国新娘在当代应该是什么样子？

是穿着清一色的西式蓬蓬裙，还是追求又大又长且繁琐的拖尾。

“当我看到书中宋美龄、严幼韵身着的婚纱，看到温莎公爵夫人的婚礼造型，脑海中当代东方新娘的样子，逐渐清晰起来。”

于是有了中西合璧的“梦今”系列。

荷言的发布会

传统技艺加持

当然，做衣服不只有设计，还讲究工艺。

喜欢传统文化，自然容易被传统技艺吸引。

在一位研究罗（一种面料名称）近三十年的苏罗阿姨的工厂，立言见到了各式各样的罗，为故宫糊窗户复原的罗面料，故宫复原的宋锦等等，让她惊艳无比，“花纹迥异于市面上的宋锦面料，是天家富贵的大气从容”。

这次上海时装周发布的产品所用的罗

在不同的光线下，用罗制作的衣服会折射出低调的光泽，与宋锦、云锦、西阵织甚至缂丝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那些都是奢华的，一眼看去就是大唐盛世一场华丽丽的春梦，而罗不一样，她是明清文人审美的清雅低调，是苏州园林大隐隐于市的味道”。

用罗制作的旗袍

从那时候起，罗就成了她的心头好，设计了大量罗产品。

2016年，她受邀参加中日友好协会主办的“东亚服饰文化展”，罗系列以及香云纱系列旗袍压轴走秀，得到了国内外观众的好评，就是在那一次，让她坚定了要把中国传统的丝织品运用到生活当中去的决心。

苏罗织造车间

盘扣是她设计中的另一妙处。2017年，她将整整一年的周日时光交给了学习盘扣。每周末去上海跟着老师傅学习。

“扣条的折折叠叠，针线的来来回回，最终，演绎成衣裳上的绝色艳光，要多美妙有多美妙”。

立言的设计中盘扣都很巧，喜欢她用盘扣做的海报，古典又灵动。

苏州旗袍，更少不了的是苏绣。

苏绣的精细可以将一根本就很细的蚕丝线，劈成1/256。先是一分为二，再是一分为四，逐次递进......劈到1/256时，色彩淡到好似与空气融为了一体。

这才是姑苏美人

我们在苏州见面时，聊得很轻松、欢快，她并没有过多提及熠熠生辉的过往，很多内容都是我在她如同日记般的随笔中看到的，比如弹琴办雅集，完全凭兴趣与喜欢传统音乐的朋友们进行公益演出；成立姑苏旗袍美人会，有一大票同样是古典文化的爱好者常常一同交流；2015年米兰世博会，她受邀在中国馆内发布了苏绣旗袍......

她喜欢旅游，总是穿着自己的旗袍去欧洲游玩，每年都去英国，逛各种古着店，拍各种美美的照片。

她在国内已经开了五家直营店，英国店正在筹备中。

一切都很精彩，真的是满足我们对美人的一切幻想。

但是，美真的需要学习和修炼的，从小对传统文化的热爱和钻研，不禁锢于稳定的工作，说创业就创业，每一步都依着性子来，结果从来不是运气给的。

从她的文字里能读到智慧和从容，又不会矫揉造作、空洞无物。

这里摘抄一二：

1.

良好的生活环境固然可以让一名女性下意识注意自己的举止和生活态度，然而，能像《上海的金枝玉叶》中的郭家小姐一样，在亭子间里用煤炉还能烤出好吃的面包，保持着干净的生活方式和良好家教，那才是真正的优雅。

在英国的立言

2.

《她比烟花寂寞》里面，讲到赵飞，讲到上个世纪的老上海，讲到那些风流故事里的妙人儿说到“当时的老上海，先生看上哪位小姐，就请那位小姐把旗袍缝制剩下的料子，给他一点回去做领带”。这个做法在后来被诠释得淋漓尽致，“我的旗袍你的领带”也许是最好的爱的宣言。

立言在曼彻斯特工业博物馆

3.

前几年的时候，总感觉中国风的秀场设计被带到了一个偏门，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华丽丽的盘金绣、华丽丽的蕾丝刺绣、串珠工艺、钉珠工艺，唐代的半臂、明代的褙子、清代的镶滚，再加上凤冠、霞帔、步摇冠、领约等各种首饰，古今中外，最顶级的工艺济济一堂，可是你看不到本来衣服的模样，你不知道这样的设计是在做工艺的炫技，还是要表达衣服的思想。那种感觉就跟看乾隆各色釉大瓶一样，也是华丽丽得无以复加。

在巴黎的立言

《人间词话》中王国维说，有境界自成高格。匠气太重，永远只是在复刻和复制，永远只是流于表面的精通，技巧虽好，却是多余。连《牡丹亭》中杜丽娘都知道，我这一身爱好是天然，因为道法自然才有灵性，才不会是死死板板一个木头美人。殊不知贬低真正美人最损的一句话就是，美则美矣，没有灵魂。活生生把美人拍在了墙上，只剩下中规中矩一个样子。

立言在曼彻斯特工业博物馆

4.

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是老话，事实是，会读书会思考的女生，她的谈吐和思维广阔度会给人惊喜。最简单的，气质都会更出众。很多人都知道《圆舞》里的这句话“真正有气质的淑女，从不炫耀她所拥有的一切，她不告诉人她读过什么书，去过什么地方，有多少件衣服，买过什么珠宝，因为她没有自卑感”。

在巴黎梵高故居的立言

5.

爱情很重要，比爱情更重要的是你有能力去爱别人。很现实的是，亦舒小说中的姑娘，永远不会为经济而担忧，即使是穷女，也多奇遇。独立女性最大的优势是可以姿态好看地做一切事情，包括生活，包括爱情。

说到底，不管旁人如何评价亦舒是否过时，我想亦舒最大的贡献是教会我们如何漂亮的在世间立足：经济独立，精神独立，有品位有质量地生活。爱情来了，欢迎光临；爱情未至，亦是活得漂亮。

在秀场后台准备的立言

最后，祝我们都能成长为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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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本人，不接受反驳

文刀米，媒体人、策展人、设计师，曾获中国时尚大奖年度最佳时装评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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