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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人心:记忆中的叙利亚人

张再利 阿丹读书会 2018-11-12

阿丹读书会翻译并推介原创文章,致力于打造穆斯林文化,培养阅读习惯,共同进步!


无关宗教:记忆中的叙利亚人

张再利 文


 

(1)

         

今天,偶然读到俞敏洪的《初识摩洛哥人》,他笔下敦厚淳朴的导游哈桑和司机尤塞夫,不由勾起了我对叙利亚人的回忆。1998-2000年,我曾在大马士革留学生活过2年,虽然仅仅只是2年,但我总觉得我心灵的一部分永远都留在了那里。

在我去叙利亚之前,就听我在那边留学多年的太太说,“叙利亚人,是特别有尊严的民族。”

“此话怎讲?”我非常好奇的问。

“哪怕最辛劳的环卫工人,都梳着一头整齐光滑的头发。”

头发的细节,实则呈现的是整个民族普遍的精神面貌。果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哪怕他们有各种各样的社会形态,但他们内在都有着高贵的品性。难怪阿拉伯古书有言,“真主宠爱谁,就把谁安顿在大马士革。”又说,“人间若有天堂,大马士革必在其中;如果天堂在天上,大马士革必与它齐名。”

 

我在叙利亚的两年,绝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堪称“古迹之城”的大马士革。大马士革,世界上最宏伟的古城之一,一条拜拉达河,把大马士革分成新城与旧城,东岸是旧城、西岸为新城。在新旧两城交界桥头,就是伊斯兰历史上最伟大的唤礼员比俩里的墓。我时常来到河边的巴布吐玛,流连忘返于此中的文化遗迹与肖窝尔曼美食。

而我对这个城市最熟悉的还是从主麻市场到哈米迪亚市场的路,一头是我的居住地、一头是我寻求生计的集市。从这头到那头,要经过艾米娜清真寺、七泉广场、阿拉伯医院、老火车站……

一路上,我会遇到各式各样的人,有好多次我还遇到可敬的穆罕默德.拉马丹.布推长老。身为一名闻名于阿拉伯世界的大学者,他普通的就如邻家的大爷,经常悠然自得的在马路边踱步,他低垂的双眉蕴含着慈爱与思想。长老认得我这个高高大大的中国穆斯林,但我与他之间除了道过几次“赛俩目”之外,别无交流,因为那时我的阿拉伯语语言水平太低。我原以为来日方长,遗憾的是那样的机会永远失去了。2013年3月21日周四晚,他在伊玛尼清真寺讲授“古兰经经注课”时被恐怖分子引爆的人弹炸亡。


 

(2)

 

如果说布推长老代表了叙利亚人中的智识阶层的话,那么艾布.阿俩就是商人的代表。艾布.阿俩世代经商,他在银街市场里有一个商店,商店的名字就叫“艾布.阿俩”。这个艾布.阿俩,经常从中国学生手里拿货,所谓“货”,其实就是中国学生在往返北京与大马士革时顺便捎带的一些相当于礼品类的商品,主要是景泰蓝的瓶子、盘子、念珠等等。我媳妇领着我去叙利亚时也背了一些,其中一部分就是艾布.阿俩预订的。艾布.阿俩很热情,邀请我们夫妻到去往宰布达尼的路上一个还养着几个孔雀的阿拉伯餐厅就餐,他还多次强调是欢迎我这个“我们国家的新客人”。而我,对他实在并无好感。席间,他抽着烟喝着酒高谈阔论,他很大程度上破坏了我对伊斯兰国家的美好想象:抽烟、饮酒,都是伊斯兰教律里的禁止之事,在这里,竟然也屡见不鲜。我太太给我翻译说,“艾布.阿俩说在叙利亚你怎么吃、怎么喝、怎么玩都可以,但不要介入政治......”。的确,艾布.阿俩阶层是叙利亚政治团体以外的最重要的一类人,他们在某种意义上维护了这个国家的腐败与集权统治。

