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健 | 聂树斌被毙21年昭雪，抓真凶翻案的公安局副局长还被停职，始作俑者如今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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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岁的生命没有绽开就凋谢，聂树斌的冤魂终于得以昭雪。
冤案昭雪不是胜利，只有让始作俑者受到法律的惩罚，才是真的进步。
聂树斌，男，1974年11月6日出生
（一）
2016年12月2日，最高人民法院第二巡回法庭对原审被告人聂树斌故意杀人、强奸妇女再审案公开宣判，宣告撤销原审判决，改判聂树斌无罪。
聂树斌，男，1974年11月6日出生，鹿泉市申后乡下聂庄村人，生前系鹿泉市冶金机械厂工人。1994年10月1日被刑事拘留，同年10月9日因故意杀人、强奸妇女被逮捕。
1994年8月10日上午，康某某父亲康孟东报案称其女儿失踪。同日下午，康某某在石家庄市郊区孔寨村西玉米地边发现康某某连衣裙和内裤。次日，康某某尸体在孔寨村西玉米地里被发现。
1994年，虽然不是政府号召“依法严厉打击刑事犯罪分子活动”的时期，河北省石家庄警方依然按照“依法严厉打击刑事犯罪分子活动”的方针，“从严、从重、从快”地将犯罪嫌疑人聂树斌抓获，迅速认定康某某系被聂树斌强奸杀害。
1995年3月15日，石家庄市中院以故意杀人罪、强奸妇女罪判处聂树斌死刑。
聂树斌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上诉。
1995年4月25日，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对聂树斌以故意杀人罪、强奸妇女罪判处死刑，并于1995年4月27日执行枪毙。
一个年轻的生命，还没有绽开就被消失。
从聂树斌被抓的那天开始，母亲张焕枝就不相信不足20岁的儿子，会去强奸一个30岁的陌生妇女，并杀人埋尸灭迹。聂树斌一家开始了长达20余年的含冤上访之路。
聂树斌的一审辩护律师张景和聂母张焕枝说，这个案子判决书一出来，就是明明白白的“证据不足”。判决说聂树斌在当天17时许作案，被害妇女康某某的工友证实，康某某17:20分还在洗澡。
一个30岁的妇女，10分钟的时间内洗澡、穿衣服、走出工厂，被强暴致死，拍电视剧也没有这么快。
聂树斌的辩护律师李树亭说，聂树斌案的诡异之处不仅仅在“证据不足”，连聂树斌究竟是何时被枪决，从卷宗里的执行照片上看，也是说不清的事情。
聂树斌在雪地里被执行死刑
聂树斌在雪地里被执行死刑后
公开报道显示，1995年4月25日，聂树斌被判处死刑，并于4月27日执行枪毙。
律师李树亭通过气象资料发现，1995年4月27日石家庄气温为摄氏25.8度。而卷宗里的死刑执行照片聂树斌是跪在雪地上，穿着羽绒服被枪毙的，行刑人员同样也是穿着冬装。
摄氏25.8度的天气，野外怎么可能还有积雪？究竟是什么时候枪毙的聂树斌，值得“怀疑”？
正义虽然迟来，残缺依然如故。
当时抓住真凶的郑成月，原河北省邯郸市广平县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因为坚持为聂树斌翻案，招来上级纪委多次调查，落了一个提前“退休”，靠打临工度日。
郑成月的孩子参加公务员考试，笔试第一，却不能进入面试。
一个年轻的生命，一个家庭二十余年的冤屈，一群正义之士的坚持，因为几个贪官的意外落马，得到了昭雪、告慰、回报。
这样的过程，深夜之中，欢呼之余，内心深处是无法想象的恐惧与悲哀... ...
