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故事(八)居委会的狗血剧(下)
原题:虎妈王艾玛的烦恼(八)居委会的狗血剧(下)
本文人物虽然真实,但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都是巧合。故事主体来自鲁德和王艾玛视频电话时倾听的诉苦,唯有详情不清处进行了一些脑补。
王艾玛跟着Orel的妈妈走进了屋内,进入大门后又走过一道分隔里外的拱门,来到了右手侧的会客厅。房间左侧靠墙的长条桌上,摆放着一些瓶装水、各式点心和水果拼盘,先到的一些居民有几位还在排队盛装一些点心准备一会边讨论边享用,另外一些先来了的居民则分成三五一伙的在客厅各处畅谈,有的人拿着食物,有的人没有。在客厅远侧是标准的会客沙发布置,左右各一,正中一个长沙发,都对着一具茶几,一会应该是主人或主持会议的位置;环绕着沙发,摆发着近四十张各式高矮不一的椅子,靠着三面墙,只有近侧的一排离摆放食物的桌子有一些距离,看来不像是平时摆放在这客厅里的,是临时为今天居民会议布置的。
王艾玛到时离预定的会议开始时间还有一段时间,现场认识的只有Orel的妈妈,随着报名参会的村民陆陆续续地到来,又有一位王艾玛想不起名字的同学的妈妈,和两位认识的邻居也来了。不多时,预计要参会的村民快要到齐,所有的椅子都坐满了,有几位没有座的,自称站一站更有益健康,并没有占据还空着的沙发。
差不多快到预定要开始的时间,王艾玛看见三位村民妈妈们边低语边一起走了进来坐到了主席位的沙发上。正中的应该就是房子的女主人了,右边的那位邻居王艾玛不认识,但是左边的那位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Catherine。女主人清了清嗓子,欢迎大家光临寒舍,为大家积极参与村务议事的热情而感动,原本还在悉数碎语的客厅安静了下来。主人转而严肃了起来,说到当前严峻的形势,整个改建项目一共有七个步骤,进入两家建筑设计公司最后比较选择已经是第五个步骤了,选定项目承接方之后剩下只有两步就进入合同,而进入合同后,整个项目就不可逆转了,否则建筑设计公司可以上法院告村政府违约要求巨额赔偿或强制执行——剩下的两步更加只有走过场的形式,所以现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需要大家群策群力、想方设法来给村长、村董甚至建筑设计公司的代表施加压力,来达到一个让村民们更加满意的方案。
还没说完,人群中有些骚动了起来,大多数人一开始还抱着很乐观的心态,没想到形势已经有些危急。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表达起意见和建议,有的说应该想法把这个明显不顾全村利益、肯定有个人利益在里面的村长给选下去;有的说村董是要最后决议通过的,所以应该把村董里面那些和建筑商有利益相关的给曝光;又有说应该报告FBI来调查里面是否有贪腐渎职的问题的……等等。整个客厅顿时乱作一团,王艾玛左耳朵和右耳朵同时有好多声音分别在回响,根本理不清思路。
“Quiet! I know better than ALL of YOU! Listen to me!” Catherine站了起来说,不大的音量,但是极具穿透力,大家渐渐地停止了嘈杂,全都看向她,等待着高见。
“Our founding father ……” Catherine清了清嗓子,开始娓娓道来。Founding father?难道是国父乔治华盛顿吗?王艾玛心里嘀咕了起来,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一个粗犷的水手形象,在一艘风浪中的帆船上正努力地掌着舵,对抗着大自然。
然而并不是乔治华盛顿,Catherine说的是本村的第一任村长,在上世纪二十年代的时候,毅然把本村的行政区划由镇改成了村,这样获得了高度的自治权以及避免了被旁边的三番市扩张行政吞并的可能。整个村最重要的行政实体是村董事会,村长有高度的行政自主权但是重大行政决议需要由村董事会讨论通过才可生效。
