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法律师是怎样的人？

文 | 何力  法天使联合创始人

TA当然应该熟知法律法规。法规总是不完善的，所以法学院出来后还要花几年了解司法实务。例如：逾期付款的违约金，法院一般能支持多少？从法条上就看不出来。

达到这一点就不容易了。但是——这只是最起码的。

TA的文笔应该不错。尤其是：对于“合同”这种文体，TA要达到作家水平。

例如这一段：

第N条  反商业贿赂

甲方或乙方均不得向对方或对方经办人或其他相关人员索要、收受、提供、给予合同约定外的任何利益，包括但不限于明扣、暗扣、现金、购物卡、实物、有价证券、旅游或其他非物质性利益等。如该等利益属于行业惯例或通常做法，则须在合同中明示，否则亦为违约。 

我估计一般人看这类表述会如同嚼蜡，啰里啰嗦翻来覆去。然而合同法律师却甘之如饴。

你看那句“……须在合同中明示，否则亦为违约”，似乎稍微改变一下表述，都不像合同法律师说的：

如果合同中没有说明，就构成违约。

如果不在合同中说明，就构成违约。

需要在合同中说明，否则也是违约。

似乎意思都对，但都没有“否则亦为违约”既准确，还带点“法律范”：准确、详细、书面语，同时也追求精炼，还略有一点文言腔。一个优秀的合同法律师写下这样的文字时，TA几乎能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快感。

在内容上，合同语言的特点是：条分缕析，有条不紊。把一件事情分门别类， 拆散为一二三层结构，然后组织起来。

下面是一个合同法律师跟小伙伴们组织周末烧烤时，在微信群里发出的一段话：

各位，就本周末的烧烤事宜，沟通如下：

一、时间：2016年5月14日

二、地点：十三陵水库。具体为：……

三、具体安排：

1、常负责：……

2、施负责：……

3、我负责：……

四、费用：

五、当天流程：

1、早上10点碰头。具体地点为：……

2、上午11点半：

3、下午5点：

4、晚上：

六、特别注意事项：

……

七、如有疑问，请联系：……

（其他小伙伴除了发个表情，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

法律是合同的依据，文字是合同的外貌，而世态人心，则是合同的土壤。

例如：

一般人总觉得“甲方”要比“乙方”尊贵那么一些，那么你要根据协议双方的地位，适当的设定甲方和乙方。虽然法律上，这是没有区别的。

例如：

培训机构发一份合同给你，要请一个讲师，内容很简单：讲一天课支付一万元的课酬。你通过了司法考试，你当然知道，这种劳务费用应该正常纳税，你也知道这个税应该由培训机构代扣税。这是法定的，无需注明。

但是你未必知道：现实中，几乎所有老师都认为，TA拿到手的就应该是一万块（培训机构有没有代扣税，TA不管）。所以，你以为合同是清楚的，但其实双方在这里是有争议的。也许双方其实都默认这就是税后净课酬一万块，但那就更有问题了：作为律师，你反而不知道双方的本意吗？

又例如：一份简单不过的租赁合同，租金每月一万。似乎也没有争议。但你应该知道：如果是普通个人之间租赁，一般默认是不开发票的。合同上最好能体现，如果要求开发票，另外增加税费成本（否则法律上是应该开发票的）。但如果是公司来租赁房子，公司往往是需要开发票的，则合同上应该直接标明需要发票。

所以，一个合同法律师几乎跟作家一样：得有生活。

无论是日常交往，还是生意往来，都得门儿清。如果你想做得高端一些，则必须懂得企业家怎么想。一个场面上木讷的人，几乎不太可能成为优秀的合同法律师。

幼年时，我一直被认为是个书呆子，成天捧着个书，不通人情世故，学习以外的事都糊里糊涂。成年后误打误撞进入律师这一行，从不适应到逐渐适应。我慢慢的发现自己有了变化，有了一些以前没有的能力：

1、很容易理解别人跟我说的一桩生意。大概一提，我就能猜到：这门生意有什么赚头，是谁和谁想做这个生意，哪一方的利益更大。

2、一个事情里面如果有猫腻，会有直觉。

3、酒桌上有一桌人，迅速明白：他们是想谈一桩什么事，谁作主、谁积极、谁消极、谁强势、谁弱势。

这些，也许就是所谓的“精明”了。

你选择职业，职业也改变你。就算你选择不上班，不上班的生活同样会改变你。

综上：法律+文笔+世事洞明，这几个加起来，就是我心目中优秀合同法律师的形象。

剩下的问题是：你愿意成为这样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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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调查

下期预告：所有权还是使用权？——交易结构漫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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