（二）
2005年3月15日，《河南商报》发表了一篇报道《一案两凶，谁是真凶？》，“聂树斌案”这起陈年旧案，在“侦破”10年之后突然轰动全国。
郑成月，原河北省邯郸市广平县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
2015年，郑成月抓获了强奸杀人犯王书金。王书金带着郑成月到石家庄孔寨的玉米地中，指认1994年曾做下的一起奸杀案现场。
这也就是石家庄检察院指认的聂树斌强奸、杀人的现场。
王不仅准确指认了案发现场，还交代了作案后，将死者的钥匙扔在了尸体旁边等诸多细节。
郑成月说：“我问中院汇报案情的人，现场提取到这串钥匙了吗？他说有，第二句话问的是：聂树斌交代了这串钥匙的事吗？他说没有。当时在场的领导都感觉到惊讶了，我也感觉到惊讶了。”
正是郑成月这个老刑侦，追捕王书金十年并亲手将他抓捕；也正是他，首次将王书金案和聂树斌案联系在一起，在媒体曝光后，给了聂树斌以伸冤平反的机会。
自2007年5月起，聂树斌母亲张焕枝、父亲聂学生、姐姐聂淑惠向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和多个部门提出申诉,认为聂树斌不是凶手，要求改判无罪。
今天，聂树斌已经含冤而死二十又一年，谁该对这人世间横来的荒诞负责？
“预审”、“起诉”、“审判”、“上诉”这一个个为“公正”设定的程序，统统的把一个年轻的生活当作了“儿戏”，这一切，只是一个走过场的表演，这一些也许是源自一个“批示”，就是法律变成了一个“屁事”。
今天，聂树斌被宣判无罪后，聂树斌母亲说：“这是22年来最轻松的一天”。
然而，我们就真的轻松能轻松起来么？
（三）
2005年，追捕王书金的老刑侦郑成月珍在聂树斌案——“一案两凶”被曝光后，经常受到上级纪委的调查，虽然谣言四起，却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郑成月，原河北省邯郸市广平县公安局副局长
2009年，49岁的郑成月被停职了。
“跟我说，郑局长，年龄到了，给年轻人让让道。愿意干就在这干，不愿意干就歇着。我说行，我搬着被子就回家了。”
“心里挺难过。当时有几天，我都不出家门，自己在屋里喝酒。我在想，把人杀错了，还不认错。也许对这个案子一模糊，马上就升官了，但你当个警察，小官不大，非说实话不行。我就是这个性格，这是历史造成的。”
如今，停薪留职的郑成月，靠在北京一家律师事务所打零工，做刑事顾问为生。
2016年12月2日，聂树斌的冤魂终于得以昭雪，谁来帮助这个老刑警鸣不平。
（四）
万众欢呼昭雪平反，那些当年贪功冒进、屈打成招的始作俑者如今何在？
聂树斌的平反，究竟是因为河北政法委意外落马，阻力尽释？还是我们有纠正错误的机制，有讨回公道的路途？
2005年，郑成月到河北省政法委去汇报案情的时候，石家庄中级人民法院，拿着聂树斌案卷，振振有词地说：“聂树斌是主动自己供述了犯罪事实，对聂树斌判处死刑，没有问题。案卷内的证据确凿、充分。”
聂树斌案刑侦人员：尚中华、焦辉广、张日强、杜同福。
尚中华：曾任石家庄市原郊区公安分局刑侦副局长、经侦支队队长，2009年7月被免去支队长职务，现任河北省公安厅经侦总队调研员。
焦辉广：2005年任石家庄市桥东公安分局东华路刑警中队中队长。焦辉广是当年为报纸撰写《青纱帐谜案》报道的办案民警。（刊载于1994年10月26日,《石家庄日报》）
张日强：2005年媒体报道为广东省河源市公安机关干警。
杜同福：2005年媒体报道为山东芝罘公安机关干警，现为石家庄市公安局裕华分局刑警大队教导员。
聂树斌案检察院公诉人员：
田丽媛（一审公诉人）
已于2009年6月19日被免去石家庄市人民检察院检察员职务，近况不详。
聂树斌案人民法院审判人员：
一审：（1995）石刑初字第53号，一九九五年三月十五日。
审判长康平平，代理审判员 梁建琴，代理审判员张贵军，书记员 高雷。
一审合议庭
审判长康平平：情况不详；
代理审判员梁建琴：曾石家庄市中级人民法院赔偿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2005年被最高人民法院评为国家赔偿审判工作先进个人，后任行政庭副庭长及行政案件审判长；
代理审判员张贵军：曾任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办公室副主任；
书记员高雷：曾任石家庄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一庭审判长；
二审：（1995）冀刑一终字第129号，一九九五年四月二十五日。
审判长 赵桂云，审判员 王振平，审判员 姜枫，书记员刘光辉。
二审合议庭
审判长赵桂云，这位法官能够检索到的截止2003年11月是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刑一庭审判员；
审判员王振平：曾任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刑一庭审判员，并且和姜枫在同一合议庭搭裆；
审判员姜枫：曾任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刑一庭审判员；
书记员刘光辉：曾任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办公室主任。
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又有多少冤魂还在风中嗟叹！
冤案终被昭雪，我们只能苍白地安慰自己：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死刑的并非是有效遏止犯罪的工具，而死刑一旦实施生命就不可挽回，无论如何昭雪平反、国家赔偿，对于鲜活生命都是徒劳。
昭雪，不过是用死者来安慰活人而已。
“错杀一个”付出的代价，显然比“漏网三千”对现代司法制度的冲击更加惨重，无法想象呼格吉勒图、聂树斌等，那些无辜的灵魂，死前是经历了怎样的不甘和绝望呢？
贫困和不公才是社会真正不稳定的根源，如果为了防止犯罪，其实我们可以做很多更有价值的事情。譬如，防止“罗尔式”的骗捐，我们为什么不加大医疗保障体系的建设呢？
宋慈说：“我这一滴水，如何洗的清这一池墨？”
但幸好，如今不止“一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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