村董事会和村长都是没有工资的志愿职务,由全村村民选举产生。但是最关键的就是选举的过程,村董事会和村长的提名是由居民委员会决定的,只有获得提名的人选,才会有名有姓地和自己的施政纲领一起列在选票上,没有获得提名而想独立参选的,只能寄希望于有足够多的选票上,在其他人选(others)一栏中被填上了同样的名字,所以居民委员会是选举程序中的关键一环。
居民委员会也是没有工资的志愿职务,负责对选举出来的村董们和村长进行监督和问责,也由所有村民选举产生。居委会一共九人,任期分三个不同批次,到期后每次选举一起选三名,并且必须是三人团队参选。每次选举,都会有卸任居委会成员推荐一些人选组成一个三人团队参选,而其他独立参选的则需要自行组成三人团队,所以基本每次都是走过场地由前任居委会成员推荐的团队最终当选。
在这样的选举程序下,村里的“建制派”(establishment)们,最多只需要获得十分之一村民的支持,就基本上可以保证整个选举结果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所以啊,”Catherine最后意味深长地说,“我是因为在政府工作的关系最近才刚来住了几年,我想在座的除开可能有几位建制派的卧底外,大多都是在这居住不超过两代,像我一样空有资源没有本地人脉的居民,想要从选举程序上来挑战当前这个项目,可不是能一蹴而就的。我们需要独辟蹊径,想想各种不同的方法来给村里施压,当然,我们也要适度的妥协,让这个项目最后能达成一个让大多数人满意的结果。”
“你们如果要问我为什么要参与进这件事来,”Catherine停顿了一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参与政治,就得从本地政治做起,从为本地邻居谋福利开始,这就是我的初衷。”
“大海航行靠剁手,诶,你双十一剁手了吗?”我忍不住想要调侃一下王艾玛。
“什么?双十一是什么?”王艾玛一脸纳闷。
“啊,某宝上的购物节啊,就像咱们这的黑五电一。”我吃了一鳖,仍然没有放弃挣扎,“很多商品都会集中在这样的活动季节有很大的折扣呀!”
“哦,打折购物呀,我没有太注意耶,家里要买的基本上需要时都买好了啦。”王艾玛一脸无辜的回答我,还是不明就里。
自找的没趣,我叹了一口气,把话题扯回到王艾玛的讲述中,“好吧,算我多嘴,那Kyle的爸爸呢,他们不也是最近几年才搬到你那去的新贵吗?他怎么混入了革命的队伍的?”
“他呀?她们告诉我说,他黑白两道关系网都很丰富,而且有大量的现金要洗白。所以呢,他已经承诺给任何建设项目都可以提供不菲的前期投资。再之后,等项目完成了,他可能还要投资若干大超商、零售店等入驻呢。”王艾玛压低了声音,空气中散布着神秘的气息,“这样,他可以靠这个项目洗白他的现金,而村里也可以通过他的支持获得各自需要的利益,所以他就搭上了这班贼船罗。”
咳,阴谋论总是无比的有市场,看着王艾玛一脸天真地狐疑,我忍了忍,没有给她披露我查到的信息。
Catherine的“演说”完毕之后,主持会议的女主人提议从她另一侧开始,大家轮流发言,简单介绍下自己的背景和对此事的看法和建议。于是大家一一起立发言,与会的大多数是女性,只有一成左右的男性邻居,大抵爸爸们都是家里的中流砥柱,有更重要的事要忙吧。经过Catherine给大家理清这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大家的发言都理性了不少,虽然还是不缺激动的。
“让FBI调查,抓他!抓他!抓他!”,一个妈妈如是说;“我们要像三番市民最终成功赶走华某公司计划在市区修建一个北美地区总部的抗议一样,去市政厅前举牌抗议!”,另一个妈妈提到,然后在有人问她是否亲自去举牌的时候表示,可以出钱雇佣三番的那批职业抗议人士……
“Who am I?”轮到王艾玛了,她也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背景,然后说,“虽然我对这个项目具体的结果还没有足够的了解和信息不能做出判断,但是我觉得村里流程上的仓促和不合理,是一个足以让我支持大家反对的原因。”然后她表示自己可以再听听所有人的看法和见解,再自己多想想有些什么合理的行动是可以有效地达成效果的。