无论生前怎样,在我离开叙利亚十年后的2010年重返那里,听闻他业已复命归真。我忍不住怀念那顿丰盛的晚宴,以及他作为商人的奸滑: 他可以请你吃一顿几千叙磅的饭,却只会给你每周付500叙磅的货款。要知道,500叙磅不过才100人民币。我算了算,要结清货款,起码得两年。更可气的是,有时这周没空过去或者忘了,下周去收两周的;他的回答是,麻非......我看到艾布.阿俩的儿子阿俩的店铺里依然挂着“我们的中国货”,也不知道是我的还是我朋友的。但是,当我拥抱阿俩的时候,红了眼眶。阿俩笑了笑,我爸特别喜欢你们中国人,也一直梦想去一趟中国,可是,安拉拿走了所有可能。真主,是预定万物的主……

 


是啊,流逝的岁月饶过谁呢?艾布.阿俩,布推长老,凯夫泰尔......他们中有些经历了病痛、有些经历了战火,有些寿终正寝。但是,生命终究悄然的逝去,而死亡为结束吗?其实没有,就在遥远的中国,有个中国人始终为他们祈祷并写下痛彻心扉的文字以为纪念。我的纪念里并不包括腐败的官僚与龌蹉的政治人物,比如机场海关的工作人员,其中有个胖女人据说是阿萨德家族的,我们厌恶的称她为肥婆。她是海关负责人之一,似乎掌握所有来自中国的航班信息,哪怕是欧洲中转的,而她的目的只有一个: 扣押行李(行李里捎带中国各类货物非常普遍,她以走私为罪名扣押),索取高额的好处费。后来,当我们习惯赤裸裸的勒索后,便走上了一条“行贿”之路。勒索与行贿之路漫漫,从机场到地摊,凡有警察的地方,都上演着这样的场景:给钱通关,给钱摆地摊......据说后来发展到由某代理统一收取统一上缴,被中国学生戏称“合法保护费”。

 


都说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所以我们与他们之间的“勒索行贿”已成众所周知的潜规则后都已不是问题了。而我可怜的日本同学班德尔迪尼却陷入了大问题中。事情是这样的,有天班德尔邀请了他南斯拉夫同学去他家午餐,中间他们以半生不熟的阿拉伯语聊到与叙利亚总统巴沙尔同名的回国了的南斯拉夫同学。结果,当天晚上他就被叙利亚特工带走了......两天以后才被放出来,但必须限时离境。我们问他,你们究竟谈什么了?他一脸心有余悸的说,我们确实没谈什么,我们彼此间蹩脚的阿拉伯语水平也谈不出来什么,主要我们嘴里有“巴沙尔”。他被他的邻居举报了,那个恶心的大胡子,一个礼拜封斋的清洁工,他竟然是特务......极权政府、腐败滋生、特务遍地,那其实就是真实的叙利亚环境。这些,都无关宗教,从穆阿威叶的伍麦叶王朝开始,宗教从来都没逃脱过政治的奴役与蹂躏。终于,“阿拉伯之春”来了,叙利亚这个遍体鳞伤的土地,再次被鲜血与苦难覆盖……

 


(3)

 

所以,我真的特别特别想念我叙利亚那些敦厚淳朴的邻居们。

艾布.穆罕默德是我楼上的住户,一个天生的乐天派,整天笑呵呵的。他就业于市政的自来水公司,每月菲薄的工资养活一家六口人,尽管日子拮据,他总会时不时买回大捧鲜花送给他的爱人乌姆.穆罕默德,挂在我头顶的窗户上。偶尔,那些凋零的花瓣会落入我家院子,我就看到了浪漫而纯净的阿拉伯爱情。斋月里,他们邀请我们开斋,以各种各样的美食铺满客厅的地毯,我最是喜欢一种油炸的里面装满肉馅的库巴,外焦内嫩,咬一口满嘴留香。我还喜欢那雅布热葛,一种以鲜绿的葡萄叶包裹起来的饭……艾布.穆罕默德一高兴就会大谈他的青春,他如何向比他大5岁的乌姆.穆罕默德求婚的,“姑娘的时候,我的爱人可漂亮了,就像玫瑰那么娇艳”“现在可不是了,现在的她像玫瑰叶瓣那样凋落了”“可香如故”……他用语言讲述着、手势比划着、配上洪亮的笑声,逗得我们每个人都哈哈大笑。那年我们朝觐回来,艾布.穆罕默德领头把我家门口的那条巷道挂满五颜六色的彩带,他用叙利亚人的方式迎接中国哈只。尽管,他是一个“不礼拜、不封斋、自称是阿拉维叶派的”,但我始终无数次的为他祈祷、祝福。