最后又回到了Catherine,她看了一眼主持会议的女主人,两人相对点了点头,又站了起来,放慢了语速,用普通人的语速说:“大家说的都各有各的道理,但是如果我们要把所有有道理但是又不太相同的观点一起提出来的话,还是难以形成一个共同的目标,没有共同的目标的话,最后所有的道理都要变成没有道理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要找到两个最重要的出发点,第一是我们大多数人最不能忍受的结果是什么?第二个是对方最需要保护的底线是什么?从这两个基本出发点,才能想出能达成合理妥协的中间点,对吧?然后我们再想怎样把这个中间点争取到更靠近我们的诉求上来。”
很多人都开始点头,王艾玛觉得Catherine讲得不无道理,也存在很强的可行性,隐隐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帖,一时也说不上来,便继续听Catherine说下去。
Catherine见同意她表述的好像占了多数,便没犹豫地继续陈述她总结的观点。她从所有人表达的观点,大概归纳出来大家比较一致最不能忍受的结果就是建大型商场会带来的大量的不确定的人流,会对社区的宁静和环境造成无法估计的影响。她继续分析说,其实村长和村董们最在乎的就是个人可能得到的相关利益,比如有关系的建筑商能得到合同啦,之后的招商中可能获取的回报啦,之类,这些金钱上的利害其实大部分人也都不是那么在乎,只是比较反感整个流程比较隐蔽,进展得太迅速而已。
在又得到比较多人的赞许后,Catherine说其实大家最不愿意接受的结果和对方最重要需要保护的底线之间并不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最后,她提出觉得比较可行的方案是,一方面广泛在村民中散布信息宣传现在项目进展中过程的不合理性给对方以压力重新公开地进行各项进程,这样大家也可以合理的参与进项目中去;另一方面宣传一个对大家都有好处的可替代方案,让对方觉得还是有利可图所以愿意让步。说完,很多人都开始表示赞同,纷纷志愿参与设计和分发传单等工作。
Catherine很是得意地坐回了沙发上,等女主人起身总结陈词。这时候,有一个王艾玛身后的邻居激动的叫道:“我七大姑的八大姨曾经和村长的爷爷一起上过学,我可以托她孙女我的表姐给村长带个话,这不就容易解决问题了吗?”Catherine脸色微微一黑,随即又恢复了平常,没有动声色。原本要总结发言的女主人只好先回应这位邻居说,还是应该让尽量多的村民参与进来,让村长他们感受到压力,等村长主动来找村民代表沟通,这样就有更多的筹码来达到更好的结果。然后,她才发表了简短的总结,感谢所有人的参与特别是Catherine提供的全方位分析与建议,并引导大家讨论制定了下一步分头行动的计划和推举代表。
“所以你是谁呢?”我又想到了上一次被打断的长篇大论,提前发出了灵魂拷问,寄希望王艾玛震惊于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时,把上一次的长篇大论给说出来。
“我是传单分发小组的一员呀!”王艾玛有几分得意,“你知道吗?因为参加这么件事情,我和那几位原本认识但不太熟悉的邻居和同学妈妈都多了很多话题可以谈论,熟络了很多。还又新认识了好多不同的邻居,虽然她们的背景和我都大相径庭,但是我觉得可能有些人对我工作会有帮助哟。”
“所以你这次不是要找我抱怨的吗?”我又有些恼了。
“这倒也不是,你上次说的格格不入我觉得是有些道理。”王艾玛稍稍严肃了起来,露出了诚恳的表情,“比如,我到底怎么跟邻居们描述我是谁呢?你上次准备的长篇大论,还请尽情地把我砸个明白吧!”
“这……”我有些受宠若惊,“关于你是谁嘛,首先要回到我上次说的,弗洛伊德曾经说过……”然而天公不作美,王艾玛的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
“哎呀,是约好明天一起去社区发节日传单的一位妈妈。”王艾玛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你也快去把平安夜要给小朋友们挂好的袜子塞好的礼物准备一下吧。拜啦,回聊啊。”
“什么挂袜子塞礼物,我们家小小的公寓既没有壁炉也放不下圣诞树好吗。”我有些悻悻地嘟囔,看着黑掉的视频窗口,琢磨应该对三个女儿说圣诞老人是从哪个窗户进来我们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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