 

那个吉哈德时常安静的靠在路口的一块石头上抽烟,他的眼神总是充满忧伤和迷离。他和我一样是大马士革的异乡人,据说他来自一百多公里外的小镇,在首都服完兵役再没回去那个沙漠里的家乡。而他俊美白皙的面容截然不同于我印象里的乡镇游牧人,我总爱以“贝都因人”和他打招呼,他也从来不以“叶哈雅”称呼我,而是“隋尼”(中国人的意思)。他快30岁,单身,在这个古老的城市里有一日没一日的打着零工。城市包容了他,也吞噬着他,他仿佛就像一个凄美的故事,也如同他吐出的浓密的烟圈。我曾听别人讲,他在家乡其实有过短暂的婚姻的,新婚不久妻子遭遇车祸身亡了。从此,他再没能走出心灵的困境。我很能理解他的打击,却不知道如何以一种友善的方式宽慰他。其实,或者他也根本就不需要。他似乎早已习惯如今的生活。单身、闲适、无所事事,他的名字叫吉哈德,但是,事实上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的、毫无方向的阿拉伯青年。我离开大马士革那天,他依然在他的位置,朝我飞了个吻......

 


嘎麦尔是我接触过为数不多的阿拉伯女孩,她热情开朗,美貌动人。她家就在我家对门,总会时不时过来抱走我家女儿出去在巷道里晃悠。我们也时常会听到她歌唱的声音,那是她情窦初开的青春吧。她才十六岁,家里就急着托人给她介绍对象、安排各种相亲。我们跟她开玩笑,“嫁给中国人吧,以后过去中国生活。中国可好了,有长城、有丝绸、有数不胜数的MADE IN CHINA......”没想到,她倒是当了真。有次她妈在门口叫住我媳妇,“嘎麦尔说你要介绍中国男生给她,真的吗?如果他确实优秀,我没问题哟。”这下,可让我们犯难了,她们没能理解“中国的玩笑”呀。怎么办呢,左思右想,最后我们夫妻俩决定把几个单身的中国小伙子们请到家里,“你们谁有意愿娶个漂亮的阿拉伯媳妇呢?”倒是有个叫哈桑的,说,可以试试。后来,他俩真的在我家碰面了,彼此感觉还好。后来,哈桑竟然不声不响的回国了,再无下文。嘎麦尔为此很伤心,像极了嘎斯友山顶上的月亮.....哎,嘎麦尔,你的意思是月亮,我们愿你的生命永远皎洁。

 

其实,我内心里藏得最深的叙利亚人是那个沉默的邻居。他姓什么,我不知道,邻居们都叫他艾布•索比尔,而他是一个沉默的人,从不和我们讲话。因为,他是一个哑巴。但他清瘦的面容、浓密的络腮胡、白色的帽子与长袍,总让我忘记他哑巴的事实,远远地,他看见我挥挥手然后把手放在胸口,我总是感觉到他的“赛俩目”在我耳畔回荡。有个主麻拜后,我与他在伊布拉欣清真寺相遇,他拥抱了我,我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他的声音: 赛俩目,求主接受你的虔诚和拜功。其实,这句话是我送给他的。他只是张了张嘴,却让我更加坚信他不是哑巴,他不过是装的,他以此保持他内心的纯净与安宁。他口齿伶俐的儿子叫索比尔,曾经很多次给我家送各种可口的阿拉伯饭,那时我总会把他爸爸的仪式送还给他:挥挥手,然后把手放在胸口。我们的胸口有心,有我们的信仰,也有我们的希望与恐惧……这一切,都在我与他的迪尼之中。迪尼,意味着永生,所以我们彼此祝福就好,何惧尘世里怎样苦痛的磨难与牺牲呢?

 


(4)

 

在那些可爱可敬的邻居之外,还有一些让我印象深刻的叙利亚人,譬如胡慕斯城的那个司机。那个不知名的司机,满口沙姆方言,令我一脸懵。他拉着我们,穿过胡慕斯的老城堡、再经过哈立德清真寺,然后抵达我们告诉他的朋友家地址;到后,我们说这地方错了,这里是XX西我们要到东。司机满脸不爽,拉到东后毫不客气的向我们索要约定金额外的25叙磅。我说,我说的只是这条街,你理解错了。他反驳说,你们没有表达清楚,那是你们的原因......好吧,我愤愤不平的又递给他一个25叙磅的硬币。然后,他却说没有。这下把我气坏了,我信誓旦旦的举起食指“指主发誓,我给了”;而司机也暴跳如雷的喊着,“指主发誓,没有”;于是我又给了一个25叙磅硬币。坐在朋友家庭院里喝茶聊天,气也就早就消了,然而一小时后那司机回来了。他专门开车回来还25叙磅的,他说抱歉,那钱我在车椅下面找到了。指主发誓,那一刻,我喜欢上了那个司机。

 

同样,让我喜欢的艾布•艾哈麦德,他是红街市场的一个店主,他的店里专门销售各种各样的阿拉伯风格的金银首饰以及纯手工的阿拉伯首饰盒。我摆的地摊就在他店外面,卖一些景泰蓝工艺的瓶子、念珠,珍珠等中国货。第一次,他出门赶我让我别摆在他店门口,我面露羞涩的对他说,“我是学生,在艾布奴尔上学的宗教学院学生。”然后,他不再赶我,偶尔还会端杯红茶给我,也会帮我跟驱赶我的警察求情。我特别感激他,给他送了一条念珠,转眼他给我送了个银戒指。我断断续续的在他店门口摆了一个多月,积攒够了朝觐的费用。当一个月后我朝觐归来,那位置已经被另一个中国人占了......我的地摊只得转移到哈米迪亚市场那边城堡下的萨拉丁雕像下,后来,再没见过他。但我对艾布•艾哈麦德始终心存感恩,我朝觐时为他所做的祈祷,至今回响在耳边:愿他平安,愿他吉庆,愿们两世幸福。

 


“愿他们平安,愿他们吉庆,愿他们两世幸福”。这是我铭刻于灵魂的祈祷,对叙利亚,对那些记忆中的人们。尽管,那些隐隐卓卓、层层叠叠的面容,模糊虚化成一种符号。我的邻居们,布推长老,司机......还有那一切属于那片土地的人民。自阿拉伯之春后,我们几乎失去了和他们的所有联系。网络的新闻,电视报道,自媒体上的消息......都不是真实的叙利亚,我始终觉得真实的叙利亚唯有存活于心灵里。

太太的同学朋友们有些逃往沙特,有些逃往土耳其,有些逃往约旦边境的难民营,还有的无处可逃忧愁的停留在故乡。我们的忧愁,唯有安拉洞悉,法媞那样说,我爷爷留给我们的房子被政府军征用了,工作早失去了,物价高的惊人,我们的忧愁唯有安拉知道,真的......与那些失去故乡的人相比,发媞的境况是幸运还是不幸呢?那些从未想过介入政治的平民,怎么能想到有一天他们会被政治蹂躏、侮辱、伤害;如今他们口里的每一句话,都是政治……


以上图片为叙利亚人 


(5)

 

有人问过我,为什么朋友圈从不发发“悲伤叙利亚”呢。这个话题其实比发媞们的处境更令人沮丧,当战争的双方一边以“奉至仁至慈的安拉之名”开炮另一边以“安拉至大”还击,他们毁掉了所有我对乌玛的想象。乌玛,想象中的穆斯林社会共同体,早已支离破碎,即便是梦,也都呈现出血淋淋的历史。自哈里发时代开始的战争、革命与牺牲,都是我们必须直面的过往。我能表达什么,才能更准确、完整、善良的呈现一个信仰者的希望呢?无关宗教,安拉自有绝对公正的定夺。

 

当越来越多的人以赞美讴歌苦难,以牺牲讴歌正义,以民族讴歌信仰时......我会悄悄的躲入个体信仰的独立世界,我祈祷着,主啊你是和平、和平只来自于你,主啊请把和平的精神显现于万物吧。在过去,在现在与将来,我只愿拥有它......

所以,我说,赛俩目发媞,赛俩目叙利亚,赛俩目这个充满磨难的世界。

 


作者朝觐回来站于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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